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失儀
第十章失儀
晨光微熹,朝陽的玫瑰色飄灑進沒有絲毫暖意的新房內,在滿屋的嫣紅上撲朔開來,映出淡淡的金輝。
紅燭燒殘,襯得那案幾之上的囍字尤顯蒼白。
曳地的床幔在地面上撲撒出渺渺雲煙,卻隐隐約約潋滟出一對男女相擁的影子,為寒意森森的新房平添了唯一一絲香豔的溫度……
床帳內,和衣而眠的女子側卧在男子懷裏,如墨的青絲在錦被上四散開來,透着些勾人的暧昧。也有兩三縷長發自鬓邊散落,沿着那玉白的頰邊,自修長的脖頸上蜿蜒進衣領之中,襯得女子的睡顏格外安靜柔軟。
顏绾做了一個不算好也而不算差的夢。
最初的時候,她被關在一處陰寒的黑屋中,冷的渾身哆嗦,不過後來關押的人也不知怎麽想的,竟扔了一個溫度剛剛好的大型暖爐給她……
于是她心滿意足抱着源源不斷散發熱量的暖爐取暖。
唔,雖然中途還有人來搶,不過她死活不肯撒手,那些人便也作罷了。
又是一陣寒氣侵來,顏绾下意識的抱緊了懷裏的暖爐,終于緩緩睜開了眼。
因着剛睡醒的緣故,她的眼前還是霧蒙蒙的,只能隐約看清面前是一片紅色上,似乎還印着龍鳳呈祥的紋路……
這是個什麽東西?
她一邊艱難的睜開半只眼,一邊微微仰頭。
棱角分明的下颚弧線,削薄的面頰,緊抿着的薄唇似乎正在壓抑着什麽……
男人的臉!!!
顏绾驀地瞪大了眼,視線一下撞進了那雙烏黑冰涼的幽邃眸子裏,整個人瞬間就清醒了,“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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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不及防便要叫出口的聲音被一修長的手掌全部堵了回去。
“噤聲。”棠觀眉宇微凝,面色幾乎黑成了鍋底,低啞而清冷的磁性嗓音裏破天荒帶了些咬牙切齒。
“……唔。”顏绾立刻将還未出口的尖叫通通咽了回去,有些回不過神的盯着那近在咫尺的俊臉看了看,這才反應遲鈍的意識到了自己如今的處境。
昨天她嫁給了棠觀,原本想用迷藥放倒這位肅王殿下找回玉戒,結果被揭穿了;迫不得已下,她瞎編了一套“意中人”的說辭,瞞過了耿直boy棠觀;再然後……
房內沒有多餘的床鋪和卧榻,更何況房外還有宮裏派下來的喜娘和丫鬟,若是被人察覺出什麽,回宮禀上一句“肅王不滿陛下賜婚”……
自然,指出這一層的是她自己,一根筋的肅王殿下絲毫沒有顧慮過這些。
所以,最後的最後,兩人便和衣同床而眠,在中間橫了一繡花枕頭……
事實證明,繡花枕頭就是繡花枕頭,毫無戰鬥力可言。
顏绾躺在某位殿下的懷裏,渾身僵硬,那充當“三八線”的繡花枕頭早就被踹到了腳邊。
見她似乎終于冷靜了下來,棠觀陰沉着臉撤回了自己的手。
唇上的手掌終于移開,顏绾的面頰驟然氤氲開一層朦胧的粉色,說話都開始結巴起來,“殿,殿下……”
棠觀冷冷的瞪了她一眼,“王妃可睡醒了?本王的手,酥麻難忍。”
“……”what?
顏绾愣住,垂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竟是雙手死死扒拉在棠觀的胸前,整個人像是投懷送抱似的緊緊縮在他懷裏,頸下是一只結實有力的臂膀……
……暖爐?她把肅王殿下當成了暖爐?qaq
她連忙一個翻身滾進了床內,手忙腳亂的爬了起來,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妾身,妾身失儀了。”
棠觀半坐起身,動了動僵硬的胳膊,劍眉緊蹙,眉眼間對顏绾的嫌棄一覽無餘,“王妃的睡相還真是驚天地泣鬼神。”
“……”顏绾笑容僵住。
肅王殿下臉上的表情是嫌棄吧?是赤果果的嫌棄沒錯吧?
“既然你已有意中人,那便要自重。對本王如此投懷送抱,雖是睡夢中,但也不成體統。”耿直的肅王殿下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沉聲教育了自家王妃幾句。
“……”顏绾被噎的無話可說,下意識的乖乖點頭,“殿下說的是,妾身錯了……”
好像總有哪裏不對勁,詭異的很啊。
就在顏绾還在沉思究竟有哪裏不對勁時,棠觀卻已經理了理衣襟,吩咐道,“今日離京前要向父皇辭行,一炷香後,本王在府外等你。”
說完,他便推開門疾步朝外走了出去。
“殿下。”豆蔻和無暇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棠觀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下一刻,顏绾面前的嫣紅床幔便被兩只手掀了開來。
“小姐,你沒事吧……”
豆蔻一掀開床幔,便十分驚恐的對着顏绾“上下其手”,細細的檢查了一遍又一遍。
無暇冷着臉,壓低了聲音,“樓主……屬下昨晚并未聽到摔杯之聲……”
“是啊,小姐!肅王他對您做什麽了?!還是……您對他做了什麽??”豆蔻面露驚恐。
顏绾眨了眨眼,終于回過神,拂開了豆蔻的手爬下床,搖頭道,“沒事……什麽都沒發生。”
恩,什麽都沒發生。
除了……她像個八爪魚似的扒在肅王殿下身上扒了一整晚。
什麽都沒發生?
瞧了一眼自家樓主面上詭異的紅暈,豆蔻和無暇面面相觑,将信将疑的轉移了話題,“那麽,樓主您拿回玉戒了?”
玉戒……
顏绾頭疼的揉了揉眉心。
是啊,她差點忘了,嫁給棠觀的最終目标是為了拿回玉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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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一整個冬日都冰封在風雪中的京城,終于在正月初九這一日迎來了許久未曾見過的晴空。
陽光微涼,但卻也在屋頂的琉璃瓦上泛出潋滟的金輝,驅散了空中氤氲數日的晦暗之色。
別院外,一輛馬車已經候在了門口,馬蹄在淺淺的雪地上踏出了一個個蹄印。
棠觀已經換下了昨日的喜服,穿着一身玄青蟒紋長袍,腰間系着金絲祥雲紋帶,披着一件墨色大氅。黑發束起,以鑲碧鎏金冠固定着。颀長的身體挺得筆直,冷峻疏朗中透着與生俱來的威儀。
因着今日進宮後便要離京,顏绾便留了豆蔻在府中幫忙收拾行裝,只将無暇帶在了身邊。
顏绾帶着無暇出門時,便看見棠觀背對着她們,正在對一年輕将士吩咐些什麽。她眼尖記性也不錯,一眼便瞧出了那将士便是除夕當晚,她和無暇在屋頂瞧見的那個。
那年輕将士原本還對自家殿下娶了一位庶女做正妃而忿忿不平,但乍一擡眼,卻見顏绾從府中款款走來。那不平之氣在他看清顏绾容貌後登時減去了大半分……
愣了愣,他連忙收回視線,拱手行禮,“末将顧平,參見王妃。”
顏绾收斂了心神,唇邊挂着淡淡的笑意,“顧将軍不必多禮。”
見棠觀也轉過了身,她垂下頭俯身行禮,輕聲喚道,“殿下。”
棠觀正色看了看顏绾的打扮,一襲織錦宮裝,外面披着茜紅色滾花貍毛長襖,挽了個望仙髻,鬓邊只插着支赤金鳳釵,沒有那種輕狂明媚的美豔,但卻別有一番雍容之姿。
素來不喜驕奢的肅王殿下滿意的點頭,唇角也沒有再緊抿着,只淡淡的應了一聲,“上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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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狹小而硬邦邦的馬車內,顏绾只能感慨……
落魄的鳳凰不如雞。
想當初,自己對面的這位肅王殿下也是東宮之主,貴不可言。如今想要進宮,乘坐的馬車竟是這般簡陋,連帶着自己也要受這颠簸之苦。
顏绾苦着臉,卻也不敢擡頭去看閉眼小憩的棠觀,只悄悄動了動不舒服的坐姿。
不知為何,盯着棠觀那玄青色的衣擺,她突然就有了一種很不祥的預感。
總覺得當初利用系統作的孽,接下來好像……
通通都要報應在自己頭上了。
“什麽人?”
“肅王攜王妃進宮向皇上辭行。”
馬車外,傳來宮城守衛的詢問聲。
顏绾不由微微側頭,有些好奇的将那車簾悄悄掀開了一角,看向馬車外的紫禁城,眸底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這巍峨宮城,看上去凜然不可侵犯。但……或許沒有人能比顏绾更清楚,森嚴而莊重的宮牆之內,實則卻是險象環生、污穢不堪。
父與子,兄與弟,夫與妻……沒有什麽關系,是“皇權”不可瓦解的。
謗言、謊言、謠言,再加上一些猜忌,日積月累,便是千裏之堤潰于蟻穴。
若說從前顏绾只是在歷史書中接觸些六親不認的奪嫡之争,但到大晉之後……
她為了完成任務,成了淵王背後的勢力,甚至親手離間了皇上與太子間的父子情誼。
如此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學習,讓她對皇室親情的涼薄與不堪一擊便有了“最深層次”的認識。
不過,那卻也只是她所認定的“最深層次”。
“皇上有令,肅王殿下不必入宮,且即刻前往并州,不得有誤。”
馬車外,傳來守衛近乎冷漠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