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母親
兩個人回到許皎白的家,門剛一關上就擁在一起,在月色下纏綿低語,汗水滴落在身|上,喘|息聲暧|昧摩挲耳畔,偶有嗚咽在夜色裏起|伏又平息。
事後許皎白趴在床邊懶洋洋伸出手,季橫走過來親吻他的額頭,拽住他的手指。
許皎白沒睡醒一般,帶着鼻音,濕漉漉抖落兩個字:“要糖。”
季橫用拇指撬開他的牙齒,保持半張口的姿勢,“都多晚了,還吃糖?”
許皎白把臉蹭進枕頭裏又探出來:“還沒洗漱。”
季橫完全沒法抵抗他的眼神,又回想起方才,他叫起來都像貓兒一樣輕輕顫顫。
許皎白如願得到一顆糖,邊嚼邊起身,身上都是印子,季橫又尋過來跟他搶糖吃,舌頭伸|進來掠過牙齒,奪走一些糖渣,唾液甜滋滋落在兩人口中。
吃過糖許皎白老老實實站在洗漱臺刷牙,季橫卻不老實,對着鏡子在他耳邊低語,說一些過火的話,許皎白嘴裏含着白沫不好說話,只能被季橫單方面欺負。
等到全部清理好重新回到床上,兩個人都不怎麽困,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
“明天周日,我沒什麽事,你呢?”
“我得去醫院看我媽。”
季橫側過身,“我和你一起去看阿姨,”他看向許皎白詢問道,“可以嗎?”
許皎白愣了愣,随即點頭:“好。”
漸漸地許皎白回應的越來越小聲,季橫猜他困了,撈過被子蓋在他身上。
許皎白迷迷糊糊道:“幹嘛?”
“幫你蓋肚子,你不是怕着涼嗎?”季橫拿上次的事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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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皎白的手有些涼,貼在季橫的胸膛,手指微微曲起,“一一。”
“嗯?”
“我有點事想和你說……”
“什麽?”
許皎白閉着眼想,是什麽事呢,很重要,但是他太困了一時想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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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午後的陽光堪堪照在床頭,孟媛眼皮下的眼珠動了動,緩緩睜開眼。
和往常每天一樣,順着窗戶可以看到晴天白雲,長久待在醫院裏她都記不清今天是幾號又是周幾。
許皎白坐在她旁邊,聽到動靜立刻起身想扶她起來,孟媛擺擺手,“我自己能行,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到,沒多久。”
“少糊弄我。”孟媛輕輕拍他的手。
季橫剛好從衛生間走出來,孟媛眼睛稍稍瞪大一些,立刻欣喜說:“季橫也來了啊。”她轉頭看看許皎白又看看季橫,像是在确認。
這是季橫第二次來,也意味着兩個人的确和好了。
季橫這次來又帶了不少東西,水果和飲品。孟媛能喝些牛奶,水果要削了皮才吃幾口,許皎白從櫃子裏找出水果刀遞給季橫,季橫很自然地接過去,從果籃裏拿出蘋果削。
孟媛見狀開口提醒許皎白:“你讓客人給你削蘋果?”
季橫立刻說:“沒事阿姨,您跟我客氣什麽啊,怎麽還把我當外人?”
季橫接得太過自然,孟媛不好再說什麽,悄悄瞪了許皎白一眼,眼神中并不帶任何責怪。
許皎白站在一邊,踢了踢季橫的鞋又偷偷看他,像學生時代做的事,那時候偷看不會有回應,只有滿心的喜歡說不出,憋在心裏不斷冒酸澀的泡泡。現在就不同了,季橫也在偷偷看他,嘴角彎出笑,和平時任何時候都不一樣,溫柔得不像他。
許皎白又不好意思了,眼珠偷偷溜到另一邊。
蘋果削好了,孟媛沒吃幾口,許皎白拿着剩下的蘋果,吃了兩口就遞給季橫。
孟媛這次沒說什麽,許皎白的目光小心翼翼略過女人身上,她正看着窗外,眼睛映出外面的藍天。
過了一會兒孟媛突然提到江皖:“江皖今天沒來呀。”
“嗯……”許皎白說,“她家裏有點事,這幾天應該沒法來了,我這些天都在。”
孟媛看他一眼:“不用強調你自己的存在。”
許皎白想了想回道:“有我在還不夠嗎?”
孟媛笑了一聲,“怎麽不夠?我兒子來看我,我高興還來不及。”
季橫倒是會說話,三言兩語把孟媛逗得直樂,許皎白又成了背景板。
季橫忽然對他講話他都沒反應過來,被戳了腦袋才擡起頭:“幹嘛?”
他和季橫說話不帶一點客氣,不問“怎麽了”直接說“幹嘛”。
孟媛抿着沒有血色的唇笑了笑,靠回軟枕上,“我跟季橫講你今天晚上請他吃飯,他問你吃什麽。”
許皎白小小“啊”了一聲,知道孟媛是想他們倆多聊聊天。哪裏用得到呢,他們已經很親密了,夜裏睡一張床,擁抱牽手接吻,什麽都做過了。
他忽然有些愧疚和難過,不知道該怎麽和母親講,或者說這件事應該和她講嗎?
負責看護的洛姨打水回來,看到他們還站在床尾連忙說:“哎怎麽不坐下?小許坐床上,小許朋友坐椅子啊。”
季橫莫名被戳中笑點,低頭開始管他叫“小許”。
許皎白實在受不了,故意很冷漠地看季橫,聲音清脆落下:“別叫了。”
本來以為季橫會不聽,誰知道他立刻停下來了,偏偏頭看着許皎白,眼睛裏仍然有笑意:“好。”
變得更聽話了,不叫“一一”也聽話。
洛姨說:“哎呀你倆可真有意思。”
兩個人分別坐下來,許皎白坐在床鋪另一邊,季橫坐在椅子上更靠近孟媛。
醫院裏枯燥的很,孟媛拉着季橫唠家常,許皎白背對着兩個人打起消消樂,他以前要麽安安靜靜聽着母親絮叨,要麽就是默默陪床,這是第一次做其他的事。
孟媛看他打游戲,頗為新奇道:“我還以為他什麽都不玩。”
季橫沒說,許皎白除了消消樂玩得還可以,其他游戲都不會。
“和他都說清楚了?”孟媛突然問,聲音很輕。
許皎白背對着他們,專注盯着手機屏幕。
季橫:“嗯。”
“我就說嘛,只要你肯跟他解釋他一定原諒你。”孟媛看着自己泛白的指甲,又回憶到什麽,“高三的時候我問過他怎麽不和你聯系了,他說他不知道。”她擡起頭看着季橫,眼神頗為複雜,看上去欣慰又難過,“我偷偷去卧室看他,停在門外聽他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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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醫院出來,季橫先開口:“你以前哭過很多次嗎?”
許皎白顯然聽到了他和孟媛的對話,只是一直沒回頭,回答:“沒有,只有那一次。”
季橫笑了起來,溫柔中帶一點難過,“我倒是哭過很多次。”
許皎白停下來,季橫說:“我經常夢到那個雨天,我吻了你,差一點,就差一點我就要說……”
“說什麽?”許皎白轉過身,他已經猜到了,但是想聽季橫說說看。
季橫:“‘我好喜歡你,我們能不能在一起’。”
高三那年,許皎白把眼淚都憋在眼眶裏,委屈不說,困惑也不說,最終卻還是忍不住伏案嗚咽起來。
他怎麽甘心是這樣的結局,故事在最不該結尾的時候中斷。
幸好季橫回來了,他們沒有錯過。
夜晚還未到來,稍顯昏暗的天,季橫用開玩笑的語氣,故作輕松道:“然後我就會害怕,知道接下來會夢到什麽,醒過來眼淚控制不住往下落……因為恐懼。”
許皎白一怔,突然拽住季橫的衣袖,迫切擡頭道:“我想起來我想說什麽了!”
季橫也跟着愣住,試探問道:“什麽?是你昨天晚上……”
“你媽媽曾經跟我說!”許皎白有些激動,緊緊抓着季橫的手腕,“她說……”
許皎白一直記得她說起季橫,說起自己的兒子,是一個母親最常有的溫柔模樣。
她曾經跟他過。
“季橫他啊,是我的驕傲。”
記憶裏的女人笑得燦爛又溫柔。
……
許皎白緊緊拽住季橫,“她說你是她的驕傲。”
在無數次的噩夢中,季橫都不禁懷疑。
母親真的溫柔過嗎?
糊在牆角的血色漸漸褪去,髒亂的房子也慢慢消失在記憶裏,尖叫和咒罵漸漸變得小聲,再也聽不到。
只剩下女人那張蒼白幹淨的臉。
她長得很漂亮,就算最後的那段日子疏于打理自己,她也很漂亮。季橫的眼睛就是随了她。
心理治療結束後季橫不再夢到她,漸漸能想起一些很久以前的事。
姜彩也曾輕輕哼唱搖籃曲,用音調不準的吉他彈奏,對尚且年幼的季橫柔聲哄道:“季橫啊,一一,你不要亂跑,一會兒媽媽找不到你。”
她的掌心也是暖的。
季橫回過神,手掌落在許皎白的額頭上,緩緩舒一口氣,“我知道啊,所以那天見過阿姨我才說‘媽媽真的很溫柔’。”
許皎白緊聳的肩倏地落下來,眼睛眨一眨,“是這樣嗎?”
“對。”季橫點點他的額頭,“但還是謝謝你告訴我,作為獎勵今晚我請你吃飯。”
許皎白:“我本來也沒想請你……”
季橫眯了眯眼:“說什麽呢你,阿姨都開口讓你請我吃飯了,你怎麽耍賴?”
“我月底才開支,現在沒錢呢。”許皎白小聲反駁。
季橫笑開了。
月亮高高挂在兩人頭頂,彎彎的一牙明月。
季橫在和許皎白鬧的同時又貼到他耳邊鄭重說了一句“謝謝”。
許皎白默契的什麽都沒提,當做無事發生。
那些噩夢終究會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