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立秋
立秋這天天氣還是很炎熱,許皎白照常去醫院看望母親。
江皖站在醫院走廊外抱着臂,看到他立刻叫道:“許皎白!”
許皎白被搞得有點緊張:“怎麽了?”
江皖咬咬牙知道自己着急了,先是說:“你別擔心阿姨沒事,是我有點事想問你。”
許皎白進了病房和孟媛打過招呼走出來,江皖指了指大廳:“去那裏坐着說吧。”
兩個人坐下來,江皖彎下腰,胳膊搭在腿上打量着他:“我問你,你要和我說實話。我弟他是不是和管向童……”她沒有說完,眼睛直直看着許皎白。
許皎白開口是:“你看到什麽了?”
江皖抿了下唇:“我什麽都沒看到,我只是感覺,怎麽和你說呢,就是……感覺,你和季橫,他和管向童……”她手指亂比劃一通,最後落下來,“總之我是這麽覺得。”
“為什麽問我?”許皎白說,“你心裏不是已經有答案了?”
江皖完全敗下陣來,手插進頭發裏:“江稍那個混小子,他怎麽能?要是被媽發現了怎麽辦?”
“為什麽不能?”許皎白問。
“那還用說,我們家就他一個男……”江皖擡起頭對上許皎白的眼睛,忽然不說了,最後驚訝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許皎白只是靜靜看着她。
江皖放下手:“不對……什麽啊,我在說什麽屁話,他是男的怎麽了。”
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她怎麽能這麽想自己的弟弟。他是個男生怎麽了,男生就不能喜歡男生,就必須要傳宗接代?
江皖緩慢眨了下眼睛,呼吸有些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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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連她都這麽想,那麽又和自己重男輕女的父母有什麽區別?那些想法根深蒂固刻進腦子裏,拔出來看又是那麽的脆弱不堪。
“對不起,我收回剛才說的話。”江皖說,“我……你讓我再想想。“
許皎白沒有打擾她,過了一會兒江皖平息下來,問:“你知道他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嗎?”
許皎白看着手機屏幕上面發來的消息,回應江皖:“江稍上初三的時候吧。”
江皖沒聲了。
許皎白回了一條信息。
這幾天管向童一直在跟他說,江稍的姐姐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他懷疑江皖察覺到他們倆的事了。
不被發現就怪了。
江稍的眼神太明顯,總是專注看着管向童,不被發現太難了,尤其那天過後管向童去找江稍攤牌,江稍簡直把“開心”兩個字完全寫在臉上。
許皎白只回了管向童三個字:[不要慌。]
江皖想了半天,最後呼出一口氣:“我知道啦。”
許皎白看着滿屏幕管向童發過來的“啊啊啊”陷入沉默。
“他們兩個人的事我就當做不知道,我也管不着。”江皖把頭偏向一邊,有點無奈地,“江稍那個笨蛋,自求多福吧。”
女生抿着嘴角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眉目低垂有些成熟的味道。
她不想成為她父母那樣的人,那是她二十多年人生裏最想擺脫的枷鎖和束縛,沒道理再把它套在自己弟弟身上。
許皎白遞給江皖一塊糖:“吃塊糖平靜一下。”
江皖故作嫌棄:“我才不像你,天天吃甜食,小心蛀牙好吧?多大的人了。”
“我每天都刷牙。”
江皖鼓掌兩下,懶洋洋道:“那你可真棒。”
許皎白還在說:“我沒有蛀牙。”
江皖笑了,伸了個懶腰站起來:“回去看阿姨吧,我下午還要上班,一會兒就得走了。”
回到病房裏,孟媛問他們出去說什麽,江皖把話題接過來:“就一點小事,想讓許老師開導開導我。”
“就他?能開導人?”孟媛顯然不信。
江皖說:“當然能啊,怎麽不能?許老師拿出對待學生的那股認真勁勸說了我一番,我立刻醒悟過來了!”
許皎白幹巴巴說一句“我沒有”,兩個女人都不聽他講話自顧自地笑。
晚上和季橫見面,許皎白提起這件事,兩個人正在餐廳吃飯,他飯都沒咽下去就在說話,嘴巴裏塞着食物,看上去氣鼓鼓的。
季橫故意逗他:“你又遞糖給別人?”
許皎白靜了一下,試探着看過去确認季橫是否真的在生氣。
季橫立刻笑了,手在他腦袋上蓋一下:“吃飯的時候說話你也不怕噎着。”
許皎白閉上嘴巴不說話了,季橫又說:“我開玩笑的,你說吧,說什麽我都聽着。”
許皎白想安靜吃飯,季橫再次說:“我喜歡聽你說話。白白、許皎白,快理理我。”
“好煩,不要吵,吃飯。”許皎白終于回應,幹淨利落,冷酷又無情。
飯店人還是挺多的,季橫挨着許皎白低下頭說:“好的,寶寶。”
許皎白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到反應過來了臉越來越紅,最後幹脆放下筷子跟季橫說:“你離我遠點。”
立秋這天的溫度非但沒有降下來,反而由于兩個人貼很緊變得愈來愈熱。
因為有低血糖少年時期許皎白總是在口袋裏備一些糖,後來長大了,長成可以被人依靠信任的成年人,他把糖遞給很多人,也耐心聽別人說起心事。
自始至終只有季橫一個人,會反過來遞糖給他,把糖果喂進他嘴裏,撫摸他鎖骨上的傷疤,緊追着他不放。
許皎白有自己的溫柔方式,而季橫只對他溫柔。
天氣真的一點一點涼下來,某個周末許皎白出門赴管向童的約,這次終于不是在快餐店見面,而是在室內旱冰場。
許皎白有很多年沒來過這種地方,他不會輪滑。季橫跟着他一塊過來的,坐在館內的吧臺許皎白猶豫很久點了一杯草莓奶蓋。
季橫看到了随口說一句:“怎麽還和以前喝的一模一樣啊?”
管向童還是活蹦亂跳,知道季橫要來才選了這種地方見面,說許皎白不會滑季橫可以教他。
季橫問許皎白:“你要玩嗎?”
許皎白搖頭。
管向童坐在兩個人旁邊:“出來了不玩有什麽意思?我記得以前你就不玩,季橫幹脆也不動,陪你一塊坐着。”
當初的那個溜冰場已經拆了,現在蓋成商城。
許皎白說:“你找我出來真的沒有其他什麽事嗎?”
“就不能是單純想請你出來玩嗎?”管向童問。
許皎白點頭,但還是擔心:“……你和江稍處的怎麽樣?”
管向童直接笑噴,被季橫斜了一眼才消停下來,幹咳兩聲說:“真的沒事呀,就是想大家好久沒聚在一起了,今天難得嘛。”
“上個月還聚過。”許皎白指的是他和季橫的矛盾還沒有解除的時候。
那個時候太尴尬了,管向童選擇自動忽略。
“江稍怎麽沒來?”
“啊他爸找他有些事,大概晚些到。”管向童摸摸鼻子不太确定道,“應該能趕上一起吃個晚飯什麽的吧。”
許皎白還是試了輪滑,最初由季橫扶着然後慢慢會滑兩步,整個下午都沒摔,臨出場摔了一跤,疼得臉都皺起來,可憐巴巴坐在地上。
季橫想拉他起來,他卻不敢輕易動腿:“你讓我緩緩。”
季橫兩手撐着他腋下,拎小孩一樣把他拽起來,一邊偷笑一邊揉他的腦袋,“不疼不疼啊。”
他仗着許皎白現在不敢輕易推開他,盡情欺負懷裏的貓兒。
江稍來得的确晚,三個人晚飯都吃得差不多了才遲遲趕到。
天色很黑了,幾個人在街口分開,坐上出租車許皎白突然說:“他一直在看管向童。”
“嗯,怎麽了?”
“很專注,特別專注。”許皎白轉過頭看到季橫臉上的笑容就知道他什麽都清楚。
那種專注過于刻意了。
“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他在看誰,管向童肯定也知道,不過那小子那麽遲鈍,不知道看不看得出來他是故意的……”季橫歪了下頭,“不過也沒關系吧,只是在宣布主權而已。他确實是喜歡管向童,手機裏有管向童的照片……嗯,那張姑且算是吧,反正不用擔心。”
季橫再次将手掌蓋在許皎白的眼睛上,“我大概能明白他的心情。”
許皎白在他的手掌之下眨眼。
季橫笑起來。
——是我的。
是我長久以來追逐期盼得到的那束光。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兩個人已經走進街巷裏。
管向童問:“你今天怎麽這麽晚啊?”
“抱歉,公司有點事拖住了……”江稍認真解釋道。
“沒有要怪你的意思。”管向童的笑容陽光,很快又歡快起來,“下次再聚!反正又不止這一次能見面。”
“嗯。”江稍應下,忽然拉住管向童。
管向童毫無防備地回過頭,江稍立刻吻過去,唇齒碰在一起有些疼,混着微微的鐵鏽味,也是纏綿的一個吻。
夜晚昏暗,燈火明滅,心底那片唯一陰冷的角落也終被光所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