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平安
到了義莊,果然有那小叫花的師傅,小叫花有了錢,自然能買得起棺材。可他人小力薄,還有許多事要他忙。趙昭少不得幫一些,苦着臉嘆道:“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林淵促狹的說:“該,誰叫你充當俠客了!”
瑞應掩袖笑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只要不是被騙了,就算做了好事,趙昭這個性格,哪怕嘴上抱怨幾句,心裏都是樂意的。
窮苦人沒那麽多講究,買口薄棺,尋個林子下葬。再買些元寶蠟燭、瓜果祭品,燒了紙,就算全了喪事。
喪事完畢,天也擦黑了。
趙昭多嘴問了句:“現下就你一個人,你住哪兒啊?”
小叫花子擦幹臉上的淚,哽咽道:“我和師傅相依為命,一直在街頭賣藝,如今師傅去了,我也不知該何去何從。”
瑞應也跟着嘆道:“小小年紀,瞧着怪可憐的,趙昭哥哥,要不你就收留了他吧?”
趙昭一臉莫名,這、這到底算什麽事兒啊!
帶着小叫花回府,管事何伯聽趙昭吩咐幾句,再回頭看看,臉上的表情和趙昭一模一樣。
林淵和瑞應看了都暗自好笑,何伯嘆了口氣,道:“行吧,你跟我來,先給你洗澡換身衣裳。”瞧他髒的,要是身上有了跳騷虱子,傳染給主家,才是罪過喲!
何伯帶了小叫花子下去,瑞應回後院看芳草,芳草漸漸熟悉了南邊的水土,已經快要好起來了。
解開頭發通一通,換上家常衣裳,手裏拿着京城時興的纨扇,瑞應帶着春芽去前頭吃晚飯。
一進大廳,就見林淵和趙昭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人,瑞應也好奇的看過去,頓時驚豔了一把。
“這是誰啊?”瑞應訝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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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淵回過神來,道:“沒看出來吧?你趙昭哥哥撿到寶了!”
原來這就是那個髒兮兮的小叫花子!小叫花子低着頭,喃喃道:“師傅說我男生女相,出去賣藝恐被人輕薄,所以每次都把臉上弄髒,不讓人看出本來面目。”
世道艱難,不限女子。
瑞應柔聲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小叫花子道:“我不知父母家鄉,從我記事起,師傅就叫我平安。”
瑞應心中一動,神色更溫和:“你也不知父母家鄉嗎?”
林淵知她是觸中心房,便說:“家裏正缺一個傳話的小厮呢,平安,你就留下來,先跟着何伯學規矩,等學會了再派差事給你。”
平安先看向趙昭,趙昭哈哈笑道:“不用看我,這個家裏他也是主子。”平安這才垂眸應是。
吃晚飯的時候,趙昭看着瑞應身後布菜的春芽,笑道:“這個家的人是越來越多,越來越熱鬧了。要是咱們能一直在一起,倒也好。”說到後面,語氣已十分悵然。
他也知道這不過是臨時的,不可能長久。
瑞應剛想安慰他幾句,林淵就問了句煞風景的說:“你的俸祿夠不夠養這麽多人啊?”
趙昭道:“我的俸祿別說養你們,就是租這套房子也租不起啊!這麽多年,都是王爺那裏的進項撥款。”
瑞應忙道:“我一直領着王府的月例,一個月二十兩,不用趙昭哥哥花錢。”
趙昭誇她懂事,林淵氣道:“你對我怎麽就沒這麽狗腿!”他是真的氣,總覺得瑞應對趙昭就是無限寬容無限溫柔,對自己就是沒這麽好。
瑞應嫌他說話難聽:“什麽狗腿啊!我對兩位哥哥一視同仁。”
眼看兩人又要鬥起嘴來,趙昭連連告饒,放下筷子腳底抹油就跑了。
林淵不滿意,什麽一視同仁,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才認識趙昭多久,這要是一視同仁,我們從小的情誼又算什麽?
就這麽歪纏了瑞應小半宿,瑞應被他的碎碎念給念睡着了,他才放過。
第二日瑞應被前院的“嘿哈”聲吵醒,叫春芽去問,才知是林淵在教平安拳腳。
林淵肯定是太閑了,瑞應邊想邊起身。
她下樓吃早飯,林淵一身臭汗的進來,說:“平安會些拳腳,基本功不錯,我再教他一些,以後也進王府給個侍衛編。”
瑞應掩住鼻子趕他去洗澡,平安遠遠站在門外,說道:“小的以前是跟着師傅賣藝的,這些粗淺功夫,基本都會一些。”
瑞應又指春芽給平安拿餅子油條,還說:“你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平時別光顧着練武學規矩,也該養好身體。”
平安和她差不多大,不是十四就是十五,可他的個頭兒還沒瑞應高。自己小時候也是吃過苦的人,所以見到平安,難免起了恻隐之心。
平安擡眸看了她一眼,這位小姐很得兩位少爺的疼愛,人長得漂亮,心底也善良。
他以為師傅死了之後就剩他孤零零一個人,在街頭乞讨的時候,也沒想過真能讨到二兩銀子。或許真是天意,他不光安葬了師傅,還找到了栖身之所。
這是他的造化,他沒什麽大的本事,就剩一顆真心了。
南邊兒的夏季可一點兒不比北邊兒涼快,尤其是這應天府,一到午後,就跟火爐子似的。
瑞應根本沒法在屋裏待,就讓人在後院搭了個青帳,她就在裏面睡午覺。
睡得正酣,只覺鼻子裏奇癢無比,連打幾聲噴嚏,人也清醒過來。一睜眼就看到林淵手裏拿着根狗尾巴草,不用猜也知道,剛才是他戲耍自己呢!
正要發怒,林淵舉手投降,道:“別生氣,別生氣,我帶你去秦淮河上泛舟!”
“你真是閑出毛病來了!”瑞應氣呼呼的推開他,先回房換衣服,收拾妥當了,再帶上點心果子,趁着黃昏涼風習習,和林淵一起泛舟秦淮河。
秦淮河兩岸風光無限,尤其是其中一段,秦樓楚館林立,一到了晚上,更是熱鬧非凡。
林淵自然不會帶瑞應到這一段來,只吩咐平安在另一頭劃,平安在這地帶混的久了,自然知道何處景致最好。
“原來這就是詩裏所載‘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烏衣巷啊!”瑞應看了一眼字跡斑駁的牌樓,如此感嘆道。
而此時夕陽西下,落日餘晖遍撒河面,漾起波光粼粼,正契合了那首詩。
遠遠的,一陣悠揚的笛聲傳來,曲調優美,情緒飽滿,讓人忍不住駐足傾聽,可見吹笛人的技藝精湛。
林淵示意船身靠岸,等那高大的畫舫從面前經過,瑞應看清了站在船頭的吹笛人,頓時面色雪白。
是他?竟然是他?!
怎麽會是他呢?
此時他怎會離開江西,到了這裏來?!
“哥哥,我有些頭暈,想回去了。”瑞應撫着額頭靠在林淵身上,掩飾自己的驚慌失措,也不想讓林淵看到自己的面色有多難看。
林淵忙道:“肯定是吹了涼風,平安,快往回劃。”
瑞應就這麽靠在林淵身上,緊緊抓住他的衣衫,不曾注意到那吹笛人的目光落在平安臉上,久久不曾移開。
沒錯,瑞應看到的不是旁人,而是她上輩子的挂名丈夫:江西布政使幼子陳叔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