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染疫
回到肅王府時,顧平還有些難以置信的喃喃道,“殿下,好神奇啊……那張敞不是最貪生怕死了嗎?竟然會讓殿下将染疫之人挪到他府中去!”
“嗯。”
棠觀颔首,朝前院走去。
“不過昨日王爺不在的時候,屬下悄悄聽見那張敞身邊有一個仆從說,”顧平壓低了聲音,“說如今城中疫情已好轉,只要這數百名染疫之人……”
他刻意頓了頓,“只要沒了他們,這雁城的時疫便可告一段落了。”
聞言,棠觀的眉心一下擰成了川字,目光在四周掃了掃,面容登時覆上一層薄怒,低聲呵斥,“數百條人命……竟會生出如此歹毒的心思!”
顧平垂眼,“殿下,張大人當時……也氣得不輕。說雁城上下都在同心治疫,他竟能說出這麽喪盡天良的話。後來還說不會棄任何一人于不顧……這話好像是殿下那日說過的吧?”
其實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也并不值得多加褒獎,畢竟張敞是一州之長,有這種覺悟也是理所應當的。但……
這樣的張敞似乎和他們印象中的有那麽丁點不一樣。
棠觀眉眼間的寒意稍褪,負手走進了安置病患的院落。
孟惟正帶着王府內的下人忙碌,一見棠觀回來了,便連忙迎了上來。
“今日府中情形如何?”棠觀啓唇問道,許是因為連着幾日不曾好好休息,聲音裏已經能隐隐聽出些沙啞。
孟惟嘆了口氣,“又擡走了兩個……”
棠觀眸色微沉,但面上卻仍是不動聲色,“比起前幾日,已經少了些。”
垂眼看向面色同樣有些憔悴的孟惟,“……這幾日辛苦你們了。”
難得聽見肅王殿下說出這樣安撫性的話,雖然語氣還是冷硬了些,但孟惟還是有些詫異的擡眼看了棠觀一眼,乍一對上那道冷清的目光,又連忙低下了頭,“不,不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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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他補充道,“倒是王妃……這幾日挺操勞的……”
盡管不知道自家樓主和肅王之間發生了什麽,但從那一日肅王氣勢洶洶把樓主抓回來的情形來看……他應該替樓主多賺點“好感度”。
提到顏绾,棠觀一直繃着的臉微微松弛了下來,原本冷峻的面容也突然掠過了一絲柔色,盡管十分淡薄,但卻無法掩飾。
“哎,王妃人呢?”還未等棠觀發話,顧平便率先發現了顏绾貌似不在這裏。
“王妃……”孟惟轉過頭,這才發現竟是找不到自家樓主的蹤影了。
端着藥碗從三人身邊冷冷走過的無暇:“小姐身子不适,被奴婢強行送回夕晚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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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觀走進夕晚堂時,便見軟軟正在南牆邊持之以恒的練着射箭,而豆蔻則是有些擔憂的坐在樹蔭下,時不時朝正屋緊閉的房門瞥上幾眼。
“王爺?”
乍一轉頭,豆蔻瞧見了正疾步走進來的肅王殿下。
軟軟偏頭,一瞧見棠觀便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小跑了過來,“爹爹~”
棠觀還不是很會和孩子相處,因此也只淡淡的垂眼,動作有些僵硬的拍了拍軟軟的腦袋。
“爹爹來找娘親嗎?”軟軟仰頭。
“嗯。”
“王爺……”豆蔻面上露出些憂色,吞吞吐吐道,“王爺,小姐她方才一回來便睡下了,回來的時候似乎臉色不太好……奴婢有些擔心……”
聞言,棠觀蹙了蹙眉,二話不說立刻轉身朝正屋走去,“本王去看看。”
見狀顧平和豆蔻都想要跟上來,卻被他一句話定在了原地,“不必跟來。”
顧平:哎!好嘞!!
豆蔻:……
“吱呀——”
輕輕推開房門,有一股淡淡的藥草香幽幽傳來,恬淡靜雅。
透過西間所挂的珠簾,隐約能看見妝臺上的銅鏡,而鏡中所映的,便是一女子合衣側卧在床榻之上,似乎是睡意昏沉。
棠觀眸色微動,合上身後的房門,緩緩朝西間走去。
自入府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進這間屋子……
從前顧忌太多,竟都忘了,無論那床榻上的女子心中有誰,她都是自己名正言順的結發之妻。
事實上,他原本便沒有理由,也不必有那樣的善心。
做了二十年君子的肅王殿下頭一次陰暗在心裏對自己說……
讓所謂的“君子成人之美”見鬼去吧!
揚手掀開珠簾,眼前的一些都變得清晰起來,但卻又有些安靜的不真實。
女子合衣背對着他側卧在榻上,白衣碧裙,長發四散,順着那曲線而下,逶迤在肩頭、腰間、衣袖之上,将女子窈窕的身軀包裹其中,帶着幾分說不出的纖弱。
許是不想驚擾這麽一幕,棠觀不由自主的呼吸微窒,拂開衣擺在床沿坐了下來,垂眼看向枕着手臂絲毫沒有蘇醒跡象的女子,面上依舊淡淡的,但目光卻是灼灼,眸底也掠過一抹柔色。
女子鬓邊散落了幾縷發絲,覆在頰邊,沿着那修長的脖頸一直蜿蜒進了衣領中,襯在如玉的膚色之上,尤為顯眼。
棠觀眸色微深,忍不住俯身,伸手想要将那淩亂在頰邊的幾縷長發撩到一邊去,而就在他指尖不經意觸到女子頰邊時,卻是驀地驚了驚……
好燙!
顏绾正睡的昏天黑地,整個人都仿佛魇着了,面上不知何時開始漸漸升溫,讓她不舒服的攏起了眉心。
而頰邊傳來一絲涼意,她渾身顫了顫,卻是立刻朝那涼意貼了過去,“唔……”
“顏绾?”棠觀面色驟冷,嗓音中已然帶上了些嚴峻。
顏绾朦胧之中只聽得有人在喚她阿绾,神思恍惚之間,竟是忍不住喃喃出聲,“無,無悠……”
無悠……才是她的名字,她不叫顏绾……
聲音極低,傳到棠觀耳中時便剩下了一個“無”字。
幸而棠觀此刻心系她的發熱之症,只以為她在叫無暇。
立刻起身坐到了床頭,将人攬到了自己懷裏,感受到顏绾身上的熱度,棠觀的眉眼間已然多了一絲慌亂,嗓音低啞,“顏绾?顏绾!”
如今的雁城,發熱……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耳邊一直有人不斷出聲,還輕輕搖晃着自己,顏绾終于漸漸醒了過來。
“殿,殿下?”
她迷迷蒙蒙的睜開眼,見棠觀正直直盯着她,吓了一跳,連忙強撐着半坐起身。
只是,這麽一坐起身,她才驚覺自己的腦袋竟是沉甸甸的,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她登時就被吓得清醒了……
“你感覺怎麽樣?”棠觀蹙眉,扶着顏绾的肩将她轉了過來,低頭将自己的額頭貼了上去,呼吸陡然沉重。
果然……是在發熱!
眼見着棠觀的臉近在咫尺,顏绾心口一緊,猛地掙脫了開來,一下退到了床角。
棠觀眸色更是一寒,正要上前,卻又見顏绾驀地別過了臉,揚手阻止了他的靠近。
“殿下別過來!我可能,”顏绾頓了頓,有些艱難的開口,“我很可能……染上時疫了……”
棠觀心口仿佛被人重重一擊,臉色忽得沉了下去,一把扣住正推拒自己的手,将渾身打着顫的顏绾拉進了懷裏,嗓音壓抑,“不可能。”
生怕自己當真是染上了疫症,顏绾腦子裏一團亂麻,只有一個念頭冒了出來……
絕不能連累棠觀。
“放開……”顏绾拼命掙紮起來。
“顧平!”棠觀收緊了力道,揚聲咬牙喚道,“立刻請孫神醫來夕晚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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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绾半坐起身,背靠着床頭,止不住的輕咳出聲,胸口也不斷傳來惡心之感。
她這些日子也見了不少染疫之人,最初兩日……皆是她此刻的症狀。
偏過頭瞥了一眼手腕上的紅線,她又心亂如麻的向後靠了靠。
不必孫神醫開口,她也清楚,自己十有八、九是染上時疫了……
珠簾之外,孫神醫細細把着脈,臉色越發肅然,到了最後已是漸漸煞白。
因為顏绾執意不讓其他人進屋,所以豆蔻軟軟還有顧平都通通被關在了門外,只有棠觀一人堅持留在屋內,神色冷沉,目光一瞬不瞬的穿過珠簾,凝在顏绾微微蒼白的面上。
“王爺……”孫神醫額上沁出了些冷汗,“王妃,王妃她……”
“……但說無妨。”棠觀垂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收緊。
“如今城中的時疫前兩日症狀與普通風寒無異,所以草民也不敢确診……只是,只是……王妃如今的症狀的确與染疫之人……有九分相似。”孫神醫低聲說道。
棠觀的面色一下變得難看起來。
而靠在床頭的顏绾也認命的閉了閉眼。
都說禍害遺千年,禍害遺千年。
她原以為自己在大晉也算是個禍害了,沒想到……
難道……
是因為她最近做的壞事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