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1)
【01.革命黨統兵攻武昌】
武昌新軍起事,消息傳報到朝廷,攝政王載沣聞知,頓時呆若木雞。
這時候慶親王在一邊道:老将蔭昌正在永平忙活秋操的事情,各省的軍隊精銳,也正集中于永平,所以我看這事,不如就辛苦蔭昌一趟,算是把今年的秋操從永平改到武昌,操練改實戰吧。
攝政王載沣大喜:老慶你這個建議太好了,那就讓蔭昌辛苦一趟吧。
于是陸軍部下文:任命蔭昌為總司令,易乃謙為參謀長,留日歸來的湖北軍事人才何成濬為一等參謀。
于是少年何成濬馬不停蹄,趕往永平面見蔭昌。
猜猜蔭昌對何成濬說什麽?
蔭昌說:小何啊,朝廷現在命我統軍征讨武昌的亂黨,可你看看我這裏忙亂的,根本就沒做征戰的準備,都在忙活秋操的事兒……要不這樣好了,小何,你是湖北人,你家鄉出了事兒,有義務為家鄉父老盡責啊,要不你先帶兩标人馬去?
讓我帶兩标人馬去?何成濬大喜。
何成濬何故大喜呢?
這孩子,他在日本留學,是在士官學校步兵科進修,讀書的時候不曉得是誰把他拉到了孫中山面前,早已就加入了同盟會,此番歸國,原是琢磨着起事,不曾想武昌首義,蔭昌竟然派他先行,心中又如何不喜?
可喜歸喜,何成濬雖然年輕,但心智過人,當即面有難色,道:大人,茲體事大,需從長計議,我怕我兵力孤單,承擔不起責任來啊。
蔭昌笑道:小何啊,你果然是有天分之人,記住了啊,日後只要多學多問,就不會吃虧。
何成濬乖巧的道:那就請大人先授機宜,也免得我臨事有失。
蔭昌點頭:小何啊,你真是太懂事了,日後啊,這天下可就是你們的了……聽好了,你的任務有兩個:第一,要守住黃河大橋。倘若黃河大橋無事,則你要保住武勝關切莫落入亂黨之手。總之是第一黃河大橋,第二武勝關,除了這兩個地方,其它任何地方,不管出了什麽事,都沒有你的責任。
俾職領命。何成濬出來,立即去領取部隊,領到的是第一鎮第一标,和第六鎮第二十四标。當天晚上帶着這兩标軍隊上了火車,乘車南下,火車駛過黃河大橋,平安無事,又過了武勝關,仍然是未見義軍的影子。何成濬心裏歡欣:這下子,他算是連蔭昌交給的任務都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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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之後,何成濬部抵達黃陂縣之祁家灣,此地,距離漢口不過是90裏,瞬息間可以抵達。
何成濬命令兩名标統:李偉章并馬繼增,就在附近找安全的地方宿營,所有的士兵均不得擅出,待等到總司令部的命令之後,再定行止。正吩咐着,前面帶了幾個人,問道:你們莫不是朝廷派來平亂的官兵嗎?某乃第八鎮都統張彪張大人的部屬李澤湘,張大人有請。
這麽快就來人請了,何成濬吓了一跳:請我們去哪裏?
對方道:總督瑞瀓大人和都統張大人,現今應海圻號兵艦之薩鎮冰大人之請,正在兵艦上作客,請何将軍起行。
看看人家這位信使,就是會說話。如果說瑞瀓和張彪逃到了兵艦上,那該多沒面子?
于是何成濬登上海圻號,見到了艦長薩鎮冰、總督瑞瀓并都統張彪。
船上的服務生上了茶,就聽瑞瀓笑眯眯地道:何将軍本是荊楚子弟,本官也素聞何将軍年少英雄,留學東洋,是士官學校一等一的優等生。此番又為讨逆前驅,果然是不負家鄉父老所望啊。不知道何将軍此番帶了多少人馬啊?
何成濬答道:俾将奉了總司令部命,率了兩标人馬,此時已抵達祁家灣。
瑞瀓放聲大笑:兩标人馬,多了,太多了,武昌亂黨,原本不過是烏合之衆,如今呼嘯而起,一切茫無頭緒。現在雖然擁了黎元洪為都督,不是本官小看他黎元洪,這個都督之位,諒他也不敢坐啊。須知嘩變軍隊不過是工程營中的一小撮,一小撮啊。其餘的步兵第三十二标,炮兵第八标,以及騎兵營,辎重營,仍然是忠君愛國,未曾附逆。現在有了何将軍這兩标生力軍,由兵船掩護,自陽邏地方渡江進攻,則平定逆亂,易如反掌耳。
就請何将軍啓行,平定賊寇,此之為不世功業耳。
瑞瀓最後說道。
【02.老狐貍隔岸觀火】
聽了瑞瀓的話,何成濬微微翕首,說道:兵法雲,孤軍深入,是為大忌。俾職來的時候,蔭總司令也早有叮囑,所以俾職不敢違抗總司令之命,擅自渡江。
這句話,聽得瑞瀓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勸道:何将軍休要忌禪,渡江之後,一切責任由本督負之。
何成濬只是搖頭:俾職官小職微,斷斷不敢抗命。
張彪在一邊聽得呆了,插進來道:何将軍,你莫不是擔心兵兇戰危,屆時無法對蔭昌交待?這你就多餘擔心了。實不相瞞,現今武昌城中,大部分軍隊并未參與謀逆,只要你我同心協力,驅師直入,則屑小亂黨,必然是逃竄無蹤,何将軍你萬不可錯過這個機會啊。
瑞瀓接道:何将軍,莫望了你是荊楚子弟,如今武昌城中,家鄉父老盼大兵如久旱之望雲霓,你總不會讓家鄉父老失望吧?
瑞瀓和張彪急于說服何成濬,因為他們地方官将,有守土之責,一天不收回武昌,他們兩人的麻煩就大于一天。何成濬觀言察色,見這二人雖然焦灼,可是在一邊的海将上将薩鎮冰卻是好整以暇,分明是在隔岸觀火看熱鬧。
于是何成濬心裏有數了,來來回回只有一句話:俾将官小職微,不敢有違上命。
張彪急了:何将軍遲疑不決,莫非是膽怯不成?
這句話可惹火了何成濬,要知道何成濬本是年少氣盛之人——若非是氣盛,也不會加入同盟會革命黨了。只聽他冷語相譏道:既然是武昌之兵,多數未叛,張都統為何不留在武昌指揮若定,卻離開汛地,避居到這艘小小的兵艦上來呢?
張彪未待回言,瑞瀓已是怒不可遏,厲聲喝道:何成濬,你居兵不戰,逗留不前,一任逆亂滋擾卻不肯渡江,如果我将此事電告蔭總司令,只怕你難逃畏縮不前,贻誤戎機之咎!
何成濬卻是早就等着他這句話呢,當即站起來,大聲說道:既然如此的話,那麽我就靜候蔭總司令處置我的電令,俾将只奉蔭總司令行事,其它事情,不是我所能知道的。
說完這句話,何成濬怒氣沖沖下艦,登上小艇時,擡頭見到薩鎮冰一張笑眯眯的怪臉,心裏打了一個冷戰,這個薩鎮冰可是成了精的老狐貍,據說黎元洪還是他當年的座下弟子,只怕是薩鎮冰已經猜到了我的真實身份。
心裏不安,何成濬飛趕到部隊營地,叫來通訊兵,立即發電給蔭總司令,嗯,要把情勢說到極度危險……還有,要防止瑞瀓告我的狀,還得先給瑞瀓上點眼藥……
拟定電文如下:
亂軍聲勢浩大,戒備森嚴,何自黎元洪出任叛軍之首後,已經盡收武昌三鎮之民心。猶如火添薪柴,愈加熾烈。前者瑞瀓張彪遭受重創,實有其因。現今我方兵力孤單,瑞瀓卻迫俾将冒險行進,責難甚嚴,将欲何處,請總司令指示。
發完電報之後,何成濬離開兵營,單獨跑到漢口,想找到革命黨接頭,卻不想漢口的革命黨全都跑到武昌鬧騰去了,居然一個也找不到。何成濬望江興嘆,不過是一江之隔,徒讓他惆悵嘆息。
怏怏自漢口回到兵營,總司令部已經回電,只有短短的一句話:著你部按計劃辦理。
收到這封電報,何成濬長舒一口氣。作為日本士官學校畢業的高材生,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瑞瀓、張彪所言不錯,目前的武昌政府是最為脆弱的,兵力單薄,軍心未固,又沒有後援,如果以一支精銳之師突入,武昌必不能守,這就難怪瑞瀓張彪見何成濬屯兵不前,急得口不擇言了。
饒是瑞瀓張彪心思再多,又如何想得到,朝廷派來征讨的先頭部隊,帶領的竟然也是革命黨。
這就給了武昌以足夠的喘息時間。
這一喘息,就是整整十天。
十天後,總司令蔭昌勒兵大至。
先命王占元率第二鎮第三協全部,及炮兵一标,徑取漢口。
【03.都知道你是革命黨】
王占元部奔襲漢口,是突如其來,武昌的革命軍沒有絲毫防範。
但要命的是,這個王占元軍事能力差差,他只顧坐着火車狂奔,即不搜索,也沒有警戒,感情是拿這趟差事當兜風了。火車正呼哧呼哧的往前開,路邊來了一夥學生仔,人數也不多,不過是十幾個。這些學生仔看到滿滿一火車的清兵,大喜,車上好多好多俘虜耶……立即對着火車開槍射擊。
王占元部的士兵們可憐啊,這時候軍需官還未發放彈藥,士兵們手裏拿的都是空槍,突然遭到襲擊,霎時間亂作一團,有人倉皇跳車,摔了個半死,有人吓得號啕大哭,有人還算明白,就急忙大呼倒車。
可火車這玩意倒起車來,是相當費勁的。
吓壞了的士兵不管那麽多,沖入駕駛室,用空槍頂住司機的腦殼,強迫司機倒車。于是軍列呼哧呼哧的又向後退。鐵路沿線的老百姓們聽到槍聲,都跑出來看熱鬧,發現這火車倒行的速度極慢,就相互指點道:如果這時候有人在後面把鐵道軌拆掉,這火車準保會翻。
百姓中有人擡杠道:這火車極重極重,就算是扒了鐵軌,也不見得會翻車的。
于是就有人建議:要不要打個賭,扒了鐵道試一試?
賭就賭!武漢人民就這脾氣,說賭就賭。當場鑽出來一群老百姓,在後面把鐵軌扒了,然後衆人凝神細看,就見那火車慢慢的倒退到鐵軌被拆的路段,轟的一聲金屬扭曲的異響,眼見得整節火車皮翻覆過去,傳出來的是車廂裏邊一片慘嚎聲。
看來,這火車也不保險。看熱鬧的老百姓評論道。
附近駐防的革命軍聞聲趕來,和最初那十幾個學生仔一起,向着翻倒的火車砰砰射擊。王占元部的士兵們大哭着爬出來,不顧一切的沿鐵路線往回逃,竟然是全軍潰退。
說到底還是因為武昌革命軍這邊沒任何準備,如果早作提防,預先伏擊的話,王占元部必然是全軍覆沒。
潰退的王占元羞惱成怒,擔心無法對蔭昌交差,就在附近抓了十幾個老百姓,硬說他們是革命軍的偵探,押解到了總司令部參謀處,同時報告給了軍法處,要求對這些百姓從嚴訊辦。
軍法處接到王占元的報告,就向參謀部要求提審人犯。參謀長易乃謙接到軍法處的報告,就在上面批道:此事由一等參謀何成濬處理。
何成濬接到文件後,就來審訊人犯,這一審訊可不得了,被抓來的老百姓聽到何成濬滿口鄉音,頓時全都號啕起來,一邊大哭喊冤,一邊繞着彎的問何成濬的家居住址,硬說自己是何成濬的親戚長輩。何成濬更不可能跟自己的家鄉父老為難,簡單的問過姓名之後,就把所有的人全都放了。
軍法處這邊還等着提審人犯呢,就不停地催促,參謀長易乃謙被催急了,就叫來何成濬問:何參謀,為何不快點把人犯交給軍法處?
何成濬回答道:噢,你是說這事啊,那些人犯我剛才審問過了,都是些老實巴交的百姓,我已經把他們全都放了。
易乃謙大吃一驚:何參謀,未經軍法處審訊,你擅自開釋人犯,等一會兒總司令追究起來,你怎麽解釋?
何成濬道:人是我放的,你讓總司令找我就是了。
不久蔭昌知道了這件事,果然對何成濬嚴厲訓斥。何成濬不忿,頂撞道:王占元無能失機,理應自縛請罪,憑什麽遷怨于普通百姓?這武昌百姓都是我的父老,我豈能坐視旁觀?
蔭昌拿眼睛看着何成濬,擺擺手,示意他出去。
從蔭昌處出來,何成濬找到參謀長易乃謙,賭氣道:參謀長,我要請假幾天……話未說完,易乃謙已經狂跳起來,拿手堵住何成濬的嘴巴:
低聲,現在人人都猜到你是革命黨,只是沒有證據,你一請假,恰好證實了你的黨人身份。現在武昌已是革命之地,你要請假回去,不是參加革命軍,還能幹什麽?現在你只要說出請假就是個死!千萬不要出聲,裝沒事兒人的樣子,等回到北京,你再悄悄離開……
【04.替革命黨背黑鍋】
受黨人何成濬的拖累,蔭昌在歷史上落了個“屯兵孝黃,遲延不進”的怪名聲。而何成濬,在參謀長易乃謙的保護下,返回了北京,這才乘人不備逃走,去找革命軍去了。
何成濬被迫北返,而武昌這邊的戰事,卻是已經失去懸念。
此時,武昌人已經從最初的革命激情,漸漸轉變為對現實的顧慮與保守。前者,漢口民軍總指揮何錫番,負傷住院,于是以張景良替之,奈何張景良身在曹營心在漢,結果被黎元洪槍決。接下來黎元洪任命姜明經為民軍總指揮,可是姜民明經卻明确拒絕,并找了個老鼠洞鑽了進去,想槍決他都找他不到。
張景良,姜明經之所以被任命為總指揮,是因為這倆人的軍事才能非同一般,不是他們兩個,就無法指揮漢口的戰役并取得勝利。可恰恰正因為這兩個人有本事,單憑本事,不需要鬧什麽革命就能夠得到他們的人生成就,所以才會對革命不感興趣。
餘者黨人精英濟濟,如小學教師張振武,如文學社大魁首蔣振武,如大財主劉公,如打響革命第一槍的熊秉坤……這些人都是革命的專家,但說到軍事才能,就無法跟叛徒張景良、姜明經相比了。
事情就是這樣的讓人上火,有本事的,不樂意革命,樂意革命的,偏偏又本事無有。所以這個爛攤子,讓黎元洪說不盡的上火。
故老相傳,黨人之所以找不到姜明經,是因為這家夥技高一籌,就在自家地下挖了個坑,上覆木板,板上再蓋上土,上面的人走過,也不知道這下面藏着一個大活人。而姜明經藏身的洞穴,高不足二尺,所以姜明經只能是躺着或是趴着,說不盡的憋屈。
姜家一個老人,天天偷着給姜明經送飯,見姜明經憋得人不人鬼不鬼,看不下去了,就勸道:小明啊,你說你也是的,你去日本讀書學軍事,不就是學的打仗嗎?怎麽現在打仗的機會來了,你卻躲起來了呢?
姜明經嘆息道:老人家,你不曉得啊,早在日本軍校的時候啊,我,受傷的何錫番,被槍決的張景良,因為都是湖北人,相貌口音接近,日本人難以辨認,以為我們是三兄弟。說起來我們三人的軍事學問,那可不是普通的厲害,日本列島的學生,都對我們甘拜下風。
雖然我們三人學習成績好,可是何錫番和張景良,卻被日本學生各自送了一個綽號:何錫番叫大傻子,張景良叫二傻子。為什麽給他們起了這樣一個怪綽號呢?這是因為這倆人雖然學習成績超棒,可是腦殼都有點問題,說有問題也不對,總之吧,就是他們二人腦子不會拐彎,經常被革命黨和君憲派戲弄,有事就以同胞名義讓他們來幫忙,如果出了麻煩,就把事情全推到他們倆的頭上——總之就是兩個背黑鍋的笨人。
說這兩人總是替人家背黑鍋,這話可一點也不假。你看看現在,這兩人誰也不是革命黨,都是不支持革命的,可最終結果怎麽樣?何錫番被黨人拉了去幹活,結果受了重傷,張景良更慘,居然被黨人以活幹得不好為由,給槍決了。明明不是革命黨,卻替革命黨背黑鍋,而且背到這地步,笨到這程度的人,天底下你還能再找到嗎?
何錫番和張景良,在日本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蠢笨,所以人家叫他們大傻子二傻子,又有人以為我是他們倆蠢貨的兄弟,就問我:咿,這事可就怪了,你大哥何錫番是大傻子,二哥張景良是二傻子,怎麽你這個老三姜明經,不叫三傻子呢?
當時我這樣回答他們:拜托,我媽跟我爸一連生了倆傻子,等輪到我的時候,你想我媽還會笨到再和我爸生嗎?
老家人聽到這裏,先是茫然,然後大笑,繼而淚流滿面。
姜明經更是大放號啕,繼續說道:
現在你知道什麽叫革命了吧?革命,就是那些不會幹活,幹不了活,也不想幹的人,都來強迫我們這些能幹的人來幹活……你樂意革命你去革啊,難道我找個洞鑽進去都不成?
可是這個命,你不替他們革還不成。因為喊叫革命的人,根本就革不了命——真有這革命的本事,他們就用不着革命了,幹什麽不混得個盆滿缽滿,肚皮肥圓?正因為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所以他們才想出來個革命的由頭。
革命了,他們就可以操起碗筷吃你的飯,再讓你替他們去革命。如果你不替他們革,他們就來革你,你硬着頭皮替他們革,要不然就像何錫番那樣死活不知,要不然就像張景良那樣幹脆槍斃。可我即不想半死不活,也不想被他們找個由頭斃了,就只能躲起來了。
姜明經邊說邊哭:別逼我了,再逼我也革你們的命——到時候你們就後悔去吧!
【05.孫文弟弟叫孫武】
姜經明,寧願鑽進老鼠洞裏,也不肯出來革命。
由于富經驗的指揮專家乏人,漢口的血戰越來越不明朗,目前整個戰線上無人統一調度,士兵各自為戰,僅能守住現有陣地,自劉家廟前番酣戰以來,軍民蹈死者已有數千人。大智門、劉家花園、外沿鐵路、華洋街、水壇、硚口等處均告失守。
武昌三鎮,謠言紛紛,傳清廷欲召袁世凱出山,前來武漢鎮壓革命。袁世凱其人,軍事才幹非凡,手下更是人才跻跻……這個消息傳出,武漢三鎮頓時陷入絕望與恐慌之中。
項城若出,何人争鋒?
慌亂之中,武昌《大漢報》登出了一條消息:
報訊:革命領袖孫中山先生,在國外正辦理外交事宜,不日兼程,先命乃弟孫武,趕赴武漢宣慰軍民,并襄助一切……雲雲。
随着這條消息登出,就見武昌街頭,出現一頂四人大轎,數名持槍黨人簇擁着轎中人而來,所經之處,轎中人伸手向路上好奇張望的行人致意:
鄉親們好,我是孫文的弟弟孫武也,今奉乃兄之命,問候你們來了……
仔細看時,轎中那人,頭纏白色繃帶,滿臉硝黑之色,有人認出,驚呼道:有沒有搞錯,你不是共進會的頭子孫武嗎,聽說前番你被炸彈炸傷……怎麽又成了孫文的弟弟?
孫武正色道:我就是孫文的弟弟,要不怎麽他叫孫文,我叫孫武呢?真的,不騙你們,騙人是小狗。
路人問:那你為何鑽在轎子裏,不去漢口打仗?
孫武說不出來的尴尬:你看你們,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這不屁股讓炸彈給炸爛了嗎,沒辦法才坐轎子的。
總之,為了鼓舞武漢三鎮軍民繼續革命的熱情,革命黨人花樣百出,昏招不斷,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眼看着大革命的風潮行将低落,這時候一支穿白大褂的隊伍,打着紅十字旗幟,由上海獅子會張竹君女士帶隊,從上海登船,前往武昌實行人道主義援助。獅子會乃歐美公認的中立團體,不問政治目标,只管救死扶傷,穿于戰火之中,任何人也不得向這支隊伍發起攻擊。
江輪到達漢口,幾名醫生、護士脫掉白大褂,踏上漢口的土地,大聲說:武昌的同志們,你們辛苦了。
一隊衛兵于渡港鳴槍歡迎,另有四名士兵各自騎了高頭大馬,各執大旗一面,向着武昌城的四個方向狂奔,大旗上寫着三個大字:
黃興到!
誰叫黃興到?
來的是革命黨靈魂人物,同盟會黃興,與其同行者,夫人徐宗漢,日本黑龍會妙風使萱野長知。
黃興來到,此其時也。
他将與袁世凱帳下悍将馮國璋展開對決,并以自己的敗績,成就馮國璋一世的威風雄名。
【06.革命費用一律自理】
黃興抵達武漢,并出任漢口民軍總指揮,讓武昌軍民人心大振。
因為黎元洪瞪倆眼珠子對武漢人撒謊說:黃興此來,帶來了萬名生力軍,讓正在前線血戰的學生仔頓松一口氣。但實際上黃興只帶來了千數來人。
然而也不能說黎元洪撒了謊,老黎這輩子,吃虧就吃虧在不會撒謊上。後世人評價他是個老實人,能力平庸,無論是老實還是平庸,其特點就是不分時間場合只會說實話。高明的政客就是能夠搖唇鼓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朝令夕改,朝花夕拾……這些本事,如老實人黎元洪,都做不到。
既然黎元洪不會撒謊,那麽他說的那萬名生力軍,又在何處?
正在星夜兼程趕往武昌的路上。
話說武昌三鎮的革命槍聲傳出,尤其是在軍政府成立之後,中國各地乃至海外的革命黨,就成幫結夥成群結隊扛槍拖炮撇家舍業紛紛趕赴武昌。
最早響應的,是老革命黨馬超俊。
馬超俊又是誰?
馬超俊,男,家貧,為謀生而乘坐花旗公司“喼的”號輪渡,到日本橫濱找活路,下船後工頭帶他先去見了孫中山。孫中山說:小馬啊,只不過是為了吃口飯,弄得你漂洋渡海來到日本,這朝廷對你,真是太不像話了。可日本有什麽活路?有活路他們自己早就走了,豈會給你留着?你之所以吃不上飯,穿不上衣,只是因為滿清禍害的緣故,你要想吃飯穿衣,就必須起來革命,只有革命,推翻滿清的腐朽統治,你才有得飯吃。
于是馬超俊就問:孫先生啊,你說革命什麽時候會成功?
孫中山笑答:快,不過100年爾。
要100年?馬超俊吓了一大跳:那……孫先生,革命會死多少人?
孫中山笑道:不多不多,死上2億就夠了……
……我經常去看孫先生,聽他講革命理論與救國救民的大道理。我問他:革命什麽時候可以成功?他說:要100年。再問他:從事革命要犧牲多少人?他說:兩億……
要搞100年,要死2億人!孫中山關于中國革命的前景預言,把馬超俊驚得呆了。就在他震愕中,孫中山又好整以暇的道:小馬啊,我跟你這麽說吧,如此慘烈的革命,一般人是沒有勇氣參加的。不過呢,我們一定要認清楚,只有犧牲我們自己,才能拯救國家。
馬超俊聽得熱血澎湃:那好孫先生,橫豎你要犧牲掉兩億人,那就算我一個好了。從此馬超俊參加了孫先生的革命黨,追随孫文征戰四方,他在鎮南關和廣西陸榮廷打過仗,在廣州黃花崗與水師提督李準的部屬持短槍對射。經過這兩場血戰之後,馬超俊已經成為了一名鐵血老戰士,此番接到黃興來電,馬超俊立即登上港口的一條輪渡,對海員們大聲道:過來過來,你們大家都過來,你們聽說了吧?武漢革命軍已經起事了,成功了,連革命政府都建立了,革命成功了……不過,清廷必然會調集大軍,要剿殺武昌革命政府,你們誰工作不忙,不妨參加我的華僑敢死隊,随我去武昌,保衛革命政府,與清兵血戰。
輪渡上的水員,多有同盟會,聽到這個消息興奮莫名,當即大喊大叫起來:同去同去,我們要去武昌參加革命……對了,臨走之前先辭職,老板呢,你先把工錢發了再說。
船主急了,一把扭住馬超俊:你這人是誰呀,有這麽搗亂的嗎?我個小老板找幾個員工容易嗎我,一下子就讓你帶走了一半。
馬超俊推開老板:別添亂,這裏在說正事呢,正事就是……我宣布,此次華僑敢死隊,食宿自理,費用自掏,槍支彈藥都得自己花錢買……那位兄弟家裏錢多,順便幫我也買一份槍彈。
當場募集了矢志革命的海外華僑70餘人,其中不乏家境殷實者,不乏富軍事實戰能力者,幾天之後,又有20多名在英國船上工作的中國海員找來,自願參加敢死隊,馬超俊很快招集到了100多人,将其分為三個中隊,他出任總隊長,三名曾參加過戰争的老華僑擔任分隊長,每人各掏腰包,雇用了一艘德國人的輪渡,沿長江直奔漢口。上岸之後,羁留漢口的廣東人紛紛跑來,又得20多人,粵籍敢死隊人員數量持續增長。
黃興甫到漢口,立即發現了馬超俊這支打着旗幟的粵籍敢死之士,當時黃興激動不已,親自對大家訓話:廣東同志,不遠數千裏而來,其它各省同志必将接踵而至,革命勝利,指日可待。
黨人大批赴武昌,革命形勢明顯看好,這時候另有一名老同盟會員朱芾煌,扛着行李卷,穿着草鞋,長途跋涉到了彰德。
彰德,洹上村。
袁世凱隐居之地。
【07.格老子先人板板】
洹上村,晨霧。
隐居在這裏袁世凱像往日一樣,布衣草帽,手拿魚竿出了門,到得湖邊,來到他習慣垂釣的老柳樹下,正要坐下,卻突然呆住了。
在袁世凱的老位置上,居然坐了一個人,布衣,草帽,足下踏一雙芒鞋,正背對着袁世凱,全神貫注的垂釣。袁世凱的親随想上前趕走那人,卻被袁世凱眼睛一瞪:媽的,你們想讓鄉人戮我的脊梁骨啊?
親随怏怏退下,持槍警戒,眼睛緊盯着那人,生恐那人對袁世凱不利。
那人卻置若罔聞,只管用心的垂釣。此人手穩心靜,嘩的一聲,釣上來一條大鯉魚,丢在簍子裏。袁世凱悻悻的揉揉大鼻頭,眼睛緊盯在水面上,心說不能讓這個怪人,在釣魚這方面把自己比下去,否則的話,等一會兒交起手來,鐵定會落個下風……正想着,眼見得魚兒咬鈎,袁世凱正自心喜,卻聽嘩的一聲,那人已然釣上來一條大魚,反倒把要咬袁世凱鈎的魚兒驚跑了。
袁世凱好不惱火,再打起精神,盯緊水面,可那人水平太操蛋了,每當要有魚兒來咬袁世凱鈎的時候,他總是恰好釣到一尾大肥魚,把袁世凱的魚兒驚跑,害得袁世凱在湖邊蹲了一上午,硬是一條魚也沒釣到。
這人是誰呀,怎麽這麽會搗亂呢?
袁世凱生氣了,丢了魚竿不釣,雙手抱膝,坐在那裏單看那人垂釣。眨眼間一個上午過去了,眼見得那人左一條,右一條,小小的漁簍很快就裝滿了。就見那人站起來,拿起漁簍,把口對準湖面,嘩的一聲,把所有釣到的魚全都倒進湖裏了。
袁世凱看得呆了:咿,你為何要将釣來的魚再倒掉?
那人哈哈大笑:你娃好不曉事,這最大的魚已經上鈎了,還鈎個郞咯啊。
袁世凱皺眉頭:滿口四川話……是孝友會張百祥派你來的?是袍哥浦俊臣派你來的?是革命黨龍劍鳴派你來的?是督撫趙爾豐派你來的?
那人搖頭:都不是。
袁世凱:那是誰派你來的?
那人:我自己派我來的。
袁世凱:你居然連自己都敢派出來,肯定是有為而來,說吧。
那人哈哈大笑:日你先人板板,都說項城是個爽快人,怎麽今天你娃說話這麽吞吞吐吐?
袁世凱眼睛一立:朱沛煌!枉你還在日本留過學,你爹娘沒教會你說人話嗎?你個年紀輕輕的小同盟會,居然敢稱老夫為你娃,你娃娃娃你媽個頭!
那人被袁世凱叫出名字,頓時發出哈哈大笑:你看你看,項城啊,哪個不知道你娃身在洹上村,心裏卻無日不思并吞日月,叱咤河山。舉凡來彰德之行旅,莫不是專為你袁項城而來,所以到來之人的底細,未曾住進客棧就已經被你娃派出的人打探得明明白白。可你娃既然知道我是同盟會的朱沛煌,就應該知道我雖然年紀比你娃小很多,卻是有資格在你面前托大,稱你一聲你娃的。格老子先人板板,老子今日前來,是送無邊富貴給你,你娃要是再不曉事……
來人!袁世凱氣急敗壞:與我把這個家夥……先關起來,隔日我要親自送他去……報官!
親随們沖了上來,将朱沛煌的胳膊扭住,拖到袁世凱府中的一間小黑屋裏,關鎖了起來。
深夜,小黑屋的門開了,袁世凱恭立在門前:朱先生,袁某人不才,敢不揣淺陋,恭聆先生教誨。
【08.離休幹部袁大頭】
後來同盟會人相互查證,才知道朱沛煌确是四川的老同盟會會員,但此人赴洹上村谒見袁世凱之行,卻是他的個人行動,與同盟會無關。
朱沛煌從此被袁世凱關在一間陽光明亮的大屋子裏,另有四個皮膚白皙,眼睛大大,溫柔似水的婢女照顧他的起居。他成為了袁世凱的秘密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