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與你赴月(2)
慘叫過後,何源坐得筆直,小腿上是火辣辣的疼,他低頭朝桌子下面看去,只見右腿小腿骨處黏着一長條很寬的透明膠帶,左腿的已經被完全扯掉,一半黏在陸臻衣服上,懸在空中的那一半還挂着幾根黑色的腿毛。
何源心痛,還異常憤怒。
他瞪着陸臻,髒話脫口而出:“我草你媽!陸臻你死了!”
因為沖動,因為憤怒,絲毫沒有注意到現在是上課時間,更沒有壓低聲音。
罵完,又朝陸臻踹去,但是他的鞋帶被系在桌腿,還是死結,這一腳,整張桌子都翻了,朝着陸臻的方向倒,陸臻身手敏捷,閃身站在過道上。
桌子撞到前面的桌子,發出巨響,桌面上的東西更是“嘩啦啦”全掉了下去。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何源被拽着往前再去,小腹撞到桌子上,差點栽過去。
慘叫、咒罵、重物落地。
多種聲音在前後幾秒內接連響起,組合在一起極其慘烈,堪稱車禍現場。
不說班裏同學聽到動靜,紛紛回頭看向他們這一角,便是隔壁班的林一舟都探頭過來了解情況。
陸臻看着何源皺了皺眉,倒吸了口冷氣,非常同情他的遭遇。
盡管是因為他失手造成的。
最近新出了一款單機手游,何源熬了一個通宵才打通關,今天白天都在教室趴着睡覺,叫他打球都不去。
現在天氣漸暖,已經進入初夏,有的男生怕熱,早都換上短褲短袖。
向意知和何源同桌,一直以來倆人上課都不聽講,開發了許多雙人娛樂項目,但是今天何源一直在睡覺,她就很無聊,然後一不小心注意到何源裸露在外的腿毛。
正巧時窈被叫到辦公室,陸臻也閑得無聊。
Advertisement
倆人一合計,便打上何源的主意,準備趁着他睡覺捉弄他。
原先他們的計劃要溫柔許多,像是下課時候,捏一點膠帶把何源弄醒,至于鞋帶是為了不讓他亂動,然後邊恐吓邊扯膠帶,讓他叫爸爸等等。
誰知道會發生意外呢?
晚自習的時候班主任基本都回家了,年級主任負責來回巡視,維持紀律。
剛才那一系列聲音實在造成了很大的動靜,在寂靜的校園裏格外引人注意,自然而然将李申引了過來。
李申到的時候,現場狼藉一片,一個蹲着解鞋帶,另外三個站在一旁圍觀。
他教學多年,什麽把戲沒見過,一眼就知道怎麽回事,問都不用問,直接把時窈他們四個揪了出去。
黑幕籠罩,月亮昏暈,旁邊綴了幾點疏星。晚風拂過,枝頭樹葉沙沙作響,走廊頂端安了幾盞白熾燈,飛蛾繞着飛行。
時窈、陸臻他們四個在走廊上罰站,背對着牆,站成一排。
李申雙手背在身後,站在他們四個中間,叭叭叭說個不停,抑揚頓挫,還特別有節奏感,與此同時,視線從最左邊挪到最右邊,又從最右邊挪回來,一眨不眨盯着他們。
忽然,何源擡手抓了抓耳朵。
瞬間就被李申看到,李申呵斥道:“幹什麽呢你!站好!”
何源手臂垂在身側,解釋道:“老師,我耳朵癢。”
李申瞪他:“我看你是皮癢了。就你事多,別人怎麽不癢。”
說着他看了時窈一眼:“你癢嗎?”
時窈搖頭。
看向向意知,向意知搖頭。
看向陸臻,陸臻也非常真誠的搖頭。
何源:“……”
以陸臻為首,何源、林一舟、鄭途風等天天犯事,被學校通報批評,早都在年級主任面前混了眼熟。
李申走了兩步,站在何源面前,單獨教育:“看看人家陸臻,以前跟你一塊玩的,現在多老實多聽話。再看看人家時窈,單科成績都比你總分高吧,還不知道學習!玩什麽玩!還有你同桌,人小姑娘多聽話。現在三個人都被你連累的出來罰站,你不內疚就算了,還不知悔改。”
何源:“……”
現在不是他們三個聯手拔我腿毛,欺負我的時候了:)
經他這麽一動,李申的火力都集中到何源身上,對着他又是一頓怼。
有對比才有區別,完了,他看其他三個人越看越順眼。
臨走前,李申對時窈他們和顏悅色,手指點了點:“你們三個罰站到這節下課就能回班。”又瞥了眼何源,冷着臉:“何源今晚上就在走廊上站着聽課。”
何·背鍋俠·源:“……”
我就睡個覺!單純的睡個覺!
晚風從走廊穿過,陸臻餘光看到時窈被卷起在空中翩飛的裙擺。
他看了向意知一眼,作為新晉助攻的向意知自然懂他什麽意思,默默往旁邊挪了挪,和陸臻交換位置。
時窈正在想文理分科的事情,沒注意到旁邊的動靜。
忽的,腕骨處被人戳了兩下。
她擡眸,原來蠢蠢的蘑菇發型已經長長了,劉海在眉下,稍有些擋眼。
陸臻低垂着頭,腦袋向時窈那側歪了歪,對視幾秒後,小聲道歉:“對不起。”
對不起,牽連到你了。
時窈微怔,皺了下眉,很快明白他什麽意思,回道:“沒關系。”
她臉上沒什麽情緒,陸臻心裏打鼓,有些不安,漆黑的眸子暗了下來,又補充了句:“你別生氣。”
“嗯。”時窈勾了勾唇角,語氣柔和:“沒有生氣。”
唇角弧度非常标準,和剛認識她時的微笑一樣,很明顯的安撫,沒有到心底的敷衍。
陸臻怎麽看怎麽覺得別扭。
那次約會看電影是在周六。
當天晚上、第二天白天,陸臻都有和時窈發消息,但一直沒得到回複。
陸臻挺郁悶的,明明分開的時候時窈心情還不錯,便是以前不耐煩理他的時候,也會抽着給他回幾條。
但是現在,一天一夜都過去了!還不理他!
周一開學,時窈變化更明顯了,表情淡淡的,和她說什麽都是随聲附和,估計都沒聽到心裏,對着陸臻就只剩下“嗯”了,和以往不想理他時,故意擺出來的冷淡不一樣,是很明顯的疏離,要和他拉開距離。
原本陸臻還想就不回消息這件事和時窈讨價還價,要點好處,但是對上她的視線,什麽都說不出口。
陸臻很委屈,這約會以後感情才剛有點進展,對方态度明顯軟化,還沒進一步攻略呢。
就一天兩夜沒見,睡了兩覺就回到解放前。
不對,是連解放前都不如!
因着時窈冷淡的态度,陸臻對她小心翼翼起來,上課更是不敢打擾她學習。
之後幾天,陸臻悄咪咪觀察時窈,反思自己,苦思冥想自己是哪點做的不好,讓時窈不開心了。
這還沒得出結論呢,時窈連夜自習都不上了!
陸臻又想多了,開始懷疑時窈是不是不想和他坐同桌,看見他就煩啊。
越想越覺得受傷,但是對上時窈的目光,他又猶豫不決,問不出口,生怕時窈說是。
……
“你別笑了。”
陸臻抿了下唇,手指擡至半空,想将時窈的嘴角壓下來,快要碰到的時候停了下來,他沒忘記上次抓住時窈手腕,她冷冷的目光,好像很排斥。
時窈:“嗯。”
如果是以前,陸臻知道時窈就是說讨厭也不會讨厭,便是得寸進尺,她也不會真的生氣。
但是現在,他真的摸不準時窈的心思。
他想了想,又重複了一遍:“別生氣。”
時窈:“嗯。”
一時間,陸臻不知道該怎麽将話題進行下去。
他手插進褲子口袋,倚着牆壁,有些氣餒。
陸臻就是非常怕熱的人,早早換上短褲短袖,深灰色的運動短褲在膝蓋位置,口袋很大,他插進去才想起來裏面還有一瓶養樂多,是晚飯間打完球買的。
猶豫了一瞬,摸出來遞給時窈。
陸臻手掌很大,手指修長又骨節分明,養樂多很小一瓶,躺在他掌心,兩者組合在一起感覺很奇怪,現在給她,又有種哄小孩的感覺。
時窈看過去,默了兩秒,從他掌心接過,輕聲道謝。
指尖擦過手掌,兩種完全不同的觸感,陸臻心髒倏地顫了一瞬。
收回手掌,手臂垂在身體旁側,他用拇指在掌心摩挲了兩下。
晚風又溫柔了一些。
何源還在旁邊生悶氣。
向意知很有職業道德,不好意思打擾陸臻和時窈。她左右張望,頗為無聊,忽的,注意到窗臺上的東西。
方才,時窈連座位都沒回,手裏拿着一沓文理分科志願表,便被李申揪了出來。
她順手卡在窗戶中間。
向意知抽出來,正反面翻了翻,問道:“這什麽?文理分科?”
時窈往她手裏看去,然後點頭:“嗯,這幾天填填,下周交上去,高二分科,重新分班。”
向意知随口問道:“窈窈,你準備學文科還是理科?”
時窈想了想,說:“不知道,還沒想好,再考慮考慮吧。”
聽罷,向意知嘆了口氣,頗為苦惱:“唉,我成績不好,學理科簡直要我老命,一年了,我數學都沒及格過。窈窈,以後我們再也不能做同桌了,好慘。”
她倆說話的時候,陸臻從向意知手中抽出一張空白表格,從上到下掃了一眼。
這時,何源突然插嘴:“說得好像你倆現在是同桌一樣,呵。”
語氣裏是滿滿的惡意。
向意知:“……”
被忽略了許久,生了許久悶氣還沒人關心的何源瞪了陸臻和向意知一眼,陰陽怪氣的說:“圓圓真可憐,圓圓就是睡個覺而已,遭受無妄之災,腿毛沒了就算了,還要被罰站,罰站就算了,憑什麽圓圓自己要罰站到放學。唉,圓圓好可憐。”
時窈:“……”
認真來說,她也好可憐,就是剛好進教室,剛好站在桌子後面,連當事人都不算,也要被拉出來罰站。
對着其他人,陸臻就是理虧也非常橫,在何源腿上踹了一腳,譴責道:“你他媽好意思說,就一點破事,叫得那麽慘,你當殺豬呢!要不是你亂叫,我們能陪你一塊出來罰站嗎!現在還怪我們,有臉嗎!”
說完,看了眼時窈,像是在征求她的贊同。
坐一起久了,向意知也是極會坑同桌的人,立刻附和道:“對啊!臻哥說得對!你哪來的臉!”
時窈:“……”
硬着頭皮點頭:“嗯。”
何源:“???”
沒多久下課鈴響,時窈他們三個從後門進班。
她把意向表分發下去,向意知從何源桌子上随便找了個本子和筆,順給窗子遞給何源,幸災樂禍:“加油哦!好好學習!”
何源:“……”
因着這個小插曲,時窈一直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
臨近月考,又是晚上的課,學生累了一天,精力大多不集中,不适合講課,所以老師都是帶着卷子來的,從第一排低下去,讓趁着課上寫完,明天白天講卷子。
放學後,時窈收拾好書包,向意知也早早收拾好,一起從教室出去。
沉寂許久的校園再次熱鬧起來,人潮湧動,校園裏建有車棚,不少走讀生都是騎自行車電動車來學校的,停在車棚裏,放學後去前校門的路上也多了不少車輛。
剛出校園,時窈便看到停在正前方的梁如茵的車子。
她轉頭和向意知告別:“我媽來接我了,我先走了。”
向意知揮手:“好的,明天見!”
其實向意知和時窈同路,坐公交的時候,兩人坐同一班,向意知離學校近一點,先下車。時窈倒是不介意讓向意知趁個車子,但是向意知看到梁如茵就慫,寧願自己坐公交回家。
時窈走到車子旁邊,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的位置,拉過旁邊的安全帶扣了上去。
梁如茵摁着屏幕,正在發語音條,聊着公司的事情。
等她結束後,啓動車子,生硬的問了句:“放學了?”
時窈點頭,又覺尴尬,随便找了個話題:“媽媽,你今天沒事嗎?”
梁如茵是事業型女性,平時工作很忙,所以晚自習放學接時窈的人有時候是她的助理陳想,有時候是時其桦,有時候是她,都不固定。不過時窈早上上學早,她和時其桦誰都能送,無非就是提前去公司處理公務罷了。
兩人幹巴巴聊了幾句,話題便進行不下去了。
狹窄逼仄的車廂裏氣氛詭異,又格外安靜,時窈側過頭,看車窗外成片的霓虹燈飛快掠過。
過了會兒,時窈想到文理分科的事情。
她開口問道:“媽媽,我們高二分文理科,我學文還是學理?”說完,她又補充了句:“老師說我數學好,文科成績也穩,學文科會輕松一點。”
恰好碰到一個紅綠燈,梁如茵踩了剎車,轉着方向盤,緊跟前面車輛。
片刻,她開口,語氣略有些嫌棄:“學文科畢業能幹什麽,去你爸公司當個文秘,有什麽出息。”
時窈沒吭聲。
梁如茵直接替她做決定:“選理科。數學都能學好,其他科肯定沒什麽問題,學不好還是沒好好學,給你請的家教都是名師,別人掏錢都請不來,以後補課認真點。”
時窈“嗯”了一聲。
其實一早就猜到這個答案了。
之前時窈住學校附近公寓,梁如茵和時其桦又經常有應酬,都不在家吃飯,便把家裏做飯的阿姨辭退了,只每周請家政來打掃一次。
現在時窈每天都在學校食堂吃飯,回家後已經很晚了,就沒再請阿姨。
到家後,梁如茵讓她寫完作業早點睡,自己便去書房打電話。
回到房間後,時窈拿了換洗的衣服去浴室洗澡。
出來後,從書包裏翻出沒寫完的卷子和資料,沒注意,夾在中間的養樂多滾了出來,落在地上。
時窈彎腰,半幹的短發垂了下去,掠過臉頰。
撿起養樂多,摞在卷子上面,她盯着看了幾秒,倏地想到那會兒陸臻小心翼翼又帶了點讨好的眼神。
不應該出現在那雙充滿少年氣的黑眸裏,揉了整條星河的眸子應該發光發亮才對。
點亮臺燈,養樂多被放在臺燈旁邊。
時窈收拾好書桌,打開卷子,很快進入狀态。
全部做完後,她活動了下肩膀,在後頸捏了兩下,把桌子上的草紙、垃圾等一股腦掃進地上的垃圾桶。
到養樂多的時候她猶豫了一瞬。
嘆了口氣,最終拿着空瓶走到衛生間,清洗幹淨,灌了四分之三的清水,路過窗臺,在土養綠蘿上掐了一片葉子,插進瓶子。
擺在臺燈下面。
一擡頭便能看到。
帶有紅色字樣的瓶子,綠油油充滿生機的嫩葉。
作者有話要說:修好了!
趕榜兩天,我發現人的潛力是無限的,說不定哪天我真的能日萬: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