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東宮
桓淵被軟禁在東宮，直至溫貴妃的葬禮結束。
皇城入冬，紛紛揚揚的大雪把整個紫禁城都染成了白色。
白色，本是世上最幹淨的顏色，可是掩蓋在這層白色之下的，是怎樣一個藏污納垢的肮髒之處。
“太子還在東宮？”書房的門一開，瑞應就迎了上去。
權相近兩天才享受到瑞應對自己這個父親的“關懷”，每次一回來，就看到她在書房裏等候。
“恩，”權相脫下鶴氅遞給小厮，先坐下喝了杯熱茶，身上的毛孔都發散了，才說，“皇上還在貴妃的景仁宮裏不肯出來，司禮監的人也都跟着，就怕皇上有個好歹。這幾天，朝政耽誤了不少，我看謙王也急得很。”
瑞應在房裏煩躁的來回走，皺眉道：“皇上什麽意思？為了個女人連太子都不要了？剛立太子就軟禁，這不明擺着說皇上不信任太子嘛！我看皇上是越老越糊塗了！”
“慎言！”權相警告的看了她一眼，示意門外，權祿連忙出去看了看，好在無人靠近。
自古以來，皇帝和太子的關系都十分微妙。
他們既是君臣，又是父子，還是接替關系。
皇帝越老，越是畏懼太子，而歷來能安穩從太子位登上皇帝的，并不多。反而能數出那麽幾個謀反的太子，哪怕到最後都給太子平反了，但史書上的先例太過血腥，随意挑出一個來，都足夠讓當朝皇帝提防太子。
何況，桓淵并不長在皇帝身邊，皇帝有時候也會懷疑，這孩子是不是還在怨恨自己？
“我要見太子，”瑞應決定不再坐以待斃，“我知道你有辦法。”
權相瞥她一眼：“現在想起有我這個爹了？”
瑞應道：“你也想見他不是嗎？可你也知道，他不會對你說實話。皇上防着謙王的人，不會讓謙王和太子通氣，可皇上信任你。”
權相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道：“待會兒你換身衣裳，我帶你進宮。”
雪已經停了，天雖然黑漆漆的沒有一絲亮光，可地上的雪卻把人影反射出暗淡的灰。
人影匆匆，都披着寬厚的鶴氅，小太監在前面引路，把其中之一引向皇上所在的景仁宮，另一人則引向了東宮。
到了東宮門外，小太監壓低聲音說道：“您且長話短說，奴婢在此等候，不要誤了時辰。”
瑞應道了聲多謝，推門進去。
裏面燃着宮燈，也燒了火牆地炕，至少可以推測，桓淵在此并未受到物質上的克扣。畢竟是才冊的太子，宮中風向未明，沒人會得罪他。
瑞應脫下鶴氅，桓淵驚訝的看着她，下一秒，他就沖到她面前，緊緊把她抱在懷裏。
瑞應掙紮了一下，抱得實在太緊了，只好讓他這麽抱着。等他的情緒慢慢平複下來，瑞應不滿的說：“你要勒死我了。”
“對不住，”桓淵放開她，仔細看她的臉，忽的面色一沉，“你怎麽來了？知不知道現在東宮是多事之地，快走。”
瑞應不理他，徑直坐到臨窗的大炕上，道：“既然來了，總要問出我想知道的。”
桓淵坐到她身旁：“你想知道什麽？是誰帶你進來的？我幾次讓人去找謙王，都沒成功。我算是知道了，這個節骨眼上，不能連累叔父。”
“我跟着權相來的，”瑞應答道，“我想知道的是，晚宴之前，可曾發生奇怪之事？或者說，在你冊立之日，後宮可有不尋常的事。”
桓淵被關在這裏，也沒個人說話，這兩天他早就把事情前後想了幾十遍，也想出了一些眉目。他道：“晚宴之前并無奇怪之事，至于當日後宮，确有一件事。命婦們在壽康宮的時候，先貴妃和謙王妃一同出現，後又前後腳離開。有人看見，她們在神武門城樓上說話，過了一會兒，王妃下來的時候面色很難看。
至于宴上，先貴妃要給我敬酒，我可不敢喝她遞過來的酒，可是我要喝自己的酒時，她卻掩住了酒杯。”
“真相如何已經不重要了，謙王妃就是兇手。”瑞應果斷說道。
桓淵的面上并不見驚訝，可見他也猜到了：“可是，我們沒有證據。”
瑞應冷笑一聲，道：“需要證據嗎？”她拿起炕桌上的筆，在紙上寫下“謙王妃”三個字，起身走到門口，給那小太監，“去給權相。”
桓淵把她拉回來，正色道：“你這是要做什麽？一個不好，就會連累謙王！”
“我現在只想把你從這兒弄出去！”瑞應煩躁的扯了扯領口的風毛，“謙王妃是最好的人選，她想讓你死，也想讓溫貴妃死。我猜謙王妃是想讓溫貴妃殺你，可不知什麽原因，溫貴妃自己卻死了。真相是什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件事裏，我們需要一個謙王妃來承擔所有的後果。”
桓淵靜靜的看着她，忽然覺得她很陌生，等她說完，他道：“這是誰教你的？權相？如果你猜錯了呢？如果有人利用謙王妃借機陷害謙王呢？”
瑞應的臉色忽然變得慘白，然後轉身就跑。
桓淵不能踏出東宮，只能追到門口，把鶴氅給她披上。瑞應的嘴唇在發抖，他于心不忍，道：“我知道你是關心則亂，若阻攔不了，就去謙王府。”
瑞應的确已經趕不上了，那個拿着名字的小太監到了景仁宮門外，把字條一層一層的遞了進去。
權相望着字條上“謙王妃”三個字，默默撕去了最後一個“妃”字。
“陛下，太子是您的親生兒子，貴妃是您最愛的女子。”權相老淚縱橫，仿佛皇上的所有悲傷，他都感同身受。“他們二人都是您最重要的人，絕不會互相殘害，可是有一人嫌疑最大。”
“是誰？”皇帝渾濁的眼睛裏忽然射出精光。
和瑞應需要謙王妃來了結此事一樣，權相深知皇帝也需要這麽一個人，這個人當然不能是太子，可一個小小的謙王妃，也太微不足道了。
瑞應還沒走到門口，就被兩個小太監攔了下來：“請留步，首輔大人吩咐奴婢送小姐出宮。”
瑞應看了一眼紫禁城上空黑鴉鴉的天，仿佛是一個巨獸張開了血盆大口，要把世間渺小的人全都吞入腹中。
她轉身上了馬車，在小太監的護送下出了宮門，可就在小太監關上宮門的時候，她一把掀開車簾，喝令車夫：“去謙王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