第22章
兩個人換了幾次車,逃到了一個過去從未聽過名字的小縣城,到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他們找到一間破舊的招待所,總算沒讓登記身份證,住了進去。
路上兩個人都把自己能取出來的現金一股腦全取了,外套的內袋鼓鼓的,硬邦邦的,硌在胸口,然而半分也不能安慰他們一路狂跳的心髒。
也不知道是誰抱着誰,在床上睡了極短的一覺,受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攻在看他,整個眼睛都充血紅腫,疲态盡顯,但看上去比前一天要鎮定了很多。
攻像是下了極大決心,開口問受,受他爸是不是死了。
受還是什麽都不說,緊緊抱住攻。
一切不言而喻,也就是說,不需言明。受想,那世界上最可怕的一幕,只要他明白就行了。
攻和受一直往小路走,自以為反偵察地繞了不少路,倒似乎确實有效果,三天過去,他們也沒有被任何人找到。同時網上關于那場命案的報道多了起來,通過探訪鄰裏,死者被描述為一名長期對兒子家暴的酗酒者,有目擊者稱案發當日死者的兒子曾經渾身是傷地離開家,此後再無音訊。
新聞裏沒有提到攻,要麽是線索不夠充足,要麽是警方認為這部分信息還不該對公衆披露。
他們加緊了趕路的進程,而攻終于在一輛颠簸的中巴車上對受說,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受想了很久,說,海邊吧,小時候家裏有份挂歷,全是海灘風景,還挺好看的。
兩人去了一處挨着內陸海的小鎮,沒有海濱城市那麽發達,人流量也少,他們決定抱着終日無法結束的忐忑和恐懼暫且安置下來。
他們短租的平房十分靠近海邊,但也因此受潮嚴重,爬了半面外牆的植物下面藏着無數蚊蟲,每條地板縫隙裏面似乎都長了苔藓,窗簾摸上去都是濕的。
但是一擡頭,幾扇朝海開的大窗,風帶着海的氣味撲面而來,受說自己從來沒看得那麽遠過。
他們躲在小屋裏,吃小超市買來的速食,嘴巴裏味精重,喝很多水,嫌馬桶髒就走出去在屋子後面撒尿,眼睛腫脹視野模糊,因為疲憊和營養不足而渾身無力,有力氣的時候,就在在散發黴味的床墊上做。
攻伏在受的上方,高/潮過後,埋頭在受臉側的枕頭裏,把受整個人緊緊抱在懷裏。
受喘息着意識到,攻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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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又來了,把老舊的窗扇撞出有節奏的響聲。
這裏古樸而簡陋,到處都是木頭,靠海近沙,唯一的金屬光澤也就是那個不鏽鋼的廚臺了,這或許是受想要來的地方,但一定不是攻的。
受又想起了攻在那間布滿灰塵的儲藏室,雪白而有力的手指調試着唯一纖塵不染的機械模型,然後他回過頭,瞥向自己的眼,暧昧而冷。
他把那個冷酷的人弄哭了。
太陽從海平面一點點升起,陽光灑進來,好像這是值得期待的一天。
受被陽光照醒了,攻的手臂沉沉地勒在他腰上,受挪開的時候壓到了随意丢在床墊上的遙控器,電視啪地打開了。
是鄰省的新聞。
“近日引起關注的疑似弑父案,警方鎖定了新的嫌疑人,該嫌疑人據稱是被害人兒子的同學,有目擊證人稱他是最後離開案發現場的涉案人員,且警方已經初步掌握他的行兇證據……”
姜拓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看着電視屏幕上,賀冬被打了眼部馬賽克的照片,姜拓記得這張照片,是賀冬贏了在校的最後一場比賽時拍的,還被刊登在校刊上。
賀冬笑得那麽燦爛。
窗外的光線突然暗了,海面如此廣闊,但烏雲一來,還是将它遮得像一塊可憐的水窪。
姜拓慢慢扭過頭,看向暴雨将至的大海。
而周尋趴在淚痕未幹的枕頭上,安靜地閉着眼睛,仍對命運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