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1)
【01.中國人只認權力】
袁世凱與自己親手栽培的北洋重量級人物段祺瑞、馮國璋關系日漸疏遠,甚至走到了刀槍相見的險路上,症結就出在德國皇帝威廉二世身上。
袁世凱的大兒子袁克定,赴德國養病,德皇威廉閑極無聊,把袁克定請到皇宮吃飯,向袁克定強烈推薦君主立憲制,并密授機宜,曰:中國若想強大,就必須要把軍權牢牢地掌握在皇家之手,這是關鍵性問題,絕不可以馬虎的。
袁克定回來後,就立即向父親作了彙報,袁世凱哼哼哈哈地聽着,并不表态。不表态,是因為這個态沒法子表,恢複帝制這種事,是只能做,而不能說的。
于是袁克定向父親請求,他要搬到北京西郊小湯山去居住,先調研調研再說。住進小湯山之後,袁克定立即派人去請楊度前來。
楊度,縱橫家王闿運門下高徒,滿腹經綸,才華橫溢。早年留學日本時,他是學生會總幹事,只因不贊成孫文革命,主張君主立憲,好險沒讓鑒湖女俠秋瑾給剁了。雖然沒死,但楊度拒不加入同盟會,于是秋瑾并陳天華掀起罷課運動,意圖逼迫楊度就範,卻不承想楊度逃之夭夭,最後胡漢民與汪兆銘又主張複課,導致陳天華投海自盡,秋瑾則怒而歸國。
總而言之,楊度這個人,屬于典型的那種他不惹別人,別人卻非要惹他的類型。只因這厮學問太大,名頭響亮,在當時乃至很長一段時期中,影響力無遠弗屆,甚至遠非他的老師王闿運所能比拟。
其實,楊度也可稱得上時運不濟,他雖然主張君主立憲,奈何在當時卻無人響應,兼以辛亥革命徹底推翻了皇權專制,這讓楊度好不冷落。偏巧楊度家裏又出了點兒小麻煩,跟他的小妾鬧翻了,耳根子尚未清淨,老師王闿運抱着棉鞋大被周媽進來了,從此和楊度擠在一起睡。那王闿運已是老頭了,卻每天不顧場合地和周媽調情,楊度看在眼裏,聽在耳中,想來痛不欲生的感覺,一定是非常強烈。
這時候袁克定有邀,楊度大喜,立即借機逃出家門,到小湯山吃飯。
袁克定首先開口:久聞楊先生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果然是人中龍鳳,儀表非凡。
楊度:哪裏比得了袁公子,德國話說得比中國話好,英國話說得比德國話好,人說袁公子是文武兼備,我看公子實乃龍鳳之姿啊。
袁克定大喜:那麽先生看來,這個共和制,是否适合我們中國?
楊度道:袁公子啊,你不提這事兒還好,提起這事兒來,我就傷心啊。跟你說實話吧,中國最适合的,就是君主立憲制。為啥呢?這是因為中國人啊,思維比較原始。啥叫思維比較原始?就是思考局限于具象化、表面化與形式化。什麽叫具象化呢?說白了就是缺乏抽象思維的能力,必須要看到實實在在的東西,所以中國人啊,有個喜歡紮堆的毛病,什麽地方人多,他就往什麽地方跑,為啥呢?因為他的大腦比較具象化,一看到人堆,就莫名其妙地興奮。那麽什麽叫表面化呢?表面化就是說中國人因為邏輯思維能力匮乏,舉凡思考問題,無法深入到本質,只能在表面上來來回回打轉,具體表現就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比如看到勞力階層拉車,富有老板坐車,就感覺到世道不公,就廢除人力車,以為這樣老板就不能再壓迫勞力了。可結果怎麽樣?結果就是勞力拉不到活,吃不上飯,活活被餓死了。再說啥叫形式化呢?形式化就是走過場,比如現在倡導男女平等,于是立即召開各種會議,會議上慷慨激昂,高呼口號:男女要平等,婦女半邊天。口號喊完了,回家照樣是揪住老婆就打,說的和做的,完全是兩套。為啥是兩套呢?因為他只知道走過場喊口號,卻從來沒有思考過。袁公子,你想啊,如這般思維停留于原始時代的國民,他們的表現,又會是怎樣呢?
袁克定:啊?會怎樣呢?
楊度:這樣的國民,就會不重視人的能力,見到真正有能力的人,就極力誣蔑打壓。為什麽會這樣呢?因為他們無法也不肯接受別人比自己能力更強的現實。這樣一群人你讓他們共和,他們就瞧你不起,跟你掄槍殺人放火。你看看孫文,他明明沒有任何行政能力,卻死活非要跟你爹較勁。為啥孫文要跟你爹較勁呢?就是因為孫文的思維局限于表面化,不知道如何治理國家,那真叫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細說起來是千難萬難。孫文把事情看得太容易,所以才會憑空認為他比你爹更強。他也不說想想,如果他孫文真的有能力,世界上這麽多國家,豈會找不到個支持他的?可最終他只能被日本人利用來禍亂中國,說到底,這都是共和惹出來的禍啊。
袁克定擊掌拍案: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楊先生,那麽你說,為啥中國适合君主立憲?
楊度道: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嘛,中國人因為思維比較原始,永遠不會認識到思想的價值,也不願承認別人的能力,能夠讓他們屈服的,只有權力。只有在君主立憲的情形下,由君主授權,老百姓才服氣,才肯聽你的話,才肯接受你制定出來的規矩和規則。你說,有這麽多的好處,難道中國不應該推行君主立憲制嗎?
袁克定猛地一拍大腿:應該,應該,真是太應該了。那楊先生,如果我們為了國家民族計,廢共和而實行君主立憲,那應該怎麽個做法好呢?
這個事……楊度皺起眉頭,苦苦思索,突然間他面露喜色:袁公子,我想起一個人來,有他出馬,則君主立憲,易如反掌。
袁克定急問:先生快說,那人是誰?
要知道那人是誰,有分教:師徒合夥搞烏龍,萬裏神州起刀兵。最是多情小鳳仙,鍋爐房裏度餘生。正是楊度說出此人名字,洪憲帝制才被搞得凸出于地平線,讓民國的亂局,徹底亂到無法收拾之程度。
【02.別人犯蠢是你的機會】
聽袁克定問起,楊度笑着回答:
說起這人,那可是大名鼎鼎,
他也曾,金銮殿上論策術,天子聞言喜又驚。
他也曾,戊戌年間大變法,欲殺慈禧事未成。
他也曾,檀香山上搞集資,斂財無數妙手空。
他也曾,鐵筆一支掃天下,保皇革命在東京。
他也曾,仰天長嘯出荊門,少年中國高歌鳴。
他也曾,修佛論禪說黃老,學究天人造化通。
他也曾,孫文求之而難得,孤獨一葉自飄零。
他也曾,發起組建進步黨,領袖人稱梁任公。
聽楊度講完,袁克定哈哈大笑:原來是梁啓超梁任公,好好好,你推薦的這個人不錯。梁啓超一代宗師,名成天下,中國最優秀的天才軍人蔡锷,就是梁啓超的關門小弟子。而且梁啓超是老資格的保皇派,跟孫文那夥人水火不容,孫文暴力叛亂,而梁啓超和他的進步黨卻始終維系國家統一。好,我馬上請梁任公赴宴,為了表示隆重,還要專門發下請柬。
話說那梁啓超,是一個閑極無聊,愛瞎琢磨事兒的人。早在辛亥革命之初,他就瞎琢磨一氣,想施展妙手空空之術,布局天下,以日本士官學校畢業的士官三傑為班底,欲一舉拿下大中國,不料事情不成,梁啓超急忙逃回日本。此後共和革命成功,他老兄翩然返回,組建了進步黨,每天拉選票彈劾官員,玩得極是開心。
此番接到袁克定宴請,他欣然來到。入座後與楊度、袁克定兩人順嘴瞎扯,正扯之際,袁克定試探道:近來輿論都說,共和制度不适合中國,先生有何高見?
這個……梁啓超的腦瓜子霎時進入到高速運轉狀态,他在想袁克定問這話,是啥意思?到底啥意思?應該不會是吃飽了撐的吧?他可是代表了他爹袁世凱的政治态度啊,嗯,這裏邊有事,我先留個心眼,別讓他把我的底兒套了去。
于是梁啓超若無其事地回答道:我生平只研究政體,很少研究國體。
梁啓超這句話,等于徹底把門封死了,楊度和袁克定都不好再就這個話題說下去,于是大家不歡而散。
回來後,梁啓超悄悄派人找來自己最得意的關門弟子蔡锷将軍,把門關好之後,貼在蔡锷的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好一陣子話。
蔡锷聽了,樂不可支,忍不住大笑起來,然後斂住笑聲:老師,你前幾天還罵孫文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必然不會有好結果。現在咱們也這麽個搞法,你看這是不是……嗯,有點兒太缺德了吧?
梁啓超氣道:傻孩子,老師不是給你講過達爾文的進化論嗎?知道什麽叫适者生存嗎?小蔡啊,你聽老師的沒錯,人要想在這世界上混出名堂來,只有本事是不成的,還必須要有機會。可機會這東西,九成九是別人因為愚蠢為你帶來的,而自己創造機會的可能,實在是微乎其微。如果你不在別人犯蠢的時候,快推他一把,那麽你就會失去機會,明白了嗎?
蔡锷笑道:老師,我明白了。
【03.要臉還是要腦袋】
梁啓超不願意摻和,卻偷偷躲在幕後布局。袁克定只好再琢磨新的人手,他順着人頭撥拉過來撥拉過去,猛地發現了一個人才:
交通系之大魁首——梁士诒。
說起這梁士诒來,端的非同小可。此人于戊戌變法失敗後,曾和楊度一起參加了朝廷舉辦的經濟特科考試,楊度考了第二名,而頭一名就是這個梁士诒。
正是因為考了頭名,梁士诒引起了軍機大臣瞿鴻機的警惕,瞿鴻機一研究:嗯,這孩子名字叫梁士诒,啥意思呢?為啥要叫這麽個名字呢?嗯,對頭,戊戌亂黨的頭子梁啓超,也姓梁,而亂黨的大頭子康有為,字祖诒,也就是說,梁士诒這孩子,他長了梁啓超的頭,和康有為的尾巴,這可了不得,這可不是小事,我得趕緊向慈禧老太後報告。
于是瞿鴻機上書:啓奏太後,可了不得了,你看經濟特科第一名梁士诒,其人梁頭康尾,其心可誅啊。
讓瞿鴻機這麽一攪和,梁士诒當時就被氣得哭了,說:我梁頭怎麽了?我康尾又怎麽了?這是我爹媽打小給我起的名字,那時候康有為和梁啓超還沒混出名堂來呢?憑什麽就因為這事兒要修理我?
有人勸梁士诒:傻孩子,你快點兒逃吧,萬一天威震怒,聖旨下來,你逃都來不及了。
梁士诒賭氣道:我憑什麽要逃啊,我不逃,我就留在屋子裏,等他們來抓我,要殺就殺好了,我招誰惹誰了我?憑什麽殺我,憑什麽啊,嗚嗚,嗚嗚嗚。
結果,考了頭名的梁士诒打死也不逃,反倒是考第二名的楊度,逃亡日本去了,結果楊度在日本與同盟會風雲際會,險些被同盟會活活打死。而梁士诒這邊哭天搶地抹眼淚,卻引起了袁世凱的注意。于是袁世凱把梁士诒叫了去,一聊,袁世凱當即拍桌子:人才啊,難怪你能考第一名,難得你這麽有才氣,以後就留在我北洋好了。
梁士诒從此踏上北洋這條船。由于特別能幹,他先出任郵傳部鐵路局局長,又擔任總統府秘書長,人稱二總統,後調任稅務督辦,再以後他以交通銀行為班底,搞出了一個具有龐大規模的利益集團,多由廣東人組成,人稱交通系,又稱粵黨。而梁士诒,則成為了交通系主任。
但是,正所謂樹大招風,梁士诒的交通系成鐵板一塊,利益獨吞,引發了政府中其他勢力的強烈不滿,幾派人馬聯合起來,發動“三次長參案”以及“五路參案”,齊心協力要擺平交通系,搞死梁士诒。弄得個梁士诒如坐火山口上,一夕數驚,坐卧不寧。
正當梁士诒憂心忡忡之際,袁克定找上門來,詢問梁士诒是否願意幫忙,變更國體。當時梁士诒猶豫了再猶豫,回答說:大公子,這事兒,我一個人還真不敢做主,你等我回去之後,跟大家商量商量,再答複你,好不好?
于是梁士诒返回來,召集交通系骨幹人員開會。會議上,他講述了一下袁克定提出的要求,帝制啊,恢複帝制,這可不是小事,我一個人是不敢做主的,一定要集體決議,集體負責。
衆人聽了,無不臉上變色,說:啥帝制啊,啥君主立憲啊,說明白了不就是讓他爹當皇帝,然後他再當皇帝嗎?你說我們一個個好端端的清白人,怎麽可能幹出這種放棄自由,自甘為奴的蠢事來呢?這未免也太不要臉了吧?
沒錯!支持帝制,明擺着是不要臉。梁士诒在黑板上,哧的一聲畫了一道豎線,将黑板一分為二:同學們,我們現在來看左邊,左邊是支持帝制,是不要臉。右邊呢,是反對帝制,反對帝制,咱們的臉就保下來了。不過呢,我們也會因此而得罪袁大公子,按說得罪他也沒啥,難道他還能把咱們的卵子給咬下去不成?可同學們不要忘了,我們現在是面臨八路強敵啊,“三次長參案”,“五路參案”,如果再加上袁公子,那麽我們的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沒頭。
同學們,我們現在面臨着兩個選擇,一是選擇擁護帝制,是沒臉;二是選擇反對帝制,是沒頭。大家希望沒臉,還是沒頭?請大家投票做出選擇,對了,提醒大家一下,投票必須走嚴格的民主流程,不許私下裏拉票,更不許賄選。
好了,現在大家投票吧。
梁士诒最後說道。
【04.日本女人最溫柔】
次日,梁士诒捧着一只選票箱,來見袁克定。
袁克定問:老梁,你手裏捧着個箱子幹啥呀?
染士诒嚴肅地說:這是我們交通系昨天投票的結果,想請袁公子做個公證,我們當場開箱驗票,是什麽結果,我們就執行什麽決議,群衆的意見就是我們的意見,群衆的觀點就是我們的觀點,袁公子你看如何。
袁克定心裏直打鼓:你們在搞什麽搞啊,好可怕啊,行行行,我豁出去了我,禮賢下士還不行嗎,你開箱驗票吧,我替你做公證。
于是梁士诒打開選票箱,當場唱票:不要臉一張,不要臉兩張,不要臉三張……不要臉N張……所有選票,都投給了不要臉,也就是說,交通系全體同仁,選擇了不要臉。
不要臉……袁克定一狠心一咬牙:我作證,以梁士诒為首的交通系,全都不要臉。
梁士诒激動地握住袁克定的手:感謝大公子的公證,現在,我以全體交通系的名義,向大公子保證,從今而後,交通系一致追随大公子,赴湯蹈火,有始有終,請大公子下命令吧。
袁克定大喜:若得燕孫兄相助,則此事必成,煩請燕孫兄替我謀劃。
梁士诒笑道:大公子,其實這事兒也沒個啥謀劃的,就是得先瞧瞧,如果改行君主立憲的話,哪個最容易出來搗蛋添亂。
袁克定:嗯,搗蛋添亂的,會是哪一個呢?
梁士诒:還能是哪一個呢?當然是……嘿嘿嘿,所謂功高震主,尾大不掉,北洋的老武人啊,現在就是連你父親,有時候都指揮不動喽。
袁克定搖頭道:是說段祺瑞、馮國璋這些人嗎?這些人我了解,他們狗屁本事沒有,只不過我父親重用他們,就以為自己有了本事。太多難聽的話,我也不好說,請燕孫兄教我,如何才能擺平這些沒文化的粗人?
粗人梁士诒眨了眨眼睛:沒錯沒錯,大公子你英語德語說得呱呱溜,跟你一比,北洋确實都是些粗人。
袁克定:這是顯而易見的嘛。
梁士诒:袁公子,你可知道兵學大家蔣方震?
袁克定:蔣方震?好像聽說過……
梁士诒:沒錯,人人都聽說過他,兩年前,蔣方震在保定軍校,培植軍官,改良軍隊,卻被軍學司長魏宗翰及科長丁錦處處掣肘,變得有心無力。氣急之下,蔣方震召集學生于尚武堂,歷數魏宗翰和丁錦的種種掣肘之事,自承未達改良教育之目的,愧對學生,愧對國家。講話過後,蔣方震命令學生在操場上立正,他自行返回屋內,舉槍自殺,幸虧蔣方震的傭人察知情形不對,偷偷跟進屋去,見蔣方震正欲自殺,用力一拉,子彈雖然未及蔣胸口,卻也已貫入體內。此事轟動一時,當時連大總統都親自派了醫生搶救,生恐蔣方震有失,那麽我們可就要失去一位寶貴的兵學家。
袁克定:對對,你一說這事兒我就想起來了,記得當時報紙都登了,學生們還向總統特使哭訴,要求立即将魏宗翰、丁錦解職,也不知道這倆家夥到底解沒解職,現在混得怎麽樣了。
梁士诒:那倆人情況不清楚,但蔣方震自殺未果,你爹袁世凱從日本使館請了名醫去看,随車有位女護士梅子小姐,美貌溫柔,結果蔣方震看了一眼,立即就恢複了生機,說什麽也要娶梅子小姐當老婆,梅子吓得逃回了日本,但最終,還是被蔣方震吸引了回來,嫁給了蔣方震當老婆。要知道日本女人是最溫柔,最懂得侍候男人的,袁公子,你不這樣認為嗎?
袁克定:我?莫非燕孫兄想讓我娶個日本老婆?
梁士诒:你為啥要娶日本老婆?
袁克定:我哪兒知道為啥,不是你要求的嗎?
梁士诒道:我有提這個要求嗎?對了袁公子,我現在要說的,不是梅子小姐,人家梅子已經嫁給了蔣方震,你真的沒戲了。我要說的就是大兵學家蔣方震,你可知道,他最近又提出來什麽建議?
袁克定:什麽建議?
梁士诒道:蔣方震曾說,北洋新軍,歷經多年,早已失去了當年的銳氣,難以再戰。如果想改良軍隊,最好的辦法,就是編練模範團,培養一批新軍官,然後派到各軍中任職,再對整個北洋軍進行改造。
袁克定眼睛一亮:軍官,改造……沒錯沒錯,這是個難得的好機會,一如我父親早年的小站練兵,可以培養出自己的軍隊。
【05.生氣了也沒用】
袁克定來找父親袁世凱:爹,跟你說個事兒。
袁世凱:又啥事啊?你怎麽每天那麽多事兒啊?
袁克定:爹啊,你兒子事兒多,總比游手好閑好吧?
袁世凱:說得也是,那快說啥事兒吧。
袁克定:爹,我想效法你當年的小站練兵,訓練新軍模範團。
袁世凱:你歇菜吧你,這事兒已經交給蔡锷了。
袁克定:爹,你怎麽可以把這事兒交給蔡锷呢?
袁世凱:廢話,蔡锷是年輕一輩中最具軍事天分的,他在雲南時就練了精銳新軍萬人,現在就扔在雲南,說拿起來用就拿起來用,你比得了他嗎?
袁克定:我不是說自己比蔡锷強,誰能比得了他啊,我的意思是說……是說……對了,爹,你重用蔡锷,只恐咱們北洋的老軍人不依。
袁世凱瞧了瞧兒子:傻寶啊,還真讓你說着了,誰都知道蔡锷有本事,也知道自己比不了他,可北洋那些暮氣沉沉的老人們,卻拼了命地給蔡锷上眼藥,這可真是……唉。
袁克定:爹,我可要提醒你一句,你可千萬別因為太重用蔡锷而害了他啊,不知道爹還記得兵學家蔣方震不,那可真是個人才啊,說是幾百年也出不來一個的。可結果怎麽樣?就因為幾個小人掣肘,他什麽事也做不成,激憤之下選擇自殺,雖自殺未遂,但這個教訓,爹可不能忘了啊。
袁世凱呆住了,好半晌才說:傻寶呀,你先下去,讓爹想想再說。
隔了幾日,袁世凱終于想明白了,就找來陸軍總長段祺瑞,說:小段啊,跟你說個事,這次呢,咱們編練模範團,這個團長的人選啊,我琢磨了好幾天,琢磨來琢磨去,琢磨到最後,我覺得團長最合适的人選,就是我家大寶克定。小段啊,是不是你也這麽認為?
段祺瑞哈哈大笑起來:大總統,你有沒有搞錯,你家大寶是個瘸子,走路一拐一拐的,你讓他這個模樣往操場一站,士兵們樂都樂死了,還怎麽訓練啊?
袁世凱沉下了臉:芝泉啊,克定可不像你想得那麽慘,他很聰明,你看他出國沒幾天,英語德語說得呱呱溜。
段祺瑞道:呱呱溜頂個屁用,訓練模範團,要的是軍事才幹,這玩意兒你兒子有嗎?恐怕他連聽都沒聽說過吧?
袁世凱:嘿,小段我說你這個人,怎麽說話這麽難聽呢?
段祺瑞:大總統,我一直是這樣,又不是今天才這樣的。
袁世凱:就讓袁克定出任模範團團長,我是大總統,這事兒就這麽定了。
段祺瑞:我是陸軍總長,軍隊方面的事,我說不行就不行,你大總統也不管用。
袁世凱:你你你……這樣好了,段總長,我再給你推薦一個團長人選,你看怎麽樣?
段祺瑞:推薦哪個呀?
袁世凱:你看我怎麽樣?
段祺瑞:大總統你……真的生氣了?生氣也沒用,生氣了我也不同意讓你兒子當團長。
【06.小姐愛上窮小子】
然則,段祺瑞何故非要跟袁世凱擡杠,不讓大公子袁克定執掌模範團呢?
正如段祺瑞自己所說,他這人就是這樣,天生的杠杠頭,一身的臭脾氣。他看準了的事,誰勸也沒用,哪怕殺頭掉腦殼,他也不會改變原則。
晚清時,因為義和團事件,惹來了庚子國禍,八國聯軍攻入北京,慈禧老太太逃之夭夭。後來慈禧返京,沿途地方官員、百姓并士兵,皆行跪拜之禮,火車一路行來,唯見鐵路兩側,是無數撅起朝天的屁股蛋子,這讓慈禧好不快意。
車行前方,忽見一支威武雄壯的軍隊,竟然立而不跪,還吹着嗚裏哇啦的軍號,恭迎慈禧。當時慈禧和車上的官員全被驚呆了:這是誰呀,居然敢不下跪?
細看前方軍人的領隊,竟是北洋的小段段祺瑞。
原來,段祺瑞這厮十分厭惡皇權專制對人性的摧殘,知道一支由奴才組成的軍隊,是毫無戰鬥力的。世界上最勇敢的軍人,必然是有良知、有尊嚴的軍人,所以段祺瑞硬生生地推翻了軍人的跪拜制度,要以筆直的軍姿,讓慈禧瞧個新鮮。
慈禧倒沒敢說什麽,随車的官員們卻氣瘋了,他們跳下車來,狂打段祺瑞的腿,強迫段祺瑞跪下。你個中國人,竟然敢在權力面前昂首挺胸,竟然不想當奴才,這真是太不像話了。段祺瑞雙腿被打,卻絲毫不為所動,仍然是屹立于當場。他的堅忍,與軍人的鐵血自尊,強烈地撼動了清王朝。毫不誇張地說,正是段祺瑞,讓中國軍人恢複了尊嚴與良知,讓中國軍人站了起來。
從此,軍人只奉從內心良知的召喚,再也不是權力的走狗。
這就是段祺瑞。
鐵血軍人的秉性,源自于段祺瑞奇特的成長歷程。話說那段祺瑞,也堪稱軍人世家,祖上曾經組織過團練,打過暴民撚軍。但臨到段祺瑞出世,家境卻已滑落低谷,幼年時的段祺瑞,終淪為放牛娃,以替財主放牛為生。
可這個放牛娃,卻硬是不肯聽從命運的安排,非要讀書。還真讓他找到了一位私塾老師,也沒聽說老師教過他什麽,只管向他讨要學費。但段祺瑞沒錢啊。沒錢你讀什麽書啊?私塾先生很生氣,就拿走了段祺瑞家裏祖傳的端硯。
此事發生之後,段祺瑞怒不可遏,再也不在這個私塾先生處讀書了,就另找了個姓許的老師,仍然是沒錢跟着蹭課。雖說是蹭課,但老師家每天開飯,他也跟着狠吃。忽一日他拿起飯碗來,吃驚地發現碗裏有一塊鴨肉。要知道,鄉下人當時的日子極苦,縱然是許先生,也是幾天吃不到一塊肉,他一個蹭課聽的窮學生,怎麽可能會分到鴨肉呢?
一定是弄錯了。
弄錯就弄錯了吧,先把鴨肉吃了再說。
段祺瑞大嘴巴一張,吧唧吧唧,就把鴨肉吃掉了。
不料怪事疊出,此後段祺瑞的飯碗裏,隔三差五就會出現富有營養的肉類食品。這時候段祺瑞卻是越端飯碗越害怕,不敢再吃了,就趁添飯的時候,問廚房是不是弄錯了,是不是把給許先生的肉,盛到他的碗裏來了。
這時候廚房裏邊,簾子後面,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你盡管吃你的好了,問那麽多幹什麽,傻瓜!
當時段祺瑞如受雷擊,踉跄着後退兩步。
簾子後面說話的,竟然是許先生的女兒。
許大小姐,愛上了這個窮小子。
【07.史上最悲催的愛情】
許大小姐愛上窮小子段祺瑞,是晚清時代最悲慘的愛情。
這愛情悲慘就悲慘在,段祺瑞的家裏,太窮太窮了。他根本找不起媒人替他去說這門親,即使有缺心眼的媒婆願意攬這差事,許家也未必答應。而在許大小姐這裏,卻因為禮法與家規的約束,她最多是偷偷地給段祺瑞飯碗裏添兩塊肉,卻不能将自己的心事,透露出絲毫。
愛,就隔着一道薄薄的門簾,卻不得相見。
此後,這個孤獨的少年,兜裏只揣着一塊銀元,步行兩千餘裏,前往山東威海衛投軍。他由于生性耿直,勤奮刻苦,很快在軍隊裏脫穎而出,成為了北洋排第一的重要人物。
窮小子成名了,有錢了。第一個登門的,就是将段祺瑞那塊祖傳端硯搶走的私塾老師。
老師來了,段祺瑞畢恭畢敬地執弟子禮,每天好茶好飯招待,卻絕口不提老師搶自己端硯的事。這位老師真的很幸福,在段祺瑞這裏一住就是一個多月,每日裏吃得滿嘴流油。一個多月了,不能再住下去了,再住就太不像話了。見老師執意要走,段祺瑞幾次挽留之後,就為老師設宴餞行。酒酣耳熱之際,段祺瑞遞給老師一個紙袋,老師打開一看,頓時就落下了老淚。
紙袋裏裝的,是段祺瑞替老師在家鄉買的房産田地的屋契田契,想讓這個窮老師,能有個養老的地兒。
當時老師淚流滿面:小段啊,你看你,一點兒也不記舊怨,可是老師我,卻愧對你這麽好的一個學生啊,當年我搶了你家祖傳的端硯……祖傳的啊,我說搶就搶,當年你胳膊腿太細,打不過老師,只能任由老師搶啦,現在老師可搶不過你啦……
羞愧的老師,終于把那塊祖傳端硯,又還給了段祺瑞。
老師的恩,總算是報了。那麽那位愛着他的許小姐呢?
可是段祺瑞不敢打聽啊,這麽多年過去了,許小姐一定是嫁人了,他總不能全副武裝,帶一支軍隊殺過去吧?萬一人家許小姐現在過得恩恩愛愛幸幸福福,你說你過去算怎麽回事?
只能忍。
這一忍,又是好多年。
直到晚年,段祺瑞再也忍不下去了,就出門去找許小姐,嘿,還真讓他給找到了。
這時候的許小姐,已經是滿頭白發的老太太,她拄着拐杖來看段祺瑞,進門後兩只老花眼東找西看:段大人,哪個是段大人啊,你看我這眼睛看不清楚……當時段祺瑞也是老淚縱橫,連稱老師姐。兩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執手相看淚眼,越看心裏越是悲催。
段祺瑞的悲催愛情告訴我們:年輕人啊,要珍惜好時光,年輕時能愛就抓緊愛,愛過才知情重,愛過才知苦短。可千萬別像段祺瑞這樣,滿腦門子為國為民,把自己的愛情耽誤了不說,還無緣無故地遭人亂罵。
劃不來啊!真的劃不來。
然而人的性格,決定人的命運,你說劃不來沒用,段祺瑞自己也不是不知道劃不來,可性格決定了他終将和栽培他的袁世凱,走到勢同水火的地步。
【08.卑鄙小人一炮而紅】
段祺瑞和袁世凱的關系走向兩極,開始是全怪段祺瑞,後來卻越來越要怪袁世凱。
所謂的開始,說的就是蔣方震自殺一事。此案表面上是兵學家蔣方震與軍學司長魏宗翰、科長丁錦之間的小矛盾,實際上卻是袁世凱和手下大将段祺瑞的第一次權力鬥争,槍聲回蕩在保定軍校,而主戰場卻是在大總統府。
說起這蔣方震,實為中國第一獨具戰略眼光之人。其人少年時留學日本,對日本吞并中國的野心洞若觀火,而且準确分析了中日兩國的實力對比。蔣方震知道中國斷然不是日本之對手,而且越是發展,越是被日本遠遠地抛在後面,弱小的農業古國中國,若想在強大的工業化國家日本面前獲得生存的權利,就絕不能指望着一戰而定乾坤,必須要打持久戰。
持久戰,就是蔣方震先生最先提出來的。
蔣方震先生的軍事思想,博大精深,持久戰只是其中之一。他發現北洋新軍已經失去銳氣,暮氣沉沉,遂提出了改造新軍的戰略思想。
這一戰略思想的提出,是應對日本日益逼近的侵華步伐,總之中國必須要時刻保留一支具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