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亂天下(下) (3)
.蔣介石的秘密】
有一個秘密,蔣介石一輩子也沒告訴過別人。
他為什麽不告訴別人呢?
因為這件事太丢人了,換了任何人,一輩子也不會說出來的。
話說1913年7月27日夜,當時讨袁軍請來的日本炮兵已經悄悄溜入陣地,各路人馬正在休整,準備于次日和北洋軍血拼。當時的蔣志清同學,率了他那區區207名手下,趴在閘北會館門外那冰冷的地上,正自呼呼大睡。
太累了,等睡醒了,跟日本人合夥去搞北洋,不死不休!
正睡得深沉,一只多毛的怪手搖醒了他:哈羅,窩特油耐母?
賣奶母……蔣志清睜開惺忪睡眼,就看到了一個人高馬大、遍體怪毛的洋人,竟是租界的總巡捕蔔羅斯。當時蔣志清大吃一驚:蔔羅斯,窩特阿油堵硬?
蔔羅斯用僵硬的中國話說:窩們不腰幹什麽,窩們是來繳你們械的,請把你的武器交出來。
我繳……蔣志清迷迷糊糊把短槍遞了過去,卻突然醒悟:不對,蔔羅斯,你無權繳我的械!
鬧!窩有權。蔔羅斯溫和地道。
你有個娘希匹權!蔣志清氣急敗壞,上前去搶奪他的短槍:我們又沒有在你們的租界裏打,用你來多管閑事?
沒錯,你們是沒有在我們的租界裏打。蔔羅斯将短槍舉得高高的,讓蔣志清蹦高也摸不到——蔣志清同學的身材比較短小,只有168公分,蔔羅斯身高223公分,這場景難免就要尴尬了——就聽蔔羅斯繼續說道:我們是閘北的商團請來的。請我們來,就是為了讓你們離開這裏,戰火會毀掉居民平靜的生活,當地居民有權讓你們離開。
蔣志清力辯:胡說,這是我們中國的地方,我們想打就打,想殺就殺。
蔔羅斯:亂講,這裏是別人的家園,你無權擾亂別人的安寧。
說着話,蔔羅斯展開一頁紙,讓蔣志清同學看個清楚。這頁紙,便是由閘北的商民聯合署名,央求租界當局派出外國的商團,進駐閘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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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蔔羅斯率了30名洋兵商團趕到,上來先繳了蔣志清的械,然後開始驅逐讨袁軍。盡管蔔羅斯帶領的武裝商團才不過30個人,可是革命黨不敢惹他們,都是外國人,哪怕你碰他們一根手指頭,所有的歐洲國家都會來找你麻煩。
惹不起,就只能認癟繳械。
蔔羅斯的介入,成為了壓垮讨袁軍的最後一根稻草。值此,戰事已經變得毫無意義了,剩下來的事,就是大家琢磨着如何保住性命,速速逃離。
被區區30個人的洋商團解除了武裝,這對後來的蔣介石來說,是丢盡了顏面的事情,所以他一輩子咬緊了牙關,始終未曾吐露半個字。
然而若想不曝光,除非沒這事。事隔多年,史學家吃驚地發現閘北有一支讨袁軍被洋兵繳了械,于是多事的史學家就上天入地地搜集資料,還原當年上海戰事全景,确定當時每支部隊所在的位置,驚訝地發現正是蔣志清同學所率的207人,在這個特定的時間和地點,和總巡捕蔔羅斯發生了交集。這段久已湮沒的歷史隐私,最終還是被人給挖出來了。
【18.記者都是大神探】
上海總巡捕房的洋人開始訪拿亂黨,排第一名的就是黃興。同時,江蘇都督程德全奉了袁世凱之令,貼出告示,懸賞緝拿亂黨,黃興開價十萬元,陳其美開價五萬元。
制造局的鄭汝城也跑了出來,滿大街張貼告示,同樣是黃興開價十萬,陳其美開價五萬,後面還有黃郛開價兩萬,李書城開價兩萬,不論生死,一體給賞。
國民黨北京本部發表聲明,将黃興等人開除出國民黨。
此時,黃興已經登船而走,但日本拍來電報,絕不允許黃興登陸日本。不登陸日本還能去哪兒?所以這個日本是一定要登陸的,黃興先生乘坐在一只大箱之內,箱子放在一條運煤船上,船號第四海運丸,乃日本三井物産公司的産業。
箱子到了神戶,不好往岸上搬運,于是黃興被轉移到了一只裝信件的儲物箱裏,成功登陸日本。
孫文先生和胡漢民,是易容之後,乘坐一艘銀白色的小汽艇,在神戶的诹訪山附近一個僻靜的小港灣,悄悄登陸。可是萬萬沒料到,孫先生抵達神戶,還沒找好地方藏起來,當地報紙就已經報道了此事。
神戶警察出動,将孫文先生乘坐的信侬號扣押搜查。扣押不奇怪,奇怪的是,這家媒體何以消息如此靈通?
事後才查清楚,原來日本人超級喜愛偵探小說,媒體記者個個以神探福爾摩斯自居。中國二次革命,日本的記者就推理出孫文先生必然要登陸日本,再一看海船資料,發現有條信侬號,此船在神戶靠岸之後,卻不卸下貨物,也不允許水手上岸,于是記者立即斷定,孫文先生鐵定是乘坐這艘船來了,遂報道之,結果是一報一個準。
通緝令上還有一個李書城,他卻是不曉得革命已經失敗了,仍然坐着電車去看朋友,忽見電車上有張貼紙,近前一看,原來是在通緝自己。李書城郁悶,遂逃到日本,到日本後,他見警察就問:知道黃興嗎?知道黃興住哪兒嗎?看他這問題問的,哪個警察敢說知道?
正問之際,忽然有人送來一封信,說是有機密事件相告,李書城按信中的指示,到達一個奇怪的地方,就見到一個日本浪人。那浪人請李書城到他家裏喝清酒,吃壽司,說自己願意為中國政府效勞,願意為中國政府刺殺黃興,只要李書城從中國駐日使館給他弄一支槍來,他現在就去幹。
原來這是一個缺心眼的日本人,一門心思琢磨着弄支槍,卻把李書城誤認為是袁世凱的人了。
李書城回來,立即向警察報案,警察聽了哈哈大笑,卻不捉那個缺心眼的家夥。捉他幹什麽?他缺心眼你還缺心眼啊?
借這個機會,李書城再次詢問黃興的地址,警察終于告訴了他。
李書城終于和黃興會師,并在日本繼續堅持革命。
看看還有誰沒逃……對了,老熊熊秉坤。前者,老熊在武昌發動第六次革命,被肥仔黎元洪擺平之後,跑到了江西,然後來到了上海。這一次上海打得如此激烈,各國軍隊都攪和進來了,怎麽又沒見老熊露面呢?
老熊沒露面,那是因為,當黃興回到上海的時候,老熊卻又去了南京。
老熊去了南京,那是因為黃興及軍隊将領紛紛逃走,南京的讨袁軍陷入了群龍無首的狀況,正所謂人心惶惶,一夕數驚。于是便向上海的革命黨苦苦求救:拜托,哪位大哥有空,過來一下,過來幫個忙,求你們了。
聽到南京讨袁軍的呼救聲,老熊心腸一下子軟了。老熊說:南京人民的聲聲呼喚,牽動着我的一顆熊心。就和一些革命黨組團去了南京。于是,老熊的輝煌人生,就和黑鍋将軍張宗昌發生了美妙的交集。
【19.生錯了國度的騎士】
當熊秉坤率一衆黨人,奔赴南京死地之時,張宗昌正爬在床上,摸着屁股上的傷口嗚嗚地哭。
現在,我們必須要弄清楚一件事:張宗昌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們應該如何評價他?
只有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們才能夠理解他所做的事情。同樣的,要評價他是什麽樣的人,就必須看他做了什麽事。
說起這張宗昌,他是民國年代最操蛋人物的典型代表,是有名的三不知将軍,不知手下人有多少,不知道老婆有多少,不知道自己的錢有多少。無論是民間的口碑還是官方的定論,此人都是不堪提起,是用來教育孩子的反面典型。
張宗昌還有一樁私事,說起來實是駭人聽聞:
張宗昌的原配妻子,叫袁書娥,書香門第,知書達理,夫妻二人情感融洽。可是忽然有一天,袁書娥的妹妹袁中娥跑了來,也不知是小姨子愛上了姐夫,還是姐夫打小姨子的主意,總之兩人就有點兒不清不白。袁書娥大怒,抄起擀面杖暴打張宗昌,打得張宗昌逃出家門,不敢回來。
袁書娥痛恨丈夫移情別戀,果斷采取了報複措施——她給自己也找了個情夫,江湖人稱賈瘸子,還給這個瘸子生了個女兒。
此後,賈瘸子就住在張宗昌的家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享受着快樂而幸福的人生。
張宗昌得知此事,勃然大怒。
那麽,他将如何處理此事呢?
張宗昌回到自己家,要求賈瘸子離開,被賈瘸子斷然拒絕。直到張宗昌掏出手槍,賈瘸子這才大驚,知道人家老公是真不樂意,只好怏怏地離開。
此後,張宗昌又是如何懲治紅杏出牆的妻子的呢?
——沒有任何懲治手段,張宗昌依然善待袁書娥,而袁書娥卻始終對張宗昌憤憤不平,認為都是這個沒種的男人毀滅了自己的愛情。直到張宗昌死後,再也沒有人庇護袁書娥,遭遇到窘境之時,袁書娥這才大放悲聲:老張啊,老張,你為什麽死得那麽早啊,你要在,我們至于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嗎?
單說張宗昌在這件事情上的表現,妻子偷人,甚至為野男人生下孩子,他老兄卻渾不當回事。态度如此怪異,休要說是在中國,即使在人類歷史上,想要理解他,也是比較難。
張宗昌遇到這種事,在中國被稱之為戴了綠帽子,是非常丢人之事。一個等閑小男人,如果你告訴他說,他老婆偷野漢子啦,通常意味着鮮血噴濺,外加幾條人命。
毫不誇張地說,中國的政治、經濟和文化,都是圍繞着防範老婆偷情而建立起來的。從秦始皇開始沿襲到民國才終止的皇宮太監制度,就是為了防止宮中的嫔妃跟別的男人亂來,為此幹脆割掉男人的卵袋。中國的小農經濟模式,将女人纏足禁锢,就是為了讓女人喪失與男人抗争的能力。至于中國的文化,單只是“綠帽子”這三個字,就足以全面涵蓋。
歷史上,婚外偷情的女性,照例是要豬籠沉水,以雪男人為此所蒙受的奇恥大辱。
所以,想讓中國人理解張宗昌,那就太難了。
理解不了,所以鄙視——鄙視很容易,所以張宗昌慘遭鄙視。
但同樣的,想讓張宗昌來理解中國人,同樣也不容易。
為什麽呢?
想想張宗昌的家世吧,9歲那年,他的母親帶着他離家出走,另嫁了別的男人,而後母親亡故,繼父又娶了新的女人,對他和繼父一樣視為己出。此外他的親生父親又娶了新的老婆,結果搞到最後,張宗昌擁有着雙份的父親母親,這其中的每一個人,都給了他無盡的關愛,撫育他長大成人。
但對他人生成長最重要的一課,是在母親侯栓妮于寒冬臘月凍得昏死在路邊,當他于恐懼和絕望之中,抱着母親那身體號啕大哭之時,他的繼父趕到了——從此,他明白了人生的兩個問題。
母親的經歷告訴他:在這艱難的人世,女人比男人更艱難。
繼父的拯救告訴他:男人,是為了保護柔弱的女人而存在。
事實上,張宗昌終生奉行這兩條人生準則,他在男人的世界中奮争、打拼,甚至不擇手段,卻對女人無限寬容。
張宗昌最被人嘲笑的事情是,他的府中養了無數的女人,卻都在和男人偷情私奔,張宗昌不聞不問,并因此淪為了世人恥笑的話柄——然而那心地肮髒龌龊的小男人,又如何知道這種行為恰是符合張宗昌的人生信條的:女人,在絕境的時候幫助她們,一旦她們尋找到了自己的真愛,那就祝福她們。
如果說,張宗昌是一個孤獨的騎士——這似乎誇張了,然而這卻是事實。
事實就是,張宗昌是一個不幸生錯了國度的騎士。他那庇護女人的天性,在西方會成為傳奇與美談,但他落在以欺淩女性為特色的東方文化氛圍之中,所以他被嘲弄、被辱罵、被取笑,也就在所難免了。
總之,只有理解了張宗昌這個人,才能夠對他的選擇做出評判。
【20.張宗昌純爺們兒】
卻說南京的第三師師長冷遹,自打黃興撂挑子走人,張宗昌屁股受傷,被北洋軍三面合圍之後,他就苦思冥想:嗯,有什麽好的法子,解決眼下的困境呢……咦,有了,就這麽辦!
冷遹扛起自己的鋪蓋卷,扔下第三師部隊不要了,從此複員轉業,笑傲煙霞,遨游五湖,端的是逍遙自在。
師長走了,旅長們也撇下隊伍,四散而走。
第三師的兄弟們慌了神,急得直跳腳,這時候張宗昌屁股已經痊愈,回到前線,見此情形,立即召集衆家兄弟開會。會議上,兄弟們有的哭,有的鬧,有的罵黃興害人,有的罵師長冷遹不是東西……等大家哭過鬧過,罵得累了,張宗昌這才發話。
張宗昌說:弟兄們,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就是師長逃了而已。這個狗屁師長,你們以前指望上過他沒有?恐怕沒有吧?以前指望不上,以後更甭想。所以呢,他逃了是好事,你們幹嗎鬧成這個樣子?
衆人道:可是師長走了,我們到底應該咋個辦呢?
張宗昌笑:想知道怎麽辦還不容易?馬上回軍營,各自進入各自的作戰位置,我聽說這次來的是北洋馮國璋,天下名将啊,不過呢,我們第三師也不是吃素的,到底是他北洋馮國璋厲害,還是咱們第三師厲害,這得較量較量看。
衆家兄弟茫然:老張,你是在給我們下命令嗎?
張宗昌:我是否在下命令,我說了不算,你們說了才算。一句話,如果你們相信我,那我一定能夠帶你們闖出一條生路來,而且比冷遹在的時候更好。如果你們不相信我,那也沒關系。
衆家兄弟恍然大悟:老張……不不不,張師長,你向來為兄弟們着想,我們絕對相信你,你就給我們當師長吧。
張宗昌:開玩笑,你們說了能算嗎?這得所有的兄弟,全都答應才行。
都答應,肯定都會答應……衆兄弟們沖了出去,稍頃,第三師的所有士兵全都跑來了,圍着張宗昌,高舉着手中的槍,大聲喊叫:張師長!張師長!
張宗昌跳到高處,大聲道:兄弟們,你們讓我當師長,那麽我老張就是天底下第一個由兄弟們推舉出來的師長,沒有人任命我,我也不需要接受別人的任命。從今天起,我只接受你們的命令,一定要帶兄弟們過上好日子,啃肘子,喝美酒。但是首先,我要求兄弟們全部進入作戰陣地,先讓北洋見識見識咱們第三師的威風!
威望最高的張宗昌主動出來擔任師長,第三師頓時士氣大振,立即進入作戰陣地,準備給北洋馮國璋一個教訓。
【21.山東人很厲害】
卻說那馮國璋,乃民國年間一等一的戰将,向來不打無準備之仗。三軍未動,間諜先行,南京第三師張宗昌出任師長之事,很快就被報到了他的司令部。
馮國璋接報大驚,曰:苦也,這回我老馮遇到對頭了,這可如何是好?
身邊的參謀人員問道:馮将軍,我聽說那張宗昌,不過是海參崴一家夜總會的小保安,像這樣的人做了師長,這說明黨人氣數已盡,将軍何以如此驚恐?
馮國璋道:正因為這張宗昌是地道的草根出身,而且是士兵推舉,并非是上峰任命的師長,我們才危險。你們要知道,若是那冷遹仍在,那麽他就必須要解決士兵們的糧草和饷銀等許多工作,所以士兵們打起仗來,必然是不肯盡心盡力。可現在張宗昌是士兵們自己推舉的,士兵們只有表現的機會,沒有要饷銀的資格。所以第三師正是同仇敵忾、決死相搏的時候。這種時候我們跟他們硬碰,就算是打贏了,那也是傷殘累累,損失慘重啊。
參謀們道:若然如此,那咋個辦呢?
馮國璋道:只有一個辦法,找個嘴巴厲害的說客,去說服張宗昌主動棄械來降,否則我們北洋軍必吃大虧。
傳令,找找營中是否有人認得第三師師長張宗昌,最好跟他有交情。
不長時間有消息回報:報告将軍,沒人認得張宗昌,只知道他是山東人。
馮國璋:立即給大總統打電報,請大總統幫忙找個認識張宗昌的人。
參謀大驚:這事也值得打電報?
馮國璋:這事必須打電報,事關勝負生死,這豈是小事?
果然,袁世凱收到馮國璋的求助電報,連連點頭:小馮可以啊,辦事果然是滴水不漏,若不為此事打電報來,那他就不是馮國璋了。
話雖這麽說,可讓袁世凱去找個和張宗昌有交情的人,這同樣讓老袁為難。愁眉不展的老袁回到家裏,正在繼續發愁,這時候,他為兒子聘請的家庭女教師來了,問:大總統,前線方面,沒有什麽壞消息吧?
這個家庭女教師,說話怎麽不對頭呢?居然問袁世凱前線沒有壞消息吧,好像她盼着前線有什麽壞消息一樣。
書中暗表,女教師的這句話裏,隐藏着民國一段佳話。
話說這位家庭女教師,姓周,名周道如,江蘇祟明人氏,幼承家訓,熟讀五經,擅長詩文,是有名的女才子,所以才被袁世凱請到家裏教孩子。那北洋名将馮國璋,經常來袁世凱家裏串門,見周道如美麗聰慧,靈氣動人,頓時就迷迷糊糊愛上了她。
而那馮國璋,乃北洋第一員大将,氣宇軒昂,英華內斂,滿身上下一股成熟男人的味道。小女生周道如見了,也是意亂情迷,芳心暗許。
馮國璋和周道如相互暗戀了,他們自己還不知道,可袁世凱閑着沒事,卻在一邊看得清清楚楚。聽周道如這麽說話,袁世凱知道,她是心裏時刻惦記着馮國璋,生怕老馮在前線有個閃失,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小女兒心态。
袁世凱是成了精的老狐貍,如何不知道周道如的心事?所謂關心則亂,也不怪她說錯話,就告訴了她情形:現在你家老馮麻煩了,遇到個煞星張宗昌,據說是山東人氏,這仗可就不好打了,搞不好就要吃虧。
周道如大驚:山東人很厲害嗎?
袁世凱道:厲害倒未必有多厲害。可他是由士兵推舉出來做師長的,這種得軍心的人物最是可怕,起碼士兵打起仗來,都是不要命的。除非能找到個認識他的人,去說服他主動投降,否則這事可真麻煩。
周道如聽了點頭:原來是這樣,那我出去找找看,看誰認識張宗昌。
周道如出去了,袁世凱坐那兒翻白眼,心想這小妮子真敢亂講話,連我都找不到個認識張宗昌的人,她居然敢瞎掰。
一個白眼尚未翻完,周道如已經回來了:大總統,我找來了一個認識張宗昌的人,你看合不合适。
袁世凱騰地站了起來:真的假的?這……也太能扯了吧?
【22.卑劣無底線】
周道如找來的那個人,是她的表叔,叫李重祿。此人走南闖北,做小買賣,生意上倒是沒賺到錢,可天底下的人,沒幾個他不認識的。那張宗昌說起來也是知名人物,李重祿對他熟到了不能再熟。
于是李重祿出發,去擺平張宗昌。
老友相會,分外欣然,張宗昌擺酒為李重祿接風。酒過三巡,李重祿問道:老張,你在東北的時候,都幹了些什麽?
張宗昌:打小日本呗。
李重祿:那你回到這裏來,又為了啥呢?
張宗昌:回來是保衛共和啊。
李重祿:那這事就怪了,你以前打日本、保共和,現在怎麽突然扭勁了,跟在日本人屁股後面,居然想要颠覆共和政府呢?
張宗昌:……瞎掰,哪有這種事?
李重祿:怎麽沒有,你這不是正調兵遣将,要和共和政府的馮國璋軍隊血拼嗎?
張宗昌:……這個……那個……可你說我跟在日本人屁股後面,這話可不對,我這是……這是……這是二次革命……對,沒錯,二次革命。
李重祿:那麽老張,我來問你,除了日本人,誰還希望我們國家發生戰亂呢?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孫文要把東三省割給日本人的事!
張宗昌:老李,你到底是啥意思?
李重祿:我啥意思,關系不大,倒是你啥意思,這可就關系大了。我再請教你,你這次起事,是跟着孫文和黃興的吧?他們現在在哪裏?
張宗昌:他們在……我哪裏知道?
李重祿:我再來問你,你之所以起事,是奉了師長冷遹的命令吧?他此時又在哪裏?
張宗昌:冷遹他……鬼才知道他在哪裏。
李重祿:老張啊,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閑極無聊,撩撥起事,遇有危難先逃的卑劣之人,他們會紮成一堆,這很正常。可我就奇怪了,像你老張這樣光明磊落之人,怎麽會和這種卑劣無底線的人混在一起呢?
張宗昌:我……你……這不是……那個啥……對不對?
啪,的一聲,李重祿把一封信拍在桌子上:老張,你現在是主帥先逃,內無糧草,外無救兵,起事又無絲毫道義依據,還在這裏擡什麽杠?
張宗昌:我沒有擡杠……我就算是想擡杠,也找不到人和我擡啊。
李重祿:我給你推薦一個人——馮國璋,你去找他擡杠如何?
張宗昌:我和馮國璋……有什麽杠好擡的?
李重祿:建制不動,往罪不究,中央政府承認你的第三師師長職銜,再撥糧撥款,讓第三師的兄弟有的吃也有的喝,這杠你要不要擡?
張宗昌:要擡……
李重祿:要擡就跟我走!
【23.萬城難抵的女子風情】
李重祿以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張宗昌來降,這應該是8月初的事兒。到了馮國璋軍營,恰好遇到北洋張勳,來找馮國璋吵架,張宗昌認出了張勳,就沖過去啪一個敬禮:報告,第三師師長張宗昌前來報到。
第三師張宗昌?張勳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你怎麽在這裏?
張宗昌大聲道:特來投死爾!
投死……張勳氣哼哼地瞪了張宗昌一眼:算你聰明,先進去吧。
張宗昌進入,見馮國璋正只手托腮,眼神迷離,雙頰泛起紅暈。饒是張宗昌乃不世出的混世魔王,又如何知道這老馮馮國璋,此時正在想念心上人周道如,正值意亂情迷、深陷情網之際?張宗昌啪的一個敬禮:南京第三師師長張宗昌,前來報到。
馮國璋啊了一聲,勉強把思緒從遠在北京的周道如身上收回來:張宗昌啊……找我有啥事啊?
張宗昌:特來投生爾。
馮國璋啊了一聲,又陷入了對心上人周道如的思念之中。一邊的張勳聽着張宗昌的話,越琢磨越是不對味,忍不住打岔道:哎哎哎,張宗昌,你剛才對我說是來投死的,怎麽又成了投生了?
張宗昌道:遇馮則生,遇張則死。
啥意思這是……張勳琢磨了好長時間,才突然醒過神來:好你個張宗昌,竟然當面罵我,我我我我揍你個王八蛋……盛怒之下,沖過來就揍張宗昌,張宗昌撒腿就跑,兩人一前一後,繞着馮國璋的座位追趕起來。
張宗昌這句話,在歷史上有着多重解釋,但無論哪一種,都讓張勳心裏憋火。正值憤怒之際,李重祿想上前勸架,馮國璋看到他,頓時眼睛一亮:問世間,情是何物,直叫老馮犯迷糊。老李你來了,真是太好啦,我最近剛剛寫了兩首情書……不不不,寫了兩首詩,麻煩你送北京去,請周道如小姐雅正。
當時張宗昌一瞧這情形,差點兒沒哭出來。難怪李重祿說北洋盡皆性情中人,這話倒是一點兒也不假,可是這也未免太性情了點兒吧?
說話間,袁世凱打來加急電報,讓馮國璋速速進軍,拿下南京,以免其他地方再響應南京,也鬧将起來。馮國璋收到電報,卻笑曰:早遲必定成功,無須太為着急……老李,我吩咐士兵精心挑選了幾盆蘭花,麻煩你一并送過去,還有情詩,千萬千萬不要弄丢了,拜托哦。
馮國璋陷入情網,颠三倒四,意亂情迷,根本無心于戰事。見他這般模樣,張宗昌急了:大帥,我從南京那邊投奔你來了,你不說給句話嗎?
給句話……馮國璋懵懂地看着張宗昌:你肯來我北洋,就是我老馮的生死兄弟,缺人我給你補人,缺錢我給你打款,若嫌軍職不足以發揮你的能力,陸軍部那邊我會打招呼,咱們不能讓人家周小姐說咱不爺們兒,是也不是?
周小姐又是哪一個?張宗昌給弄糊塗了:大帥,南京幕府山炮臺那邊,路徑我熟悉,咱們先把炮臺拿下來,也免得大炮亂放傷人,大帥你看如何?
馮國璋:縱有千座炮臺,萬座城池,如何抵得了周小姐那絕棄紅塵不染凡塵的風情?你說是不是?
張宗昌:這個……可能是吧……呃。
【24.女間諜奇案】
張宗昌踏上了北洋戰車,又正趕上馮國璋被愛情沖昏了頭腦,所以青雲直上,如魚得水,也就順理成章了。
首先是流竄在南京周邊的亂軍,全部被收羅過來,增加了一個旅的兵力,馮國璋那邊只顧愛情,張宗昌要多少槍就給多少槍,要多少錢就給多少錢,連問都懶得問。這讓張宗昌對馮國璋更加感激。
感激過了,幹點兒啥事呢?
拿下幕府山炮臺!
入夜,張宗昌率其精銳,星夜暗渡,摸入了幕府山炮臺。為了感謝馮國璋的厚愛,張宗昌拆下了炮栓,命人送往馮國璋處。可馮國璋看也不看,就把炮栓丢掉了,他只愛周道如一個,張宗昌休想奪走他的心。
馮國璋和周道如的戀愛,鬧得太不像話了,連袁世凱的兒子袁克定都看不下去了。
說起這馮國璋來,他是最典型的舊式老軍人,能力超群,性格正直,對老領導袁世凱忠心耿耿。而袁克定以太子自居,視馮國璋為最重要的家将,其态度是關心愛護,又缺少尊重——太子袁克定經常打電話罵老馮,是馮國璋最郁悶的事。
發現“愛将”與家庭教師周道如暗戀了,袁克定大喜,就問父親:嗨,老頭,你咋不把周道如嫁給老馮呢?
袁世凱道:這事我怎麽好開口?萬一人家不願意,卻又懼于我的權勢不敢拒絕,那我這豈不是害人嗎?
袁克定道:所以說你這老頭笨嘛,看我的。
于是袁克定跑出來撮合,馮國璋大喜,周道如大羞,羞喜過後,兩人終于得償所願,從此恩恩愛愛。
民國年間有人瞎猜,懷疑周道如是袁世凱派駐馮國璋枕邊的間諜,專一刺探情報。證據卻是周道如去世後,袁世凱二兒子袁克文寫的一副挽聯:
為國披肝膽,為家嘔心血,生誤于醫,一夜悲風騰四海;
論文兼師友,論親逾骨肉,死不能別,九原遺恨付千秋。
袁克文的挽聯因為其中有一句“為國披肝膽”,所以就成為了周道如是間諜的證據,這懷疑實在是缺心眼的人瞎猜了。那周道如自嫁過去後,就兼任起了馮國璋的軍政案牍,還要關照老馮的起居飲食,再加上馮國璋這人腦子又有點兒怪異,經常幹出來些超級離譜的怪事,足夠她花費精力了。
袁世凱死後,老馮曾出任民國大總統,可總統薪水太低,不夠開銷。猜猜老馮幹了樁什麽事?他竟然把總統府放生池中的魚,全都撈出來賣掉換錢,此事實足以駭人聽聞,直令人疑心老馮腦殼進水。
替周道如這小妮子想一想,偏偏愛上老馮這個腦殼進水的,她還不得生生把心操碎?
總之,周道如和馮國璋是一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恩愛夫妻,跟間諜沒得關系。
【25.鴛鴦蝴蝶革命派】
張宗昌投奔了北洋之後,南京更是混亂,于是民政部長蔡寅出面,找來軍方和商界人士商談,大家一致認為:獨立是瞎扯淡,是黨人亂來,不是南京人民的真實意願,所以這個立,不能再獨了,應該立即取消。
于是南京宣布取消獨立,并派了官員前去迎接北洋軍。
這邊官員剛剛出城,突聽《民權報》報社一聲槍響,報紙主筆何海鳴,兩手各持一支駁殼槍,率領百餘名國民黨人殺了出來:鄉黨們殺啊……徑直殺入都督府,發布讨袁聲明:南京城第二次獨立,南京人民,站起來啦!
第八師師長陳之骥聽到動靜,匆匆趕來,怒斥何海鳴胡來:你幹什麽你?你不寫你的愛情小說賺稿費,添這亂幹什麽?随後将占據了都督府的黨人統統逮起來,再次宣布取消獨立。
然後陳之骥出了城,去見岳父馮國璋,央求北洋軍莫要入城,以免滋擾南京百姓。馮國璋點頭答應,可這個頭剛剛點完,南京城裏又出事了。
就在陳之骥出城之後,第一師的國民黨人嘯聚起來,發一聲喊,殺入了陳之骥的第八師,打碎監獄,又把黨人何海鳴救了出來。
于是何海鳴再入都督府,宣布: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