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彩虹糖
許皎白形容不好自己和季橫的關系,說是朋友卻遠沒有那麽親近,只是偶爾碰到會說幾句話。兩個人在走廊碰面季橫會揮一揮手算打招呼,從不管許皎白會不會回應,打完招呼就收回視線。
十月一長假前是運動會。
幾乎全班男生都有體育項目,許皎白卻穩穩坐觀衆席上。他因為身體原因不參加,老師也不敢讓他參加。
九月的尾巴,氣溫慢慢降下來,中午卻還是熱得不行,一幫男生穿着運動服活動手腳,興致勃勃。
下午是長跑,從觀衆席看碩大的操場根本看不到人臉,還沒開跑前卻聽有個女聲喊:“季橫加油!”嗓子略微有些劈了,用盡全力,把什麽都揮灑出去,包括那滿腔抑制不住的喜歡。
許皎白聽到口哨聲,還有稀稀拉拉的加油聲和不符場合的鼓掌。
操場上有季橫。
“你在看什麽?找季橫嗎?他是第三道的。”
旁邊突然插進一個聲音,許皎白吓了一跳,下意識往後躲然後才是看人。
管向童蹲在旁邊杵着下巴看他,“你幹嘛每次都這反應?”說着跳下一個臺階坐下來,“你往下看不是在找季橫嗎?”
許皎白不擅長撒謊,眼神投過去,像古井清涼的水,冷得管向童一哆嗦,以為他不想和自己說話,吐吐舌頭疑似自言自語又有點委屈:“到底是為什麽啊,我好慘哦,我就是想說句話……”
許皎白良心不安起來,憋了半天問出一句話:“你不是也報了長跑嗎?”
管向童有些詫異他記得,“我是一千米,季橫這個是三千米。”他探頭看許皎白的表情,仍然很冷淡,睫毛意外的長,落下一小片陰影。管向童忍不住說了更多的話,甚至八卦了一下,“哎季橫有沒有跟你提過剛才給他喊加油的那個女生?”
許皎白反應不及,“啊?”
“就是剛才那個,王穗雪。”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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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向童不再問了,嘟嘟囔囔:“也對,他會提才怪,他這人絕得很。”
許皎白不知該回什麽,他對季橫一無所知,他們果真不是朋友,關系淺得像一根線,輕輕一拽就要脫絲。
許皎白的視線落回操場,現在所有人都跑在第一道分不清誰是誰,他還是一眼看到季橫。跑步的人裏面有體育特長生,穿得都和別人不一樣,跑在第一位,緊随其後的就是季橫。
四周很亂,各種加油聲和吶喊,喧嚣熱鬧,相比之下許皎白坐在這裏畫了整整一上午速寫,期間走動的人不小心碰到他的胳膊,炭筆歪斜畫出一條醜醜的線,他連頭也不擡,不去看誰碰了他,拿橡皮擦掉痕跡繼續畫。下午本來也打算畫,結果剛畫了一半就被其他事情分散了注意力。
許皎白的眼睛追逐着那道身影,心裏有些豔羨,就算他的身體調理好了可能也沒辦法像季橫跑得那麽快。耀眼的人好像天生就耀眼,在人群裏閃閃發光。
許皎白知道自己和這裏格格不入,但是坐在觀衆席上,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輕輕說:“加油。”
比那些嘶吼的人差太多,完全不會被注意到。
管向童卻聽到了,轉過頭愣愣的,因為發現許皎白在笑,這個人連笑容都是淺淺的,眼睛卻那麽亮,映出天空的藍。
“你在給季橫加油?”管向童問,大着膽子開玩笑,“咱們班人也在下面呢,你這是叛徒行為。”
許皎白沒想到有人會聽到,畢竟周圍很吵,有點不好意思,他都沒注意自己班是誰在跑,慢吞吞補了一句:“都加油。”毫無誠意。
管向童哈哈笑出聲,他皮膚有點黑,眼睛卻很大,笑起來爽朗。
“你怎麽不畫畫了?”管向童說,“是想等季橫跑完再畫?”
許皎白還在猶豫怎麽回答,管向童又說:“他拿前三沒問題,去年好像是第三吧還是第二?我給忘了。”
許皎白由衷誇贊:“好厲害。”
管向童突然停下來仔細看他,許皎白開始變得拘謹想要躲避那道目光。
“啊抱歉。”管向童察覺到許皎白的排斥,停下打量的目光。他形容不出那種感覺,往前的一年裏許皎白給人的疏離感更明顯一點,至少今年之前管向童是不敢找他搭話的,現在倒是好了很多,甚至向着他意外的方向發展。
季橫果真拿了第二,等在終點的同學忙給他遞水和毛巾。
許皎白只能看到被一群人簇擁的一道影,很快收回視線打開速寫本。管向童在他旁邊看着,看得滿用心,他真的很喜歡畫畫,可惜家裏人覺得學美術沒用還是老實考學比較實際,都不同意他學,浪費錢。
有人匆匆走上觀衆席也有人下去,許皎白又聽到那道女聲在熱鬧的人群裏清脆地響:“季橫!”
他下意識擡起頭,看到季橫往這邊走過來,頭發上帶汗胸口起伏伴随着微微喘息聲,手裏攥着瓶水和一袋紅色包裝的東西。
許皎白以為他是來找管向童的,還往自己旁邊看了一眼,管向童低着頭玩手機,他本來想提醒一下管向童,結果季橫已經到跟前了。
“看什麽呢?”季橫戳戳許皎白的腦袋,也不管對方會不會生氣,“給你袋糖,下場的時候有人塞給我的。”
許皎白剛畫過速寫,手側都是鉛灰,手背卻仍然白皙,黯淡的灰色一直蜿蜒至腕骨。季橫瞥到了,水瓶塞給許皎白,自己把彩虹糖的袋子撕開,從裏面倒出兩顆,用極其自然的語氣:“張嘴。”
許皎白沒有任何思考地張開嘴。
季橫成功投喂。
沁甜的糖衣融化在嘴裏,葡萄和青蘋的味道混合在一塊,許皎白嚼了兩下才問:“給我了?”
“嗯。”季橫把糖袋封口,彎腰塞進許皎白的褲兜裏末了還拍一拍,“揣好了,別掉了。”
管向童從旁邊目瞪口呆,也不敢問這兩個男生在幹嘛,只能眼巴巴看着。
季橫從來不和別人做這些親密動作,男生勾肩搭背的尋常操作他都不做,管向童一度懷疑他有潔癖,最後發現他只是單純讨厭別人硬往他身上湊。
這點上和不喜與別人肢體接觸的許皎白倒是相似。
季橫和許皎白交流的時候完全沒管坐在旁邊的管向童,管向童倒是習慣了,他在學校有挺多朋友,真說起來從小就住在對門的季橫和他的關系反而不是最好的。
季橫很奇怪。對朋友來者不拒,對女生卻一個個拒絕的幹脆利落,一點情面都不給。
王穗雪是他見過最有毅力的女生,追了季橫半年還不死心,平時給季橫塞糖塞小零食,沒事就在季橫面前晃悠。最開始管向童還覺得女孩子梳着馬尾辮說一些任性的話挺可愛的,可是時間久了,季橫拒絕得又很明白,她還死纏着不放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學校竄進來一只貓,季橫還能從樹下逗半天呢,王穗雪在旁邊他就只知道看手機或者岔開話題。
管向童遠遠瞥見王穗雪往他們這邊擠,頭皮一麻,縮縮腦袋偷摸溜了。他上次可被這大小姐坑慘了,合夥騙季橫中午出來吃飯,結果被季橫識破了在球場上好一頓修理。
他一走旁邊的位置就空下來了,季橫直接坐過去。
“季橫!我叫你呢,你別當沒聽見!”王穗雪好不容易擠過來,臉紅撲撲的,不到一米六的個子,臉上畫了點淡妝,精致可愛。“你剛才聽沒聽見我特別大聲給你喊加油?”
怎麽可能聽到呢,且不說跑步的時候不能分心,跑道和觀衆席的距離也不可能聽到。
女生卻偏要聽一個回答。
“沒有。”
季橫實話實說,王穗雪卻不幹了眼睛醞釀出霧氣,結果瞟到坐在旁邊安安靜靜不吭聲的許皎白。她是知道他的,和朋友說的一樣,冷清又幹淨的少年,眼神冷淡瞅着她叫她都忘了掉眼淚。
盡管那張臉放在這幫發育過于旺盛的男生堆裏算出挑的卻不是她喜歡的類型。王穗雪有點怵他,難得沒有過多糾纏季橫直接走了。
季橫轉過臉看許皎白,覺得神奇,到底為什麽怕他?
“我也說了。”許皎白忽然開口,聲音難得有一點起伏,像是有點開心的,“我也有說加油。”
“這麽給面子啊?”季橫從許皎白的褲子口袋裏拿出彩虹糖,這次倒三顆,一顆一顆貼着許皎白的嘴唇塞進去。許皎白被迫接受,牙齒咬破糖衣的聲音清脆,“咔嚓咔嚓”各種水果味混在一塊,甜的、甜的,仍然是甜的。
季橫心情很好地說:“這是獎勵。”
許皎白知道大概是因為自己女生才溜得那麽快。往常還會失落一下,今天卻沒有,他想這是進步,确實值得獎勵,所以開口說了平時都不會說的話。
他說:“還要。”手髒髒的沒法吃糖。
季橫愣了下随即笑開了,“你和點點好像。”
“點點是什……”
許皎白剛問出口季橫的手就湊過來,指腹碰到嘴唇,又是甜的一顆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