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思憶
鄒之佳在旁邊耐心地等着,她圈着許臨淵吻上他高熱的額頭,然後給他輕輕揉着耳朵,讓他能夠放松。她給他揉一會兒耳朵,又摸一摸許臨淵的頭,溫柔的手指輕觸他的頭皮,給他按摩頭頂。
揉着揉着,鄒之佳看到有一行眼淚從許臨淵緊閉的眼角滑落。她看得很心疼,擡手給他擦拭眼淚,親吻他的眼睛,語氣輕柔,“對不起,你昨晚不舒服我卻沒有回來陪你,生氣了吧?”
許臨淵倔強地抿着嘴,依然一言不發。
鄒之佳換了個姿勢躺下來,把許臨淵圈在懷裏,低聲勸說,“對不起啊。你要是難受的話就哭吧。我在這裏陪你。”
許臨淵沉默,鄒之佳還在不停給他按摩頭頂,過了一會兒,眼淚像決口一樣從許臨淵的眼角滑落,他的鼻翼一張一翕,聲音已經完全哽咽了。
鄒之佳擡手從床頭抽了兩張紙巾,拿過去給許臨淵擦眼淚。她很少看到他如此脆弱的時候,她的動作變得更加細致小心。她一邊給他擦眼淚,一邊輕拍他的身體,傳達她的關心。
許臨淵哭了一陣,終于睜開朦胧的雙眼,他看着鄒之佳,久久沒有做聲。
“吃藥嗎?”
許臨淵盯着她,嘶啞着聲音說,“嗯。”
鄒之佳笑,對着他說,“好乖。”她扶着滾燙的許臨淵坐起來,轉身拿起床頭上的水杯遞給許臨淵,又把手裏的退燒藥給他。
許臨淵接了,就着水把藥片吞了下去。
鄒之佳想扶他躺下,許臨淵卻拒絕,“我要去洗手間。”
鄒之佳按下他,道,“你別動,我去拿東西給你。”說完她就轉身走去洗手間,拿了個樣子奇怪的容器回來。
許臨淵看着她拿着那個東西回來,眉頭馬上皺了起來。
“給。”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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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這個很方便。”
許臨淵燒得一點兒精神都沒有了,他懶得跟鄒之佳糾纏,自己伸手拉過輪椅,調整角度。
鄒之佳看着他,嘆氣,“stubborn。”
事實證明,許臨淵确實也是還沒有病到不能自己起身上廁所的地步,只是他在洗手間裏面待了很久,久到鄒之佳在廚房燒好了開水,給他煮了稀粥,許臨淵還是沒有從洗手間出來。
鄒之佳第N次來到洗手間門口,敲門,“臨淵?你還好嗎?”
洗手間裏面沒有動靜,鄒之佳有些着急。她轉了轉門鎖,門鎖住了。許臨淵家的洗手間用的是安全鎖,在外面可以用一個五毛錢的硬幣打開。她急忙轉身去找來了一個五毛錢的硬幣。
“臨淵?你應我一聲,要不,我進來了?”
“我就快好了,你別進來!”許臨淵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浮。
鄒之佳還在猶豫,就在這個時候洗手間裏面傳來了一串“噼噼啪啪”的聲音,緊接着一聲巨響,重物落地。鄒之佳馬上想到了最壞的情況,她拿出硬幣打開了門鎖。
“臨淵!”
鄒之佳進門的時候,許臨淵正趴在地上,身邊各種的洗漱用品的瓶瓶罐罐倒了一地。輪椅在他身後,端端正正的毫無影響。
“怎麽摔倒了?”鄒之佳奔到許臨淵的身邊心疼地問。她扶着許臨淵的手,把他的上身扶起來,“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摔哪裏了?”
許臨淵還發着高燒,剛剛又摔了一跤,正處在神游天外的狀态裏面,完全沒有辦法回答鄒之佳的話。
鄒之佳無法,擡頭看了看浴室,發現浴室頂櫃的門是開着的,頂櫃裏面收藏的東西則散落在地。
“你剛剛站起來了?”鄒之佳驚訝地問。
許臨淵倚着輪椅的輪子,點了點頭。剛剛摔的一下,讓他半邊身體都麻木了。
鄒之佳皺眉,“你要什麽東西告訴我就好了,我幫你拿有什麽難的?你還生着病,不能做這麽危險的動作的,你知不知道?”
許臨淵的表情漠然,自己搬着自己的腿,調整身體的位置,把輪椅也拉到身後對準角度。然後他撐起輪椅的坐墊,發力,想把自己移上去。可是在他就要坐到坐墊的時候,他的手臂卻顫抖起來,然後鄒之佳就看他顫顫巍巍地撐了幾下,馬上就要再次摔下來。她急忙拉着許臨淵的腋下,一用力,幫他把自己搬到了輪椅上。
許臨淵坐好,已經完全沒了力氣,他靠着輪椅的靠背喘氣,閉着眼睛,忍受着身體的不适。
鄒之佳心疼他,彎下腰去幫他把腿搬到了踏板上。剛想推他出去,卻被他制止。然後,許臨淵突然急乎乎地推着自己沖到馬桶那裏,粗暴地掀開馬桶蓋,然後扶着水箱彎下腰,“哇”得一聲吐了出來。
☆、飛躍深淵2
鄒之佳追過去,扶着許臨淵的肩膀輕輕地拍他的背。
許臨淵吐得昏天暗地,他的食道因為胃酸的腐蝕火辣辣地疼。但他顧不了這些,最讓他介意的,還是他身邊站着的這個人。等他吐得差不多,他擡起頭,扯了一塊紙巾擦了擦嘴,然後按下馬桶的沖水按鈕,将污穢沖走。許臨淵撐着自己靠回輪椅靠背,虛弱地閉着眼睛喘氣。鄒之佳趕緊把他推到水池旁邊,接了一杯水給他漱口。許臨淵接過杯子漱了漱口,動作十分沉重,看得出來,就連這樣一個動作他都做得無比吃力。
無法,鄒之佳拉着他的手在水龍頭下面洗了洗,拉過毛巾幫他擦幹,然後推着他走出了浴室。她快速地回到卧室拿了一件許臨淵的外套,放到他的腿上,然後又給自己拿了一件。醫院裏面空調比較大,要注意保暖。然後,她拿上車藥匙就推着許臨淵朝門外走去。
許臨淵被她推到門口,見她彎下腰穿鞋,皺眉道,“去哪裏?”
鄒之佳把鞋穿好,道,“你病得太厲害了,我們得去醫院。”
“不去!”許臨淵拒絕,然後他擡起手想要抓住輪圈把自己推回去,可是手搭上去,卻使不出力氣。他上吐下瀉了一個早上,加上一夜沒睡高熱不退,他早就燒得精疲力盡了。
鄒之佳看他這樣搖了搖頭,也顧不得他反對就推着他出了門,連鞋也沒有顧得上給他換。
鄒之佳一個人帶着重病的許臨淵出門看醫生,這其中的折騰勞累就只有當事人才能明白。許臨淵完全癱坐在輪椅上,連擡頭說話都費力。上下車的時候都是鄒之佳連拖帶拉地把他弄了上去,累得鄒之佳滿眼冒金星。
即使是這樣,許臨淵一路都只是靠着椅背閉目養神,他什麽也沒有說,一副很難受的樣子。等到了醫院,折騰了半天排上隊,打了針,鄒之佳把許臨淵在病床上安頓好,起身想給許臨淵打杯水,一站起來馬上覺得頭重腳輕,然後兩眼一黑天旋地轉,下一秒就“哐當”一聲栽倒在地。
原本閉目養神的許臨淵被這一聲巨響驚醒,他馬上發力撐着自己坐起來,順着衆人的目光朝自己的病床下面一看,一個穿着T恤短褲的清瘦女人栽倒在地,原本停在床邊的輪椅也被她踢出去好遠,所以剛才的動靜才那麽驚天動地。
重病之中的許臨淵頓時被吓得魂飛魄散,他的臉色慘白,一時慌張無措。
“佳佳!”
大概只過了三秒鐘,許臨淵都還沒來得及把自己挪到地上去看她,鄒之佳就自己掙紮着醒了過來。她費力地擡起一只手,顫抖着搭上床沿,好像很努力地試圖爬起來。鄒之佳努力睜開眼睛,發着抖喘着粗氣說,“我……沒事。”
許臨淵原本用力撐着自己的手頓住了,他坐在床沿眉頭皺起,他死死盯着鄒之佳若無其事的表情,心疼又憤怒。
鄒之佳的額頭脖頸上都是細密的汗珠,她只覺得天旋地轉,四肢一點兒力氣都沒有,趴在床下面喘氣。
“怎麽了?”一個護士小姐穿過圍觀的人群走了過來。
護士蹲下來翻開鄒之佳的眼皮看了看,又觀查了一下她的身體狀況,道,“大概是低血糖。來,把這個含在嘴裏。”說完護士把一顆糖塞到了鄒之佳的嘴裏。
糖吃下去沒一會兒,鄒之佳果然就覺得血液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四肢。她覺得自己的視線開始變得清楚,而且也不再冒冷汗,手腳慢慢有了溫度。她坐在地上忍着不适,耐心地等待這一波暈眩過去。等她嘴裏的糖完全化開,鄒之佳已經徹底恢複了精神。
她沒用人攙扶,一個人攀着許臨淵的病床就站了起來。許臨淵看着還有些搖晃的她,本能地想伸手幫忙,但當他把手擡起,就在快碰到鄒之佳的時候頓住了。
不知為何,今天連擡手都覺得這麽困難。
鄒之佳站起來,并沒有注意到許臨淵的反應,她只當許臨淵病得厲害,沒有辦法顧及她。便低下頭喘了口氣,道,“沒吃早飯,低血糖,暈倒的有點突然,別擔心。”她說得輕松,自己扶着床的欄杆重新站好,然後看着許臨淵,照顧他重新躺好,然後給他掖了掖被子,道,“看來不吃飯真的不行。我去買點吃的。你有沒有什麽需要的我出門一起買?”
鄒之佳神色如常地詢問,就好像她剛才體力不支暈倒在地的一幕并沒有發生一樣。許臨淵看着她,心髒刺痛難忍。
他幾乎忘了,他認識的鄒之佳是如此的喜歡硬撐。不管發生再大的事情,“若無其事”都是她最本能的反應。她僞裝得久了,是不是真的可以連自己也騙過?
許臨淵的眼睛裏面溢滿了淚水,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如果她不是一個這樣體貼得讓他心疼的女人,如果她比現在再壞上一千倍、一萬倍,也許他可以毫無負擔地回敬她給他的傷害。
鄒之佳扶着床頭站了一會兒,不見許臨淵回答,就自顧自地說,“我先去買點吃的。很快就回來。你先休息一下吧。”說完她站直,把她剛剛暈倒時踢飛的輪椅重新推到了許臨淵的病床邊擺好。“有事打給我。”她把手機放到了他的床邊。
許臨淵看着她,沉默地點了點頭,然後看着她轉身離開。她剛走出去幾步,他突然坐起來,他想叫住她,但是最終沒有出聲。很快,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輸液大廳的門口。良久,他才僵硬地慢慢躺了下來。
許臨淵忍着內心的翻江倒海支撐到了吊針打完,然後又在鄒之佳的照料之下回到了家裏。等他一切收拾妥當躺到床上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中午。鄒之佳安頓好他就在廚房裏面忙碌,為許臨淵煮了清淡的米粥,給他端到了床上。
許臨淵的燒還沒有完全退下來,他的神情看起來很疲憊,也很憂傷。
“臨淵,吃點東西再睡吧。”鄒之佳在他身旁輕喚。
許臨淵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好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一樣。鄒之佳終于看出了他的反常,一個不好的預感襲擊了她,讓她整個人都緊張起來。
“臨淵,你怎麽了?”
許臨淵聽到她這句詢問,眼淚便從眼角溢了出來。鄒之佳倉皇地為他擦眼淚,小聲低吟,“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許臨淵的嘴巴抿得緊緊的,他好像死死地咬着牙關,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鄒之佳看着他,咬着自己的嘴唇,怯生生地問,“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許臨淵看着她,眼神從傷感變成犀利,他撐起自己的身體坐了起來,有些憤怒地說,“為什麽我一定要對你說什麽!為什麽你一定要我說!為什麽你要逼我!”
許臨淵激動得全身發抖,他還病着,憤怒的時候看起來像一頭掙紮的困獸,讓人窒息。
鄒之佳已經全明白了,許臨淵已經知道了她的秘密,現在,他們之間已經沒有秘密了。她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對自己的過去遮遮掩掩了,因為這已經沒有意義了。她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知道的,但是這已經不重要了。她盯着他,流着眼淚說,“對不起。”
許臨淵看着她,惡狠狠地說,“我根本不想知道你過去的事情,你為什麽不讓那些事情爛在心裏?!你為什麽一定要讓我知道?”說完,許臨淵閉上了眼睛,只是眼淚并沒有停止流淌。
鄒之佳的喉嚨很緊,她低聲回道,“我,不能允許自己欺騙你一輩子。”
許臨淵閉了閉眼,再睜眼時滿臉通紅,他哭着道,“那你有沒有想過我?現在,你親手毀了我們的愛情!”
許臨淵的話像刀子一樣刺透鄒之佳的心,她頹然地癱坐在床上,緊張地看着許臨淵,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呆呆地坐着,連哭都沒了欲望。
良久,許臨淵才重新恢複了理智,他對着鄒之佳隐忍地說,“我們,分開一陣子吧……”
鄒之佳的表情木讷,答道,“如果這是你的選擇,我想,我無權幹涉。”
說完這句,鄒之佳全身冰冷,四肢都沒了溫度。
許臨淵看着她,他覺得自己現在就是一只魔鬼,如果他再繼續待下去,下一刻就會做出傷害她、傷害自己的事情。他粗暴地拉過自己的輪椅,也不顧自己還發着高燒,推着自己就往門外走去。
“臨淵!”
許臨淵停了下來,但他背對着鄒之佳,背影蕭索。他默了默,然後,從牙縫裏面擠出一句話,“我只想知道,那些人,你愛過嗎?”
鄒之佳惶恐,即使許臨淵背對着她,也讓她感到了無窮的壓力。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在她混亂的歲月裏面,愛,根本就是一件遙不可及的奢侈品。她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人,她甚至,都沒有愛過她自己。
許臨淵等了半天沒有等到鄒之佳的回答,他粗暴地推着自己轉了個身,用淩厲的目光盯着僵硬的鄒之佳,一字一句地問,“告訴我,那些你所說的,跟我一樣的人,你,愛過他們嗎?”
鄒之佳顫抖起來,她想起了那些暧昧的夜晚,她糾纏過的一張張的輪椅,還有那些輪椅上,或神色迷離、或充滿□□的男人的臉。
“我……”鄒之佳大口地喘氣,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許臨淵的問題。不論她怎樣回答,她都逃不開繼續傷害他的結局。
許臨淵看着她良久,終于頹然放棄。
沒想到,他終究一敗塗地。
他重新轉過身去,對着背後的人留下了一句話,“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想想。在此之前,我想我們還是不要繼續下去了。”
說完,他便推着自己離開了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 我咔咔咔咔咔,這段好難!我至少重寫了四次!四次!我咔!我要罵街了!
☆、飛躍深淵3
許臨淵躲在書房裏面待了一個來小時,之後左皖川就來到他家把他接走了。左皖川來的時候,鄒之佳有出去開門,但是許臨淵搶先已經到了門口。她眼睜睜看着許臨淵把門打開,站在他的身後不知所措,左皖川客氣地跟她打了招呼,然後許臨淵就推着自己出了家門。
“你去哪裏?”鄒之佳急忙追問。
許臨淵沒有回頭,淡淡地說,“回父母家住一段時間。”然後就推着自己徑直離開了。
左皖川在背後尴尬地跟她笑笑,然後揮手說了再見。
許臨淵走後,鄒之佳的腦子很亂,她開始懷疑告訴許臨淵自己的過去是不是一個正确的決定。她也問自己,如果真的像他說的,将那些事情爛在心底,他們兩個會不會都輕松一些。可是,木已成舟,世界上并沒有賣後悔藥的。
她想了很多,許臨淵從高中到現在都只愛過她一個女人,她就是他全部的情史,然而,她卻不能與之匹配。他是一個對自己要求極高的人,高中時他是straight NO. 1,到了大學也是超級學霸。出國留學讀的是全美最好的理工科大學,回國工作也是一流的順利。他的感情方面,更是幹淨得一絲瑕疵都沒有,除了他曾在盛怒之下給她寫過那封令他很後悔的郵件,他對她、對他的愛情,始終都是全心地投入,毫無保留。總的來說,許臨淵對自己極盡苛刻,不管是學習、工作還是感情,他都一絲不茍,甚至是完美主義。當他面對重度抑郁的她,他毅然選擇留下照顧她,盡管,他這樣做的後果是讓他丢了自己的工作,這是他對自己苛刻的要求。然而,當他看到她的過往的時候,他這樣一個有着嚴重精神潔癖的人,卻遇到了她這樣一個有重重污點的女人,他的價值觀就已經被拉扯到了極限。他們之間強烈的對比造成了他們之間深刻的矛盾,這個是現實,他們都受其捆綁。
鄒之佳明白,她的過去,即使現在不讓他知道,以後,也還是會是他們關系當中随時可以爆炸的隐患。她雖然難過,但是,卻如釋重負。那份在許臨淵面前硬撐的美好,她終于可以卸下。從此,她可以坦然地站在他的面前,沒有僞裝,盡管,她可能要為此放棄自己的愛情。
許臨淵的急性腸胃炎折騰了五天才退燒,兩個星期才徹底止瀉。這一病讓他徹底虛弱了,輪椅推不了幾下就氣喘籲籲,所以這兩個星期,他哪裏也沒去,連新找的工作也擱置未複。
許臨淵病得七葷八素奄奄一息,但心裏卻翻漿蹈海一刻無寧。他忘不了鄒之佳所說的那些事情,他覺得非常的不甘心,但同時,他也非常掙紮。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舍不得鄒之佳,但是,他也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她的所作所為。“失戀”這個念頭讓他恐慌,畢竟“愛她”是他堅持了十二年的事情,而現在,在他最幸福、最不設防的時候他遭受到了致命的一擊,他所遭受的打擊不亞于一場八級地震。
許臨淵每天除了喝稀粥,上廁所,幾乎都躲在自己的房間裏面獨自哀傷。他常常抱着那個小時候被鄒之佳抱過的米老鼠偷偷哭泣。他傷心欲絕,但又說不出自己是為什麽傷心。總之‘痛苦’成了他每天的體驗。
他的心在滴血,絲毫不誇張。即使病好了,許臨淵也一直悶在家裏不出門,開始時許爸許媽只當他是在休整,并沒有過問,時間久了連他們也發現了他的反常。而且自從許臨淵回家,鄒之佳久久沒有露面,這讓二老也明白了大概發生了什麽事。但年輕人的事情,二老始終不好插手。
這一天,許臨淵照例早起坐在床邊黯然神傷,他真的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他難以相信,自己十二年的愛情最終居然是這樣一個結局。
許臨淵一個人偷偷抹着眼淚,他的哭聲很壓抑,也很節制。即使痛苦,他也不允許其他人看見。正哭着,就有人來敲他的門。他趕緊抽了幾張紙巾擦掉自己滿臉的眼淚鼻涕,整理好自己的睡衣,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麽萎靡。
“老許,我進來了!”
還不等許臨淵回答,左皖川推門而入。
許臨淵上身穿着件T恤,因為睡覺被弄得皺巴巴的,而他下半身只穿着一條短褲,露出他殘疾的膝蓋和小腿。左皖川看着貓在床上衣冠不整的許臨淵,眉頭皺得可以夾起一張紙來。
“你怎麽沒去新銳上班?”新銳是許臨淵剛找的新東家,雙方本來約好一星期前入職的,但是如今已經過了約定的期限,許臨淵卻久久沒有出現,現在,對方已經有些不悅。
許臨淵故作無事地說,“我又不缺錢,不想這麽快上班。”
左皖川看着他紅紅的眼眶,也不拆穿他,挑眉,道,“不上班你在家幹什麽?”
許臨淵不說話了。這段日子以來,他除了生病就是哭鼻子,他生活當中再也沒有了其他的樂趣。他覺得生活好無趣,他樂器也沒碰,輪椅長跑也沒有參加,工作就更別說了,完全沒有顧得上。跟鄒之佳關系的疏離帶來的是他整個生存空間的崩塌。
左皖川見他不回答,徑直走進去拉開他的衣櫃,找出一件襯衫和一套西裝扔到床上,“穿上,我帶你去見工!”
許臨淵看着左皖川扔下來的衣物,扭過頭去,“不去!”
左皖川怒了,“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不就是失個戀嗎?你至于一副不想活了的樣子嗎?”
左皖川提到“失戀”兩個字,許臨淵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雖然他跟鄒之佳提出了“分開一陣子”,但在他的心裏,他從來沒有能夠接受他跟鄒之佳會真的“玩兒完”,說他“失戀”簡直等同于判了他死刑。
許臨淵憤怒地瞪着左皖川,他想發火,但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不想承認自己情路不順,但是,他好像确實是失戀了,而且,這還是他的選擇。
左皖川盯着他,道,“我認識的許臨淵可不是一個會因為感情不順就萎靡不振的人,女人沒有了還可以找,你看兄弟我,昨天就去相親了。就憑你媽手裏的資源,你還害怕沒有女朋友?”
許臨淵盯着他,氣得手都發抖。讓他去相親就是侮辱他的愛情!他許臨淵這輩子就只會愛一個人,如果那個人最終不是他的歸宿,那麽他寧願此生不再去愛。
左皖川看着許臨淵這副要吃了他的樣子,默默嘆了口氣,說,“那個鄒小姐,跟你十年不見都能把你闩得死死的,可見她不是一般人。而且,我總覺得她神神秘秘的,有些……來路不明。現在你們結束了,我其實是替你高興的,你終于自由了!”
他的這番話,徹底地把許臨淵激怒了,他這樣說,正好戳中了許臨淵的痛楚。許臨淵不由分說抄起床頭上的水杯朝左皖川扔過去,壓抑地喊了一聲,“出去!”
左皖川沒有防備,本能地擡起手把朝着他的面部而來的水杯用手擋了回去,然後那個水杯就落到了許臨淵床邊的地上,“砰”得一聲發出巨響。
左皖川看着掉落在地的水杯,微微發愣,“老許,你跟鄒小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許臨淵沒有回答,但他盯着左皖川,全身都在顫抖。左皖川見他這個樣子,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他遲疑地走過去,低聲說,“老許,失戀其實并不可怕。如果你跟鄒小姐之間實在無法挽回了,那放下未嘗不是一種幸運。你跟她已經糾纏了十年了,十年,再深的感情也被你們折騰光了。你總是這樣追着她也不是辦法,不如,放手吧。”
許臨淵呆呆地聽着左皖川的話,沒一會兒,他就再也繃不住了,眼淚嘩嘩地滴了下來。
左皖川從來沒有見過許臨淵哭,這一下他可有些後悔了。他暗自懊惱,自己幹嘛要來招惹他,男人之間,還是不要看到彼此掉眼淚比較好。一時間,左皖川也感到無措,然後他局促地拍了拍許臨淵的肩膀,道,“兄弟,哭吧,哭完了就沒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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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鄒之佳已經在空曠的許臨淵的家裏待不下去了。正好,張莉瑩開始請假待産,便邀請了鄒之佳去她家裏住一段時間,說是多年不見正好可以敘敘舊。鄒之佳沒有猶豫,立馬答應了張莉瑩的邀請。她只是簡單地給自己整理了一小箱行李,拎着它就去了張莉瑩家。
總之,她不能以現在的身份繼續待在許臨淵的家裏。如果他最終決定分手,那她注定要搬走,倒不如從現在開始适應一下,她也需要靠自己的力量在A城立足。
就這樣,他們曾經的愛巢,如今已經只剩下一個空曠的軀殼。原本的濃情蜜意再也找不回來,但他們兩個,已經無法回頭。
☆、飛躍深淵4
鄒之佳在張莉瑩的家裏才算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接觸小孩子。張莉瑩三歲的女兒希希是個像她媽媽一樣神經大條又自來熟的小公主。鄒之佳第一天到他們家,一進門希希就朝她撲了過來,絲毫不認生,鄒之佳對着她樂開了花,然後小家夥就馬上爬到了她的身上,奶聲奶氣地對她說,“阿姨,歡迎你到我們家!”
也許是她也曾接近“媽媽”這樣一個身份,鄒之佳馬上愛上了這個小孩子,任由小姑娘一個勁兒地往上蹭,還抱着她轉圈圈、玩游戲。
“佳佳,你來我們家真是來對了。正好你在,希希不用整天纏着我。我現在被老二折磨得腰酸背痛,實在是顧不上老大。正好,你來幫我帶她幾天,讓我享受一下老二到來前這最後的清淨。”張莉瑩一副累癱在沙發上的樣子,頂着個肚子做北京躺狀。
希希完全沒理會她媽媽的話,拉着鄒之佳的手道,“我有芭比要給你看!媽媽給她買了粉紅色的裙子,可好看了,阿姨你來看!”
希希拉着鄒之佳就往兒童房裏面走,鄒之佳笑着任憑小家夥像一個老司機那樣帶着她玩兒,很快跟她打成一片。一個上午,她們先是玩兒了芭比,然後是積木,然後是過家家,最後玩累了,希希拉着鄒之佳在她的小床上一起躺着念故事書。起初小家夥躺在鄒之佳的身邊,她聽着聽着故事就爬到了鄒之佳的胸口,躺在了她的上面。鄒之佳給她念了一段,小家夥就趴在她的身上睡着了。
等張莉瑩忙完自己的事情回到兒童房找她們的時候,她看到的就是自己女兒跟鄒之佳疊羅漢的樣子。
她看着鄒之佳摟着胸前的希希一臉幸福的樣子,“噗嗤”一聲就笑了,“她這是給自己找了張新床。”
鄒之佳笑着道,“我還有這功能,不勝榮幸。”
張莉瑩走近,“她睡着了?”
“嗯,睡了沒一會兒。”
張莉瑩扶着自己的肚子在她們身邊站定,“昨晚她半夜起來哭,我實在是累,懶得理她,結果她就哭了半夜也沒睡。這還不算,她今天早上六點多就爬起來,鑽到我們床上折騰我們。現在總算是累了。辛苦你了!”
鄒之佳低頭看着希希的睡臉,笑說,“她很乖啊,玩累了就自己找地兒睡了。”
張莉瑩抹額,道,“你要是當了媽就知道了,再乖的小孩兒也是一個小惡魔。”
鄒之佳笑,不置可否。如果她跟許臨淵的孩子還在,現在應該也一歲半了。她多麽想念她生命當中失去的那個“小惡魔”。
鄒之佳小心翼翼地抱着希希起來,然後把她安置在了床上,蓋好被子,然後跟着張莉瑩離開了房間。
“中午吃什麽?”張莉瑩問。
“要不,我煮點東西咱們一起吃?”
“成,你來了我就是輕松。”
鄒之佳卷起袖子去廚房忙活,手腳麻利地做了一菜一湯。等飯菜上桌,她給張莉瑩盛好飯,兩個人好像又回到了高中的時候。
張莉瑩吃着鄒之佳煮的蘑菇炒肉,一臉的幸福,道,“真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吃上你炒的菜。”
鄒之佳鄙夷地說,“瞧你說的,我炒個菜也不是什麽難事。”
張莉瑩嘆了口氣,道,“讓你炒菜倒是不難,可是要逮到你的人可是不容易。你都不知道,這是多少年了,我回回讓老陳問你家老許你的消息,他都不答應,說什麽也不肯跟老許打聽。我還以為你們兩個談崩了呢,這不,現在你們也挺好的!”
鄒之佳的筷子停在了半空,然後她猶豫了一下,說,“我跟許臨淵,分開了。”
張莉瑩瞪大了眼睛,驚道,“這是怎麽話說的?!上個星期你們兩個還膩成那樣,要不是我們在,那天老許差點就求婚了,怎麽現在就分了?!”
鄒之佳嘆了口氣,說,“他說是暫時的,但是,也可能發展成永久的。他說了算。”
張莉瑩停下了筷子,問,“憑什麽啊?他說分手就分手啊?!他把你當什麽啊?”
鄒之佳重新提起筷子夾菜,一邊吃,一邊說,“是我對不起他。這個,不能怪他。”
張莉瑩看着鄒之佳冷漠的樣子,她看得出,她現在的不在乎都是裝出來的。她太了解鄒之佳了,這個妹子就算天塌下來,表面也要裝得平靜無風的。再大的委屈,她也不會對着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就她這個态度,難怪許臨淵過不去心裏那道坎。
張莉瑩也重新端起碗吃飯,一邊吃,一邊說,“現在啊,我看着我們家老大,覺得有時候我們大人真的比不上小孩子。她啊,喜歡就是喜歡,愛就是愛,不像我們大人,有事裝沒事,口是心非的。”
鄒之佳當然知道張莉瑩是在說自己,但是她裝沒聽到。她跟許臨淵之間的誤會,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現在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該怎麽辦。
兩個人正吃着,希希睡醒了從自己房間裏面跑了出來。她揉着眼睛奶聲奶氣地說,“佳佳,我要跟你玩兒!”
張莉瑩看着自己女兒,教育道,“佳佳是你叫的嗎?要叫佳佳阿姨!”
希希聽完馬上乖巧地改口道,“佳佳阿姨,我想跟你玩兒游戲。”
鄒之佳對着她堆起一臉的笑,道,“先吃飯,吃完飯阿姨再陪你玩兒。”
小孩子卻不聽勸,堅持道,“就玩一會兒,玩完再吃飯!”
張莉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