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Zero
“‘在任何鄭仲至需要的時候立刻趕往鄭仲至指定的地點’,如果我那時正好有事呢?”
舒九說:“我們有你的時間表,鄭總不會為難你。”
張湛擡眼看她:“舒……舒小姐,鄭總讓你代替他發言?”
“我比你大七歲,不介意的話,可以叫我小九姐。”舒九笑得很美麗,“鄭總委托我來與你商讨細節,且在合約生效之後,你的事均由我負責。你有任何事随時可以找我,一直到合約失效。”
張湛不知道鄭仲至為什麽換了舒九來和他簽合約,對她大段的官方的話也不感興趣,繼續看文件,問:“‘關系是否與何時終止僅由鄭仲至決定’,就是說,我沒有決定的權利?”
“理論上是這樣。”舒九的笑意淡了些。
張湛以為她對自己為如此明确的事提出疑問表示蔑視,沉默了一分鐘,接着詢問最介意的一條規定:“‘張湛在任何與鄭仲至見面的場合均需戴上眼罩’,這是……什麽?”
舒九說:“鄭總不希望你能夠見到他,所以凡是與他相處的場合,你都要帶上特制的眼罩。”
張湛自然地想到這兩天簡要翻閱的各種包養題材小說與無法證實真假的新聞,裏面的确有一些包養者有怪異癖好,“蒙眼”是其中之一,且多半伴随其他類似行為。他覺得自己必須問清:“除了被蒙眼睛,我是否還有其他需要做的?我得……了解清楚,有個心理準備。”
舒九臉上還是淺笑,讓人不舒服:“沒有,其他的就是最基本的應盡義務。你不需要緊張,鄭總人非常好。”
單純蒙眼。張湛有些混亂。如果是為了情趣,那為什麽需要“任何場合”;如果不是為了情趣,鄭仲至的照片一搜即得,甚至不少商業雜志以他為封面,他已經牢牢記下了鄭仲至的樣貌……
張湛不抱希望地問:“蒙眼是有什麽意義嗎?”
舒九語氣十分平淡,像談論什麽微不足道的事:“算是某種标志,讓你知道你得屈從于誰,不能違抗。”
張湛愣住了。
舒九等了會兒問:“還有其他問題嗎?”
張湛好半天才找回聲音,在反悔離開與繼續說下去間艱難地選擇了後者:“關于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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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
張湛頓了下:“我,我不确定這件事會演變成什麽樣,比如說,相處中我會不會激怒鄭總,畢竟我沒有經驗,可能比較笨拙。但不管發生什麽,我需要至中始終為我保留一個與我的能力與資歷相匹配的崗位,或者能給我提供其他公司的合理崗位。事情進行中和結束後,我都需要有工作。”
“好的,沒問題。還有其他的嗎?”
張湛沒想到她答應得這麽爽快,一愣,本該感恩戴德,但出于社畜慣性,沒忍住又說了句:“再加一條,加班有應得的加班費。”
辦公室裏,邊聽着兩人對話邊處理公務的鄭仲至聞言笑了一聲,扭頭問站在一旁等着接過工作的連遠:“他什麽時候加班沒得到加班費?”
連遠還是一張高冷臉,不卑不亢:“我待會問一下。如果屬實,會給他補上相應錢款。”
另一個房間裏,舒九聽了張湛的話挑了挑眉:“好的。沒有其他問題的話,請你在這簽名,右手大拇指蓋章。”
張湛照做。
共兩份一樣的文件。舒九收好她的那份,起立與張湛握手:“謝謝你。”又說一遍:“之後你的事均由我負責,有任何事随時找我,一直到文件失效。今天中午我會帶你去體檢,體檢結果出來後,你也會得到一份鄭總的體檢報告。”
張湛點頭,盯着自己沾着印泥的大拇指。
舒九看着他,露出了交談全程的第一個真笑:“鄭總會喜歡你的。”
張湛神不守舍地笑了一下。
于是張湛開始想能夠逃脫室友追問的夜不歸宿的借口,得多想一點,指不定要天天用。但他認真地想了三天,卻沒有接到任何傳喚,也沒有來自舒九、連遠或是鄭仲至的任何電話或短信,除了組長最近布置給他的任務都不重,讓他恍惚覺得這是被特殊照顧了,簽訂包養合約這件事跟沒發生過一樣。
不傳就不傳吧,張湛想,我又不是困于後宮等待被臨幸的嫔妃,不傳樂得自在。他這麽想着,又度過了一個與動物相處的愉快周末,與越來越游刃有餘的五個工作日,終于還是有點憋不住。
他撥了舒九電話。
其實他不知道問什麽,确切地說,是不知道怎麽問,直接問“鄭總為什麽沒有聯系我”,還是問“這十天合約是生效的嗎?算錢嗎?”
但舒九沒讓他糾結,接起電話後直接說:“張湛你好,鄭總會馬上聯系你。”說完就挂了電話,雷厲風行。
張湛一頭霧水。
緊接着鄭仲至的電話打了進來。
鄭仲至聲音略帶倦意,卻聽得出在笑:“竟然是你先着急。”又在張湛産生挂電話的想法前解釋:“這段時間很忙,一直沒聯系你。也怕吓到你,想等你心态平穩。”
這種放置模式才吓人吧。張湛貫徹落實契約精神:“鄭總好。合約上寫的是在任何您需要的時候我都該立刻趕往,所以您不用顧慮我的想法。”
鄭仲至未置可否,卻說:“叫我鄭先生。”
張湛遲疑了一下:“鄭先生。”
鄭仲至又笑了:“今晚有空嗎?我讓舒九去接你。”
張湛瞬間心跳過快,像掉入水中要撲騰出水面:“好,好的。”說完想到應該答“有空”。
鄭仲至說“晚上見”,沒等張湛同樣地說“晚上見”,先挂了電話。
張湛在寝室群裏發了早就想好的理由,在公司樓下等着舒九。他好像應該有很多錯綜的想法,腦海中卻又一片空白。這是件荒唐的事,但十天來他已經努力洗腦自己:他和鄭仲至各取所需——鄭仲至需要他解決生理需求,他需要錢和工作,以在B市立足。并且如果鄭仲至真的沒有特殊癖好,秘事上也像有過的兩通電話那樣溫柔,他也可以當是自己叫了個鴨。
放平心态。放平心态。
舒九看到張湛一身便裝站在路邊,斜挎個廉價的帆布包,臉卻漂亮得不像話。被老板看上是行大運,但第一個包養到這種臉蛋也真是便宜了老板,舒九挂好職業微笑搖下一半車窗,朝張湛揮手。
不是豪車啊。張湛拽了拽帆布包帶子,走了過去。
車裏除了他和舒九還有司機。張湛原本計劃着問舒九一些注意事項,司機的存在讓他開不了口。舒九也沒有要說的話,兩人一路沉默。
大約過了半小時,車駛入一全是別墅的小區,停在較深處的一棟別墅前。舒九從包裏拿出一個精致的盒子,打開,拿起搭扣處有一把銀色小鎖的黑色眼罩:“抱歉,我得給你戴上,然後帶你進去。”
張湛以為只是普通的眼罩,或者一塊黑布,至少絕對不會是帶鎖的,他自己沒法控制、解除的。舒九看出他的畏懼,安撫地說:“這只是鄭總的規定,他不會傷害你。當然,如果你覺得暫時不能接受,我們現在回去鄭總也不會介意。”
張湛又深呼吸了幾下:“沒事。幫我戴上吧。”少量的接觸中鄭仲至都很尊重他,他也該——既然簽了合約——尊重鄭仲至的要求。
啪嗒一聲,鎖扣上了,張湛陷入完全的黑暗。舒九牽過他的手,輕柔地告誡:“想取下眼罩時和鄭總說,不要試圖自己動手。”
張湛“嗯”了聲,沒有人再說話。他沒有選擇地跟着舒九走,因緊張注意力高度集中在邁的每一步上,直到手被交付到溫度更高的掌心裏,才又開口:“鄭總……鄭先生。”
鄭仲至先應了一聲,然後對舒九說:“麻煩你了。”
張湛聽着細高跟踩在瓷磚上的嗒嗒聲越來越遠,最後消失,知道整棟樓裏只有他和鄭仲至了。
鄭仲至帶着他在沙發上坐下,體貼地先開口:“難受嗎?”
問的是戴眼罩。張湛想了下,還是如實說:“有點不習慣,但應該可以适應。”
鄭仲至親上他的額頭:“會适應的。”
溫軟的觸感令張湛一驚,他沒想到鄭仲至這樣就開始了親密接觸。沒有旖旎想法産生,他只有僵硬和手足無措。
鄭仲至問:“讨厭嗎?”
“……”
“喜歡嗎?”
“……”
“誠實就好。”
有人愛聽漂亮話,有人聽慣漂亮話後想聽實話。張湛無從判斷鄭仲至屬于哪一種,也不敢貿然試探,不斷地咽着口水,說:“您可以直接開始。”
鄭仲至又笑了。張湛覺得羞恥,又想位高權重的人應該是嚴肅的,不該總是笑,聽鄭仲至輕輕嘆着說:“小張啊……”
張湛差點被口水嗆着。
他叫我什麽?小張?周揚這個沒談過戀愛的直男都叫我湛湛,他挑了個樸實無華的“小張”稱呼我?
張湛猶豫着要不要主動說“您可以叫我小湛”,或者“湛湛”,或者一切其他只要不是“小張”。鄭仲至卻似乎不覺得稱呼有什麽問題,接着說:“小張,放輕松。我們之間不只是可以有性關系,愉快地相處就好。”
……“愉快相處”可比“性關系”要難上千百倍。除了室友,張湛也就與非非洲洲那群動物們相處得好了。張湛在眼罩下難堪地眨眼睛:“鄭先生,我沒有經驗,可能要麻煩您告訴我我需要做什麽,您和我說的我都會去做。如果我說話做事有哪裏讓您不滿意,也請您告訴我,我會改正。我會努力……讓您愉快。”
臉頰上有幹燥的撫摸,張湛不自覺舔了舔自己同樣幹燥的嘴唇。鄭仲至說:“你這樣就好,說你想說的,不用言不由衷地說‘直接開始’之類的話。”
張湛說:“我沒有言不由衷。”
是真沒有。得一大筆錢,與長久的工作保證,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則,張湛認為自己做出什麽樣的貢獻都不為過。可鄭仲至不知道是不是持懷疑态度,有一會兒沒說話,張湛聲音低下去,是問詢:“鄭先生?”
“我在。”鄭仲至答得很快。
張湛松一口氣,覺得自己很沒出息:“對不起。您不說話,我不确定……”
“不用擔心,你戴着眼罩的時候我都會在你身邊。”鄭仲至問,“喝水嗎?”
張湛猛地攥住鄭仲至手腕。
觸到衣料才醒悟,自己揉皺的可能是多昂貴的衣物。張湛撤回手:“對不起,我還沒習慣……”
“小張,別擔心。”鄭仲至握住他無處安放的手,“如果你渴了,我會帶你到廚房端水給你喝,不會留你一個人在客廳。”
張湛迷茫了。進入這棟房子到現在,他一直在出錯,鄭仲至卻關懷備至。金主是這樣的嗎?小說裏的金主可沒有這樣溫柔和包容。
鄭仲至看張湛明明看不見,卻還是面朝自己,看他黑色眼罩下方的雙頰泛着不自然的紅,不知道是為當前情況感到窘迫,還是因陌生的束縛起的生理反應。他笑着打破張湛主導的沉默:“小張,抱歉,我改主意了。我想直接開始,可以嗎?”
張湛瞬間脊背挺得筆直,一只手抵着沙發邊,說:“可以,可以。”
鄭仲至托起張湛另一只垂在身側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第一次的準備工作會比較繁瑣,請你給我耐心。”
他接着打橫抱起張湛,惹得張湛驚叫一聲。他笑着掂了掂:“小張有點輕,跟着我時多吃點,長點肉。”
張湛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把臉埋在鄭仲至肩上,悶悶地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