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Zwieback
鄭仲至幫張湛清洗完,先把他抱回了床上,自己再去沖洗。張湛在床上坐着不舒服,就改成了跪着,手無意識撫着被換好的睡衣,等鄭仲至回來。房間一有動靜他的腦袋就下意識跟着動靜轉,過了會兒床的另一邊凹陷下去,他往凹陷處伸出手,鄭仲至抱過他輕輕側躺下,問:“很難受嗎?”
難受是難免的,尤其沒了性欲的刺激,不适感被放大太多。但張湛知道,鄭仲至已經很溫柔,簡直分不清誰在伺候誰。他躺在鄭仲至的懷裏,嗓子恢複了些:“不難受,謝謝您。”
鄭仲至好笑:“謝什麽。”
謝什麽?謝他作為金主沒有折騰自己?謝他給予自己起因很荒謬結果還算美好的第一次?謝他事後細心的清洗?不知道,總之是感謝的情感。這樣的情感加持下,張湛腦海裏浮出各種照片、雜志、視頻裏的鄭仲至,但都沒有面前這個活生生的鄭仲至有吸引力。他知道自己不該,但親密接觸總能讓人産生錯覺。他問:“我能摘下眼罩嗎?”
鄭仲至問:“是想看我,還是眼睛不舒服了?”
張湛說不出“想看您”,只能說:“眼睛不舒服。”
“稍微等一下。”鄭仲至摸摸他留了紅印的脖子,松開他下了床。
張湛意識到了什麽,喊“鄭先生”,鄭仲至答應的聲音從略遠處傳來。張湛迅速坐起,臀部的痛感同時猛然襲來,沒等他緩過不适,甜美的女聲和嗒嗒聲一起傳來:“小心摔下床。我來幫你解眼罩。”
張湛問:“鄭先生呢?”
鑰匙插進鎖孔,舒九手腕一動,眼罩松了。張湛下意識拿手擋光,眼睛緩了約十五秒才把手挪遠一點,又問一遍:“鄭先生呢?”
舒九把眼罩放回盒子:“你不戴眼罩的時候見不到鄭總。”
張湛大概猜到了,除去最初對鄭仲至睡完就走的怔愣、腦海中存留的溫存記憶、皮膚感知過的溫度,也沒什麽不适應:包養關系本該是這樣。放好盒子後,舒九拿來一小籃面包:“鄭總說你可能餓了。吃點,我自己烤的。”
張湛說“謝謝”,拿過一片咬了口,“啊”了一聲:“對不起,我忘了在床上。”
舒九微微聳肩:“待會兒換個房間睡。這裏會有人來打掃。”
張湛抱歉地笑了一下。體力消耗過多的确讓他饑餓,他顧不了那麽多了,吃完一片又拿起一片,問:“鄭先生去哪兒了?”
舒九說:“我只負責解開眼罩和被解開眼罩後的你。鄭總的事我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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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都在?随時準備鄭先生叫你?”
“我在一樓。”
果然是這樣。張湛咬一大口面包:“真好吃。謝謝。”
“以後想吃也可以和我說。”舒九站在床前,看清張湛漂亮的眼睛四周淺淺的勒痕,“你想參觀一下這棟別墅嗎?”
張湛掃視了下所處的卧室,裝潢華麗,像……電影裏公主的房間。他笑了聲:“都是這種裝修?”
舒九含蓄地說:“應該只有這一間。”
蒙眼過久,張湛眼睛還處于不适的狀态。他努力控制着眨眼頻率,搖搖頭說:“不用了。你帶我去休息的房間吧,謝謝。”
舒九在他下床時趔趄的一下扶了一把,說:“不客氣。”
張湛一覺睡到中午,睜眼時看到滿室陽光,恍然覺得昨天幾小時的強制黑暗像是一場夢。但陌生的環境輕易地把他拉回現實——他在鄭仲至的別墅裏。他換好床頭洗淨的衣物,洗漱好後下樓,看到舒九在客廳。
“中午好。”舒九放下手裏的茶,“午飯已經準備好了,吃完我送你去動物園。”
第一次“侍寝”就這麽結束了。張湛到離開別墅也沒再看到鄭仲至,無從問一下他是否滿意,自己需要改正什麽。當然這只是為鄭仲至的先行離開強行找出來的遺憾,鄭仲至留下來了,他也問不出口。
鄭仲至會留下來嗎?
張湛看非非依然慵懶地趴着,洲洲雖然趴着但眼睛警惕地盯着沒有任何危險的前方,面無表情地想。
他把這想法産生的原因概括為“好奇”,既然好奇總歸還是想得到個結果。他做好這一番心理建設,在第二次的歡愛後枕着鄭仲至說:“我這次适應了些,眼睛沒有不舒服。”
鄭仲至笑了一聲。
張湛感受到鄭仲至胸膛的微振,比剛才大張着赤裸身體還難堪,責備自己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竅才說出這話,愚蠢的心思昭然若揭。還好鄭仲至沒有戳穿,相反很是體貼地說:“那我今晚不走了。”
張湛臉發熱,驚訝,忐忑,困惑。
由于疲憊,張湛睡得很沉,但鄭仲至起身時他還是跟着醒了。睜眼是眼罩遮蔽帶來的漆黑,他心裏快速聚集起無從判斷時間的焦慮,想吐,又努力壓下胃裏泛起的惡心,集中精神聽鄭仲至的一舉一動:洗漱,換衣,儀表整理。
應該要離開了,張湛心裏空空地想。突然腳步聲靠近,額頭上有柔軟的觸碰,鄭仲至輕聲說:“還早,再睡會兒。”
張湛瞪大眼睛,心裏一悸。
再醒來時睜眼是一片陽光,張湛愣了三秒,下床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跑下樓,舒九在客廳,飛快地敲着鍵盤。
張湛僵硬地停下腳步。
舒九擡頭:“早上好。還沒洗漱嗎?去洗漱然後吃早飯。上午由你自由安排。”
張湛讪讪地點了點頭回了房間。果然還是舒九幫自己解的眼罩,他坐在床上自嘲地笑了一聲,拿過手機看時間,八點半,那鄭仲至應該離開得很早。
那個吻……
不。張湛不确定那個吻是真的,還是夢到的。鄭仲至對自己已經足夠好,沒理由再給予更多溫柔,倒是自己,挺不知天高地厚……
尤其鄭仲至是不是還說了什麽,是知道自己醒了,還是說給睡着的自己聽?都不合理吧,應該是做夢,夢中的自己知道自己醒着,意淫鄭仲至說好聽的話……
……你夠了啊。
張湛脫力地倒回床上。窗外天光樹影,一瞬像是久違。
鄭仲至再打電話來時依然是周五,周揚在寝室群裏開玩笑,“湛湛是不是交了男朋友,一到周末就抛棄我們”。張湛心虛,裝沒看到,沒回,摁滅手機才嘆氣,哪兒有男朋友這麽好的事。
心裏揣着事兒,對話時難免走神。鄭仲至覺察到,問:“每周五見面會給你帶來困擾嗎?下周改到周六?”
張湛一驚,想自己沒說錯什麽吧,鄭仲至怎麽看出來的。他倉促地組織語言:“不會,我沒有困擾。以您的時間為主。”
鄭仲至說:“你緊張的時候,說話像英文直譯。”
張湛窘迫:“沒有吧……”
鄭仲至耐心地問:“下周改到周六嗎?”
張湛說:“我每天都有時間。”
鄭仲至抱起張湛往浴室走:“是,其實是我更忙一點,不能經常見你。也是考慮到身體,不能縱欲過度。”笑,“你很讨人喜歡,看到你就忍不住。”
被鄭仲至輕易地抱起時張湛總覺得自己沒重量。他手指絞在一起:“我身體挺好。”
鄭仲至笑出聲:“你年輕。但我年紀大了。”
張湛仿佛忘記自己之前怎樣腹诽過鄭仲至的年齡,真誠地說:“完全不會,我覺得您的年齡是最好的。”
“嘴甜。”鄭仲至親了下他臉頰,“這麽容易就被成熟吸引嗎?”
張湛沒答。他沒法否認,也羞于承認。
這次做完後,張湛沒提眼罩的事,鄭仲至也沒說什麽地留了下來。睡前張湛問了句“您明天忙嗎”,鄭仲至說:“不早了,快睡吧。”
張湛很快睡着了。他沒有時間概念的時候,鄭仲至就是他的時間。
他服從于他的時間。
這次一覺睡到了自然醒,醒來睜眼一片黑,本能的驚恐過後,張湛心裏掀起浪潮似的喜悅。感知逐漸清晰,他意識到自己還在鄭仲至懷裏,渾身僵硬,一動不敢動,呼吸也放輕了,鼓勵自己再睡會兒。可沒能睡着,他一直聽着鄭仲至心髒的跳動。那跳動那麽近。
不知道過了多久,張湛感覺是二十分鐘左右,鄭仲至醒了,動了動胳膊。明知道沒差,張湛還是閉上了眼睛,結果聽到鄭仲至笑着問:“醒了很久嗎?”
他什麽都能看穿。張湛說:“沒有很久。”
鄭仲至說:“我叫舒九來解眼罩,然後你洗漱吧。”
張湛睜開眼睛:“那您呢?”
鄭仲至笑:“我去別的房間。”
張湛沉默了。鄭仲至禮貌地等他反應、思考,同時給他選擇:“也可以我幫助你洗漱,只是你可能不會喜歡。”
張湛說:“請您幫我吧,可以嗎?”
鄭仲至表示樂意,只是實操後張湛才明白,鄭仲至為什麽說他會不喜歡。
比如他得被鄭仲至牽着去洗手間。比如刷牙要鄭仲至幫他擠好牙膏,要鄭仲至帶他到洗漱臺前。比如眼部沒法清洗,身體蘇醒而恢複精氣神,眼皮卻還是沉重的。比如上廁所,由于不知道馬桶的位置,需要鄭仲至扶住他的……
鄭仲至好像不介意,但張湛的自尊心被淅淅瀝瀝聲被擊碎,又應激般迅速而扭曲地重建。他生硬地說:“鄭先生,下周我要答辯,還有其他一些畢業的事要忙,可能沒法……對不起。工作方面我已經和經理請過假了。”
鄭仲至很包容:“沒事,學校的事重要。你忙完聯系舒九,方便我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聯系你。”
張湛沒有被尊重的喜悅,相反地,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可有可無。模糊的疲憊襲來,他生出好好清洗臉尤其是眼睛的迫切感,覺得這樣可以讓自己清醒。他蹩腳地說:“我左眼好像有些痛。”
鄭仲至摸在他額頭左側:“稍等一下,我叫舒九過來。”
舒九就在一樓。張湛心裏有了數,知道她很快會來,手裏拿着那個小盒子。舒九拿着解下的眼罩放進盒子時,和她一貫從容的形象不符地吃驚:“你都洗漱好了?”
張湛點頭。
舒九挑眉,不知道是提醒還是嘲諷:“洗漱好了都不一起吃早點嗎?”
張湛別過腦袋:“沒有這回事。”意識到語義不清又補了句,“一起吃早點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