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趙翓叫陳嬿姝悄悄回均陽, 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自然也考慮到她萬一有個頭疼腦熱之事,總要找人給她醫治。于是,在陳嬿姝回來的時候, 趙翓便派了一名姓賀的醫工随她一道回到均陽。這賀醫工的醫術雖然比不上胡哲高明,但也并非平庸之輩, 在趙翓手下, 他的醫術也僅次于胡哲而已。因而, 得知殷琉出了事,她連忙帶着賀醫工趕往楊家在東山的別院。
待陳嬿姝一行到了別院, 管事忙引着他們去了殷琉的房間。一進院,她便看見楊松坐在門外的石凳上, 捂着頭, 一臉懊喪之色。他的身邊,還站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看見這兩人, 又想着殷琉正在屋裏受着苦,陳嬿姝心中一陣無名之火便冒了起來。
她回過臉, 對着賀醫工說道:“賀醫工,你快進去看看楊家少夫人的情況如何,務必保她們母子平安。”
“小人盡力而為。”賀醫工行了一禮, 便随侍女進了屋去。
陳嬿姝轉過身, 走到楊松面前, 對着他咬牙叫道:“楊松!你可真有你的!”
“公主……我……”楊松擡起頭來,望着陳嬿姝, 眼眶有些泛紅。
“先前你從我那裏離開的時候,我跟你說過,如果琉姐姐有事,我不會放過你的。”她恨恨地說道,“這才多久?琉姐姐便受傷躺在裏面,你……你如何向我解釋?”
楊松紅着眼,低聲說道:“嬿姝公主,如果阿琉有事,不用你費心,我自己便放不過我自己的。”
“公主,你,你別怪公子,要怪,便怪我好了。是我不小心,害少夫人摔倒的。”說着,王紫瑜便捂着臉哭了起來。
陳嬿姝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對着楊松問道:“她就是你與琉姐姐成婚前那個人?”
那女子只顧着哭,沒搭話。
楊松默了片刻,說道:“我與紫瑜,以前确有一段情意……”
“紫瑜?叫得這麽親熱!”陳嬿姝冷笑一聲,望着王紫瑜問道,“先前你說,是你害我琉姐姐摔倒的?”
王紫瑜擡起一張梨花帶雨的小臉,怯怯點了點頭,說道:“是紫瑜害少夫人摔倒,可紫瑜不小心才……”
“不小心?”陳嬿姝眉頭一皺,說道,“哪有那麽多不小心?我看你分明是忘不了與楊松的一段舊情,見我琉姐姐有了身孕,嫉恨相交,故意害她摔倒的吧?”
前世,她自己便是這樣,被劉錦媛害得小産,從此便再不能生育。這王紫瑜,怕是存了和劉錦媛同樣的心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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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紫瑜見陳嬿姝說自己是故意害得殷琉摔倒,臉色大變,連連擺手,說道:“不是這樣的,紫瑜從未起過要害少夫人的心思!”說到這裏,她轉眼看着楊松,說道,“公子,你相信紫瑜,紫瑜怎麽可能如此歹毒?如果紫瑜真有這壞心思,天理不容……”
聽到王紫瑜這般說,楊松似乎有些不忍心,忙站起身來,對着陳嬿姝說道:“我相信,紫瑜不是那樣的人!”
見楊松此時還護着王紫瑜,陳嬿姝心裏更是火大。她對着楊松說道:“楊松,先不論你這位紫瑜姑娘是否故意害得琉姐姐摔倒,但琉姐姐出事,是因她而起,這事你承認吧?”
楊松一頓,點了點頭。
“如今,你妻子在屋裏子受着苦,你的孩子都快沒了,你還在這裏護着一個害你妻子和孩子的女人,你覺得合适嗎?”陳嬿姝對着楊松質問道。
楊松呆了呆,似乎不知道該怎麽反駁陳嬿姝,只得說:“紫瑜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也是被我所害。”
“所以,你為了她,妻子、孩子也可以不顧了?”
楊松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有。紫瑜我要護着,但阿琉和孩子,我定然是要顧的。”
“你若真顧着琉姐姐,那就趕快把這個女人送回去!”陳嬿姝看了王紫瑜一眼,說道,“你覺得對不起她,要還她情,有很多的方法,不是非要養她當外室,甚至納進府來的。”
王紫瑜聽到這裏,猛然擡起頭來,說道:“公主,你別誤會,紫瑜沒有非份之想,紫瑜與公子之間是……”
正在這時,門被人打了開來。陳嬿姝也顧不得聽王紫瑜廢話,趕緊轉過身,正好看見賀醫工從門內走了出來。
陳嬿姝趕忙迎了上去,問道:“賀醫工,琉姐姐怎麽樣了。”
賀醫工望了陳嬿姝一眼,一臉沉痛地說道:“少夫人雖然無恙,但是……胎兒已經沒了。”
“什麽?”陳嬿姝一呆,喃喃說道,“這……怎麽會這樣?”
眼淚一下從她的眼中流了出來。她想到了前世的自己,她此時的心情,就跟前世得知自己的孩子沒了一般。她害怕殷琉會像她一樣過得悲慘。
“小人剛進屋,楊夫人便娩出了死胎。”賀醫工見陳嬿姝很是傷心,怕她怪罪自己,忙說道,“許是楊夫人先前摔倒的時候,胎兒已經死在了腹中。”
說到這裏,賀醫工看了一眼楊松,一臉惋惜的說道:“可惜了,胎兒已經成形,還是位公子。”
此時,楊松的臉色白得吓人。只見他顫抖了半晌,才說出話來:“那,那便請,請賀醫工為內人開個調理身子的方子吧。”
“是。”賀醫工拱了拱手,說道,“小人這便去開方子。”說罷,便退了下去。
陳嬿姝擔心殷琉,賀醫工一走,她便推門往屋裏走去。楊松跟在她身後,想一道進來,卻被王紫瑜攔住:“公子,少夫人才小産,房裏穢物還未清理,會沖撞到公子的。公子還是晚些才進去探望少夫人吧。”
聽到這話,剛一只腳踏過門檻的陳嬿姝轉過臉來,轉過臉來,冷冷地望了他一眼,然後另一只腳也踏進門檻,準備關門。她把手搭上門上,又聽到楊松對着王紫瑜說道:“裏面的人是我妻子,你口中的穢物是我的孩兒,有何可沖撞的?”說罷,他便走了過來。
陳嬿姝手下一頓,沒有關門,轉身往裏走去。
殷琉躺在床榻之上,雙眼緊閉,臉色白得像一張紙似的,讓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疼。
陳嬿姝走上前去,坐到床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叫道:“琉姐姐,你怎麽樣?還難受嗎?”
殷琉沒有睜開眼,只微微搖了搖頭。
陳嬿姝輕嘆一聲,卻不知如何安慰她。此時殷琉所經歷的事,她前世也經歷過,雖然孩子還沒有生下來,但做母親的,已經對他傾注了許多的憐愛和心血,這個時候,孩子沒了,對誰來說,都是一個極大的打擊。特別是在殷琉這種情境之下,她覺得,丈夫已經靠不住了,這個孩子就是她未來所有的希望,如今,一切都破滅了,這可讓她以後怎麽辦?
想到這裏,陳嬿姝禁不住鼻尖一酸,眼淚又掉了下來。
楊松走上前來,看見殷琉這般模樣,似乎心裏也極為難受。他走到殷琉的床前,輕聲叫道:“阿琉……阿琉……”
聽到他的聲音,殷琉身體微微一顫,卻沒應他。
他又說道:“你,你也別太難過了。來日方長,這個孩子,就當他與我們無緣吧……待你身子大好了,我們再要一個便是。”
聽到他這番話,殷琉面上神情一恸,眼睛慢慢地睜了開來,望着楊松。
楊松回望着她,臉上扯了一個笑容出來:“阿琉……”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殷琉的聲音聽起來,很是虛弱,“孩子沒了,我對你的情意也沒了。你以後想怎麽樣,都随你。”說着,她把臉轉到一邊。
坐到床邊的陳嬿姝,清楚地看見她的眼中,流下了兩行淚水。
楊松似乎沒想到殷琉會對自己說這般絕決的話,怔了半晌,才說道:“阿琉,孩子沒了,我也很難受。可是……”
見楊松一說話,殷琉的眉頭便皺起,眼淚更是洶湧,陳嬿姝忙站起身來,阻止他道:“楊松,你別說了。你說什麽,琉姐姐這時也聽不進去的。你再說,她心裏越生氣,對她身子不好。你還是先回避一下,待琉姐姐好些了,再說吧。”
“我……”楊松望着陳嬿姝,頓了一下,轉過眼,又看着一臉絕然的殷琉,他嘆了一口氣,說道,“也罷,我先出去。待你願意見我了,原意跟我好好說話了,我再來看你。”
說罷,他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又看了殷琉良久,見殷琉始終沒有理他,才長嘆一聲,出了門去。
不一會兒,門外響起了王紫瑜與楊松說話的聲音,而殷琉還是閉着眼睛,面上毫無表情,仿佛世間的一切,再與她無關一般。只有她臉上未幹的淚痕,讓人知道,她還是在意的。
楊松這一走,殷琉就再沒給他機會在私下裏好好說話。如果說之前因為這個孩子的存在,殷琉還願意忍氣吞聲與他得過且過,如今孩子沒有了,她的心也死了。楊松每回來找她,都無奈地吃了閉門羹。
等她出了小月子,年也過完了,出了正月,殷琉便以為死去的孩子祈福為由,搬到了東山上的華靈觀去住,每日誦經超度,希望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兒來世能夠投個好人家。
唯一讓陳嬿姝欣慰的是,殷琉出事後不久,王紫瑜就被送走了。因為王紫瑜與殷琉拉扯,導致她摔倒落胎,而且落得還是個男胎,楊相國震怒不已,許是為了給自己那未出世的孫子出氣,許是為了給殷家一個交代,他當即決定把王紫瑜送走。而王紫瑜被送去了哪裏,誰也不知道,只聽說她走得很遠,似乎離開了趙國。
這一回,楊松沒敢再為王紫瑜說話,只托人帶了些財物給她。王紫瑜離開之前,曾請求見見殷琉。殷琉沒答應她。一段孽緣,就讓它這麽結束了吧。
陳嬿姝有空也會去華靈觀看望殷琉。如今的殷琉,瘦得吓人。王紫瑜離開之後,陳嬿姝也曾勸過她幾回,叫她回楊府。她想着,殷琉與楊松,反正是不可能和離的,既然王紫瑜也走了,楊松也表現出了悔意,還是給他一個機會吧。可殷琉卻沒有那麽容易釋懷,她說,她要為自己的孩子一個交代。她堅持要在觀裏呆一年,一年之後,待她與楊松都冷靜下來了,再談以後之事。
見殷琉心裏已經拿定了主意,陳嬿姝知道,再勸她也無法,也就不勸她。再見她時,只談些輕松之事,閉口不談楊松。
時光在不知不覺間溜走,寒冬走了,又是春日。
趙國與唐國這一仗,打了也快半年了。這一回,衛國果然沒再插手,唐國國君唐信求救無門,走投無路之下,只得棄玺投降,向趙國俯首稱臣。趙國勝了,吞并了唐國。
初夏時節,陳嬿姝是從趙翓給自己的來信中,得知了這一切。雖然未能與他見面,但從字裏行間,她也感覺到此時的他,是如何的意氣風發。她心裏更是相想念他。
仗打完了,他也快回來了吧?想到這裏,陳嬿姝心裏充滿了期待。她渴望能夠早日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