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無悠
第十五章無悠
顏绾将手裏捧着的碗在桌上放下,盡量放柔了聲音,“子顯,今日趕路辛苦,你要不要吃一些夜宵再休息?”
棠觀轉頭看她,下颚硬朗的弧線被燭光中和,沾染了些溫和的光華,眉宇間也沒有白日裏那麽冷冽。
淡淡的掃了一眼桌上的瓷碗,他只頓了片刻,便走至桌邊坐下,“你已經端上來了。”
言下之意就是……
都已經端上來了,還問他要不要吃?
虛僞,叉出去。
當然,最後一句是顏绾自己腦補的。
能不要這麽耿直嗎殿下?
“手怎麽樣了?”棠觀一邊舀了勺湯圓,一邊瞥了眼顏绾的手腕。神情是慣常的冷漠,但卻又帶着些不一樣的東西。
顏绾正有些“放肆”的盯着棠觀從頭到腳看,希望能從他身上找到可以藏玉戒的地方……
半晌沒有聽到回答聲,棠觀不解的擡眼,卻見女子眸色灼灼,一直有些異樣的盯着他,“咳。”
輕咳了一聲,耿直的肅王殿下微微蹙眉,面上掠過一絲不虞。
分明已經有意中人,竟還用……還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被肅王殿下面上那明晃晃的嫌棄閃了眼,顏绾連忙轉了轉手腕應聲道,“沒事……只是一點小擦傷,不礙事。”
棠觀沒有說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放下了手中的那碗湯圓,從袖口拿出了一小巧剔透的玉缽,“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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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
顏绾不解的拉開圓凳,愣愣的坐下。
棠觀低頭,拉起她垂在身側的手,面無表情的開始拆那垂在她腕上的紗布。
“這是要……做什麽?”眼見着自己腕上的紗布已經被盡皆解開,那淺淺的一道傷口露了出來,顏绾的視線不由自主落在了一邊的玉缽上。
肅王殿下……不是要為她上藥吧?
棠觀打開玉缽,正準備從裏面挖一些藥膏為顏绾的傷口抹上,卻是突然停了手。
……他似乎還是下意識的覺得面前這女人是他的王妃,但卻忘了他的王妃早已心有所屬,他也已經答應放她離開。
所以……男女授受不親。
正當顏绾有些受寵若驚時,冷漠的肅王殿下卻又滿臉“嫌棄”的将那玉缽推向了她,“抹在傷處,有利于傷口愈合。”
“……哦。”
撇了撇嘴,顏绾果斷将注意力轉向了那精致小巧的玉缽上,好奇的從裏面挖了些乳白色藥膏,輕輕抹在了自己的傷處,只感到一陣清涼,潤潤的卻沒有什麽膩感。
而下一刻,那一抹白色便沁入了傷口處,原本淺淺的一道痕跡漸漸隐去,最終竟是消失了,仿佛從未受過傷似的。
促進愈合的效果竟然如此強?
眸色微亮,顏绾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麽?”
以後有機會也讓莫雲祁給她弄些備在身邊,她雖然不易受傷,但無暇身上卻是新傷舊傷積了不少。女孩子身上留些疤總歸不好,若是這藥膏能祛除些痕跡……
棠觀将那玉缽收回了袖中,擡眼看了一眼似乎心懷觊觎的顏绾,“皇室秘藥玉肌膏,抹了不會留下疤痕。”
皇家秘藥……就收在衣袖裏?
顏绾嘴角抽了抽,腦子裏卻突然有一抹靈光閃過。
她的玉戒,會不會也被在那衣袖裏?
“我可以躲開那些暗器,下次不必這樣做。”
就在她想的出神時,肅王殿下卻是突然開口将她的心神拉了回來。
“……”顏绾愣了愣。
似乎察覺出自己的口吻有些冷硬、甚至是不近人情,某位不善言辭的殿下有些拙劣的想緩和一下氛圍,“那暗器上浸着劇毒,只要沾上半分便是必死無疑。”
見他似乎十分篤定,顏绾更是怔住,一雙桃花眼心虛的眯了起來,試探性的問道,“子顯識得那毒?那麽……可知道是誰想要置我們于死地了?”
聞言,棠觀的面色稍沉,眼前又浮現出那幾名護衛捂着脖頸慘死的一幕,嗓音冰涼,“那是傳說中的千絲繞,世間僅有一處有這奇毒。”
顏绾心頭一緊,有些艱難的張了張唇,聲音都不由自主的放低了些,“什麽……地方?”
棠觀的面上覆了一層寒霜。
“危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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淵王府。
一身着白色蟒紋錦袍的男人微微擡眼,面若冠玉,眉宇俊美溫潤,然而此刻臉色卻是透着些鐵青,“讓他僥幸逃過了?”
書桌前,一黑衣人單膝跪着,垂頭拱手,“是。”
“就連千絲繞都沒能取他性命?!”
白衣男子正是淵王棠珩。
“殿下……肅王武藝高強,屬下派出去的殺手根本沒有傷到他。更何況……他手下還藏龍卧虎,就連一個普通侍女實力也是莫測的很……”
“噼裏啪啦——”
淵王驟然揚手,将桌上的茶盞猛地掃了下來,眸底透着些陰戾,“廢物!通通都是廢物!”
“殿下息怒。”
“你可知道千絲繞有多難得?!千絲繞這種奇毒只有危樓有,本王費盡心機才讨得那一星半點,如今竟是全廢在了你們的手裏!”淵王負着手從書桌後繞了出來,溫潤的面上陰雲密布。
陸無悠為了助他一臂之力,曾有一次命人用了這種奇毒,但後來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許他再提及這千絲繞,也不曾再用過。
他手裏僅有的那些千絲繞還是從當年中此毒身亡的屍體中提煉而來……
“若是危樓還肯助本王……哪裏還用的着你們這群廢物!”
淵王攥緊手砸向了桌面,眸底掠過一絲陰鸷。
棠觀被廢後,他又去了一次往日約見陸無悠的別院,而那別院卻是人去樓空,只留下了一張言簡意赅的字條。
——大事已成,無須危樓。
“殿下,那接下來……”
微微擡頭瞥了一眼淵王難看的臉色,黑衣人小聲開口。
“自然是繼續!”
難不成沒有危樓,就除不掉棠觀了嗎?!沒有危樓……他也一定可以做到。
棠觀從前所擁有的一切都将會是他的,不僅僅是儲君之位,還有……
似是想到了什麽,淵王眉眼間的陰鸷漸漸散去,竟是恢複了一抹溫和之色。
沉默半晌,他微微側頭,睨了一眼仍跪在那裏的黑衣人,“上元節那天的花燈宴可都準備妥當了?”
“……是,都按照殿下的吩咐準備好了。”
“那就好。”頓了頓,淵王負手朝書房外走去,皎月清輝在面上撲朔開來,卻是未沾上絲毫光華,眸色爍爍,“上元節之事……只要不出纰漏,榮國侯府便将會是本王繼位的最大助力。”
而顏妩……
他也勢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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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
一聽到從棠觀口中吐出的“危樓”二字,顏绾的心跳驟然漏了半拍,下一刻就開始不由自主的加快。
悄悄別開了視線,她一邊做足了戲,一邊卻有些心虛的垂眼,“……危樓?傳說中的那個危樓?可危樓……為什麽要對我們出手?”
唔,這語調裏恰到好處的“驚訝”,她要給自己一個滿分_(:3ゝ∠)_
棠觀眉宇微凝,下颚的弧線又一次微微繃緊,“危樓已成了棠珩的爪牙。”
“……”
為什麽要用“爪牙”這種詞來形容她的危樓qaq
雖然危樓的确有點……變态,但她們也是獨立自主有個性的變态,不是什麽爪牙啊喂!
顏绾複雜莫測的表情,自然不是向來直來直去的肅王殿下可以參透的。
于是,耿直的肅王殿下堅持用自己那個最直截了當的方式。
“你在不滿?”
——猜不透就問。
“沒,沒有……”顏绾連忙收斂了一下面上的哀怨,扯了扯嘴角悻悻的解釋道,“我只是在想……這危樓若真如傳聞中那樣手可摘星辰,又怎麽會……淪為淵王的爪牙?”
棠觀冷冷的開口,“那陸無悠與棠珩原本就是沆瀣一氣,心甘情願為他所用也不足為奇。”
沆瀣一氣……
顏绾心口仿佛又中了一箭,僵硬着嘴角,她強顏歡笑,“陸無悠……這便是那危樓樓主的名姓?無悠,無憂,還挺好聽的……定是個女子吧?真是沒想到,那神秘的危樓樓主竟是個女子?”
當世界都厭棄你,你還可以親口誇誇自己。恩,有點心酸又有點寒碜,(┳_┳)
聽出了顏绾口吻裏莫名的誇獎,棠觀忍不住蹙起眉,沉聲開始了“肅王殿下小課堂”。
“危樓的存在便像是一顆毒瘤。生門可攪得京城人心惶惶,死門更是罔顧法紀。且陸無悠雖是個女子,但卻心狠手辣、陰險狡詐,深谙朝堂污穢、鑽營陰詭之術……”
一顆毒瘤……
心狠手辣……
陰險狡詐……
深谙朝堂污穢,鑽營陰詭之術……
顏绾的一顆玻璃心被這番“點名批評”轟得屍骨無存,幾近落淚。
雖然知道肅王殿下對她一定是仇視的,但……能不能別當着她面說出來啊tat。
太直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