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傅寧這種天才人物,無論到哪兒都是被争相拉攏的對象,他在帝都大學任教純粹在報答老校長的授業之恩。當然,還順便借用了一下帝都大學的實驗室。
路漫漫當零的時候沒機會到傅寧的辦公室一游,沒想到成了謝玉致,倒是有了這個機會。
人生的際遇真是玄妙莫測。
路漫漫老老實實的跟着傅寧到了他的辦公室。
傅教授的辦公室裝修得非常具有他的……個人風格,和他的實驗室幾乎如出一轍,如果不特意說明,誰也想不到這間擺滿了實驗器材的房間是辦公室。
傅寧剛一推開門,路漫漫就忍不住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傅寧“翹班”了很長時間,為了節省能源,學校規定辦公區域如果長時間不用的話,會切斷供電。房間裏又放了太多昂貴的實驗設備,清潔用的機器人是不被允許進入這裏的。
此刻門一打開,就有一股塵土的味道迎面撲來。
路漫漫的動作非常符合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族嬌嬌女,嬌氣的捏住鼻子,糯聲糯氣的抱怨:“傅叔叔,你這裏好髒啊。”
傅寧沒理她,徑直走了進去,邁出去的腳步沒有絲毫遲疑。
他走到一扇壁櫃面前,回頭問她:“從現在開始,你不在是謝家的小姐,要當一個普通的學生。能做到嗎?”
不能也得能啊。
路漫漫放下捏着鼻子的手,說:“我可以的。”
傅寧皮笑如不笑的敲了一下嘴角,打開面前的櫃子,指着裏面說:“這裏有清潔用品,你過來,把這間屋子打掃一遍。”
路漫漫:“……”
女孩甜美的臉上露出明顯的抗拒,謝玉致小姐在家裏做過的唯一家務就是昨天幫傅寧倒了杯水好嗎!
傅寧神色不變,黑眸微斂:“跟着我做實驗是需要吃苦的,很多實驗甚至還有一定的危險,如果你連這些都做不到的話,我看你還是直接放棄吧。”
傅寧作勢準備關閉櫃門,“帝都大學不适合你這種……”
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眼中閃爍着隐晦的嘲諷,說:“毫無進取心的、混日子的貴族小姐。”
路漫漫本來準備說出口的抗拒就這麽被硬生生噎了回去,她剛剛還說“我可以的”。
傅寧太陰險了,他明顯是真的準備好好調教謝玉致的啊。這個男人一諾千金,沒有自己這種滿嘴跑火車的陋習。
這種激将法一出,頗有些骨氣的謝玉致怎麽會認輸?
謝玉致小姐很好面子的好嗎,就是為了争口氣,她也不會就這麽滾回去的。
女孩咬牙切齒、一臉嫌棄的走過去,伸出兩根細嫩得不可思議,連風都沒怎麽吹過的手指,撚起了裏面的清潔劑和擦拭實驗儀器專用的紙張。
紙張非常柔軟,觸感細膩,如同嬰兒的肌膚,但是和謝玉致小姐的手指比起來,還是稍顯粗糙了些。
她伸長手臂,确保那些髒兮兮的東西離自己遠遠的,然後氣鼓鼓地往實驗儀器那裏挪動。
難得路漫漫不用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謝玉致臉上的憤怒就是她的真實寫照。
還沒等她邁開腳步,身後就傳來傅寧可惡的嗓音,他問:“你去哪兒?”
謝玉致猛地回頭,把手中的清潔用品往傅寧面前一伸,硬邦邦地說:“去擦你的寶貝兒儀器!”
雖然聲音裏飽含怒火,但是謝玉致嗓音甜,聽起來跟嬌嗔似的,一點都沒有威懾力。
“沒大沒小,叫叔叔。”
傅寧就這麽老實不客氣的理所當然的占謝玉致小姐的便宜,說完,他微一側臉,示意他身邊的電腦桌椅,“我要在這裏看文件,先擦這裏。”
路漫漫:“……”
她真的好想虐死傅寧啊!
女孩走過去,腳步跺得震天響,用力的去擦擺放電腦的桌椅,還有上面的其他配套設施。
她的動作十分粗魯,發出哐當哐當的響聲。
傅寧蹙眉:“如果照你這種擦法,這裏的設備要被你毀一半。”
對上女孩憤怒的眼神,傅寧語氣一頓,繼而面不改色的繼續沖着謝玉致噴灑毒液,“到時候,我想謝大人會收到一大沓的賬單,上面都是被你損壞的實驗設備的賠償款。”
路漫漫憋着氣,把手中的東西往他桌子上一摔,仰着臉大神宣布:“我不幹了!”
“不就是帝都大學嗎?我才不稀罕,誰愛來誰來,本小姐不奉陪了!”
最後還傲嬌的“哼”了一聲。
路漫漫在心裏給自己比劃了一個“耶”的手勢,轉身就想走。
誰知,走到門口,她怎麽樣也打不開房門。
因為觸感太過敏銳,手心都被門把手硌得通紅,火辣辣的疼。
路漫漫:“……”
傅寧竟然把門上鎖了!
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學生,和一個男老師!
這個世界還有王法嗎?
難道就沒有出現過“男老師猥亵女學生”的新聞嗎?
桌椅已經擦得差不多了,傅寧老神在在地往上面一坐,打開電腦開始工作。
路漫漫站在門口,聽着電腦開機的提示音,接着是他涼薄的嗓音:“不把這裏整理幹淨,謝小姐怕是走不了。”
然後不管謝玉致,自顧自的開始做自己的事情。
路漫漫咬牙切齒的半天,突然往地上一蹲,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可憐謝玉致小姐一輩子都沒吃過這樣的苦,受過這樣的氣。
嬌嬌女怎麽忍得了,嘤嘤嘤地蹲在門口失聲痛哭。
這樣一個大美人哭得梨花帶雨的,只要是個男人都沒有不心疼的,偏偏傅寧跟沒聽見一樣,目不斜視。
路漫漫和他杠上了,他無動于衷,她就繼續哭,哭聲越來越大,大有不把傅寧煩死決不罷休的勁頭。
過了很久,哭到路漫漫嗓子疼得不行的時候,傅寧突然重重關閉而來電腦,不知道誰又惹着他了。
這樣陰晴不定的,路漫漫覺得傅寧一定是更年期提前了。
“謝小姐……”
他看了一下表,終于纡尊降貴的開口了:“你已經哭了三十分鐘零八秒,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下,你很快就會缺水,但是這裏沒有水。我也不會放你出去,除非你把該做的事情走做完。”
路漫漫:“天上快降下一道雷,劈死這個變态吧!”
新身體觸感非常敏銳,哭了這麽一會兒,她的嗓子就疼得不行的,還哭?
路漫漫沒那麽傻,她才不會自找罪受。
“傅教授……”路漫漫開口。
“你還不是我的學生。”傅寧黑眸幽光閃爍,他一派正大光明,“還是繼續叫我叔叔吧。”
路漫漫:“……”
好想打死這個變态!
路漫漫眼睛鼻頭哭得紅紅的,她抽噎叫了一聲“傅叔叔”,然後說:“我發現我之前太高估自己了,我做不到,不想上帝都大學了,叔叔你放我回去吧,嗚嗚……”
謝玉致小姐就是一個學渣,不要抱拯救她的希望了,沒戲的。
所以,趕緊放她離開,她哪來的美國時間去上學是摔!
傅寧眸光微閃,他問:“真的不想上帝都大學了?”
“不想了不想了……”路漫漫連連搖頭。
傅寧蹙眉,一副“答應的事情沒辦成,不開森”的模樣。
路漫漫趕緊打消他的後顧之憂,讓他可以毫無心理負擔的失信于人。
“傅叔叔,昨天我給您斟茶也沒斟成,你既然沒喝上,就不算答應了我父親,自然不是失信于人。”
她一臉哀求,小可憐兒一樣撒嬌:“傅叔叔,你就放我走吧,我真的做不來這種事情的。”
路漫漫唱作俱佳,可惜一直看着她的傅寧沒有任何表情波動,等她說完,眼巴巴地瞅着的時候,終于纡尊降貴地說了一句:“既然這樣……”
他站起來,指着面前的實驗設備,說:“把這些清理幹淨,你就可以走了。”
“然後呢?”
路漫漫眼巴巴的看着他,以後自己就不用來的了吧?
傅寧:“既然你不想來帝都大學了,我也不勉強。我會轉告謝大人的。”
路漫漫歡呼一聲,一臉驚喜地跑到傅寧面前,笑容燦爛得很,可惜就是眼睛紅紅腫腫的,像個小兔子。
她甜甜地說:“謝謝傅叔叔,你真好!”
然後拿起清潔用品重新開始給實驗設備“洗澡澡”。
但是謝玉致小姐怎麽可能做的了這種工作呢?
沒一會兒,一個精密的玻璃儀器就“啪”得一聲,掉到地上碎成了渣渣。
傅寧看了一眼,沒理她,繼續忙自己的。
緊接着,又是一聲清脆響亮的“啪”。
傅寧這次連頭都懶得擡了。
“啪!”
“啪!”
“啪!”
……
東西摔碎的聲音不絕于耳,大到大型設備專用的精密儀器,小到便宜粗糙的試管,地面尚一片狼藉,簡直沒地方下腳。
經過謝玉致小姐的打掃,屋子裏……
算了,不說也罷。
然而,自始至終傅寧都保持着同樣的姿勢,連眼神都沒有變化,像是個根本沒聽見那一連串的清脆聲音。
終于,在打碎了半數以上的水晶、石英、玻璃和其它材質的儀器之後,路漫漫終于成功的将這個房間清理“幹淨”了。
傅寧站起來驗收成果,看着空了一多半的擺放這些小東西的置物架,嗯,确實挺幹淨的。
他穿着皮鞋,鞋底踩在滿地的碎渣渣上,發出一連串的響聲。
他走到一臉無辜的路漫漫面前,盯着她那張甜美的笑臉,問:“地面上不需要清理嗎?”
路漫漫伸手向他展示自己手中的東西,明顯不适合清理地面,她眨了眨眼睛:“沒法清理啊。”
傅寧轉身回到他原本的位置上,扔下一句話,“一個一個撿起來。”
他的口吻非常輕松随意,就跟讓路漫漫撿的是地上的一張紙,而不是滿地的玻璃渣一樣。
這能忍?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說路漫漫這具身體敏感度翻倍,萬一割破了要疼死,就是沒有翻倍,絕對不會割破手指,這麽多她得撿到猴年馬月去?
竟然敢體罰和變相體罰學生!
這個老師當得太差勁了!
路漫漫走到傅寧面前,板着臉叫了一聲“傅叔叔”,說:“我需要工具。”
“沒有。”傅寧眼皮都沒擡一下。
路漫漫:“我需要傅叔叔的衣服。”
傅寧這才擡頭,看了她兩秒鐘,默默的脫下了自己的西裝外套。
然後,他就看到自己的衣服被她扔到了地上,用腳踩着将地面上的渣渣掃到了一起。
傅寧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嗯,挺聰明的,不傻。
路漫漫把所有的渣渣全都攏到了一起,然後把衣服疊了好幾層,一點點地的把它們送到了角落裏的垃圾桶裏。
有垃圾桶沒有清掃用具,如果不是熟悉傅寧的習慣,她簡直要懷疑他是在故意的折騰自己了!
等等!
路漫漫突然發現自己露出了破綻。
路漫漫知道傅寧的習慣,但是謝玉致不知道啊!
謝玉致應該懷疑的!
正在她心裏狂罵自己愚蠢,祈禱傅寧沒有發現這個漏洞的時候,她聽到了背後傳來他低沉的嗓音。
傅寧問:“你為什麽不奇怪我這裏沒有清掃用具?”
路漫漫正蹲着清理垃圾,她的心髒猛地停跳了一瞬。
傅寧那雙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目光中一片平靜,似乎問的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問題。
路漫漫擡起頭來,注視着他那雙眼睛,露出一個恰如其分的驚訝:“你不是說了沒有嗎?”
傅寧:“一般情況下,垃圾桶是和清掃用具配套使用的。”
只有垃圾桶,而沒有清掃用具,一看就不正常。
路漫漫腹诽:感情您也知道您老不正常啊。
謝玉致臉上露出一個可愛的嫌棄和抱怨混雜的表情,說:“我哪兒知道這個啊!”
說完,她把傅寧的外套也一股腦塞到了垃圾桶裏,不滿的嘀咕:“我在家哪兒幹過這個呀!”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剛才她在竟然被自己吓到了,不食人間煙火,這才符合謝玉致小姐的人設啊。
但是傅寧為何會問出這個問題,難道他真的懷疑自己了?
不會這麽神吧?!
如果這他都能猜出來,那就不是黑科技,直接升天了。
傅寧聽完路漫漫的解釋,沒有任何表示,仿佛他剛才真的只是随口一問而已。
“傅叔叔,我可以走了吧?”
話音剛落,路漫漫就看到傅寧抽出了一張剛剛印好的紙遞了過來。
傅寧:“這是剛才被你損壞的物品清單,還有對應的價目表,謝小姐可以核對一下。”
路漫漫:“……”
接過來一看,路漫漫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上面第一個,赫然就是他脫下來的那件西裝外套,而且上面還不是一件,而是一套。
如果不是怕崩人設,路漫漫一定搖着他的脖子問:“折舊費呢?難道損壞東西還得損一贈一嗎?”
可惜謝玉致是個不知道錢長啥樣的嬌嬌女。
她只能滿不在乎的接過來,随便掃了一眼,示意她知道了。
謝玉致目前關心的只有,她什麽時候才能離開這裏。
傅寧終于開了門,目送她離開。
路漫漫臨走之前還不忘叮囑一番:“傅叔叔,你別忘了和我爸爸說一聲啊。”
得到傅寧點頭回應之後,笑逐顏開的伸出一只手,招財貓一樣勾了勾,甜甜的說:“傅叔叔再見。”
短期內再也不見才對!
傅寧颔首,也說了一句:“再見。”
辦公室的房門被鎖上,裏面只剩下傅寧一個人,他重新打開剛才關閉的電腦,上面思維探測器正在無聲的運轉。
人的某些行為習慣是很難改變的,例如走路的時候,先邁左腳還是先邁右腳,每一步快出去的弧度是多少,即使身高能改變,但是雙腿之間形成的那個角度卻是不變的。
這種當然可以因為人為而刻意改變,但是在無意識的狀态下,會按照本能找到最熟悉的方式。
他從謝玉致身上看到了路漫漫的影子,即使謝玉致動作輕盈嬌憨,連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但是邁開步伐的角度卻和路漫漫如出一轍。
但是思維探測器上現實,她的身體裏只有一個磁場。
而且根據所有的反應來看,完全沒有任何異常。
所以他當時才惱怒的關了電腦。
傅寧疲憊地靠在身後的椅子上,人行走的習慣其實并不是判斷一個人的唯一标準,有那麽多的人,總有行為習慣一模一樣的,甚至很可能還有不少,路漫漫消失之後,他已經遇見過好幾個身姿幾乎和她一模一樣的女孩了,他甚至連男人都沒有放過,但是經過試探,無一例外,那些人都不是她。
寂靜的空間裏,他的眼神慢慢變得哀傷,濕漉漉的仿佛籠罩上了一層薄霧。
路……漫……漫……
他在心裏默默念着這三個字,一遍又一遍,從輕柔慢慢過渡到咬牙切齒。
良久,他終于站起來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這個謝玉致還得繼續觀察,暫時雖然沒有疑點,但是路漫漫那麽狡猾,怎麽可能輕易的露出馬腳?
還得繼續觀察,不能草率地下最後的定論。
路漫漫開開心心的回到家,一進門就聽到侍女說,大人在書房裏等着自己。
路漫漫在心裏吐了吐舌頭,一定是傅寧想謝大人說了,所以謝大人要準備訓斥自己了。
不過自己占用了人家的身體,享受了這麽久,聽兩句人家爹的訓斥也是應該的,不虧。
路漫漫老老實實的過去了,準備是在受不了就祭出撒嬌大法,反正謝大人也不舍得真的處罰謝玉致。
但是路漫漫沒想到的是,謝大人看見自己雖然板着臉,但是眼角眉梢都流露出掩飾不住的笑意。
這是什麽情況。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好事發生嗎?
謝大人看見寶貝女兒過來,佯裝惱怒的一拍桌子,指着上面放的兩張紙,問:“這是怎麽回事?!”
路漫漫心知肚明,這應該是傅寧讓人送過來的兩張賬單。
謝玉致小姐自然也心知肚明,她拿起來一看,露出一臉委屈和憤怒,肆無忌憚的告黑狀:“爸爸,你都不知道傅寧多可惡,他竟然讓我去擦桌子,我不小心手滑,那些水晶啊玻璃制的東西掉到地上就是碎了……”
“但是,他竟然讓我把碎片撿起來!”
說道到這裏,謝玉致臉上憤怒和委屈交加,眼眶中淚汪汪的,十足的可憐。
她晃着謝大人的腿:“爸爸,我後悔了,我不去帝都大學了,好嗎?”
謝大人眼睛一瞪,顯得十分嚴厲一樣,呵斥她:“你傅叔叔對你不好嗎?”
路漫漫狂點頭。
謝大人屈起手指敲了一下她的腦袋,“還說!”
“傅叔叔為你費心費力,你還說他對你不好?”
“他都讓我撿玻璃渣了!”
“那是鍛煉你呢!”
路漫漫正想繼續撒嬌,就聽見謝大人說:“不想去帝都大學就不去……”
路漫漫歡呼一聲。
然而謝大人接道:“你傅叔叔跟我說過了,他還誇獎你腦子靈活,好好培養是個好苗子……”
路漫漫有些不信,但是,謝大人接下來的話讓她再也沒心思去想信不信的問題了。
謝大人臉上的笑容終于憋不住了,“你傅叔叔說,讓你直接去他的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