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起吃飯吧（二）
第三章 一起吃飯吧（二）
伍銘炀很快就回了消息：
那太好了，幾天都沒見你，總是一個人吃飯很沒意思。
區嘉知道伍銘炀說的“一個人吃飯很沒意思”是什麽感受。
除了公司聚餐，和肖影一起吃喝玩樂，半年間，區嘉總是一個人吃着半冷不熱的飯菜，談不上味同嚼蠟，也很難覺得可口。
在沒什麽依靠的城市裏，待再久的時間，也還是一個人獨自對抗世間種種。
漂泊感太重了。
在遇見可以一起領略生活千種滋味的人之前，這都是難以忍受卻又不得不忍受的孤獨。
區嘉一路看着車窗外的高樓大廈鱗次栉比，不息的車流緩緩湧動，思緒萬千。
公交車不知不覺地在城中村的村口停了下來。
下了車區嘉才想起來還沒有決定請伍銘炀吃什麽，邊走邊想。
好不容易想到曾經和肖影一起吃過的西餐廳，卻忘了地址。
又開始想其他的餐廳，但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溫和的西餐更合适。
于是打了電話給肖影。
肖影聽了以為區嘉要請方仁吃飯，心裏想着這一次區嘉說不定開竅了，要和方仁終成眷屬了，開始感慨起來。
說有了男朋友一定不要太虐單身狗雲雲，區嘉自然沒想到肖影是在指她和方仁。
心裏竟然把肖影說的男朋友幻想成了一會兒要一起吃飯的伍銘炀。
直到上了七樓看見伍銘炀的房門才如夢初醒，也許是為剛剛的想法感到羞愧，打電話的聲音比之前大了好幾分貝，
“影子，我哪有什麽男朋友，別再瞎說了。就這樣，先挂了。”
這裏的房子隔音都很差。
“區嘉，你回來了。”
區嘉剛挂掉電話，就突然看見已經穿好外套的伍銘炀出來了，有些驚慌，
“那個，你，你已經準備好出門了嗎？”
“嗯。老實說，等着等着有些餓了，就先換好了衣服。”
伍銘炀在區嘉面前總是會不自覺地坦誠，
又怕區嘉還想休息一下再出門，連忙說，
“你可以休息一下我們再出去。”
“那我回去喝點水，你稍等一下。”
伍銘炀微笑着點點頭。
區嘉回到自己的房間才回過味來，原來面對伍銘炀比加班還累。
不想讓他等太久，區嘉迅速把肖影的衣服換了下來，裝進一個大的購物袋裏，準備拿去附近大學裏的洗衣店洗了。
接着在椅背上的一堆衣服中找到一件不太皺的毛衣穿上，然後套了一件米白色的長款羽絨服禦寒。
雪融化的時候往往比下雪時更冷。
“白色很适合你。”
兩人一起下樓梯，有些安靜，伍銘炀一開口就又打開了暖男模式，不，是日常模式。
但，因為是伍銘炀，區嘉聽起來還是很受用，有些開心。
區嘉突然想起這樣的伍銘炀禁不起自己逗趣，就又忍不住唱起了反調。
“是嘛？我倒覺得容易髒，麻煩。”
果然，伍銘炀又被區嘉逗得有些堂皇了。
區嘉的心裏竟然有小小的得意。
真是了不起。
“哦……說的也是，冬天厚衣服不太好清洗。”
區嘉就知道他會這樣，不禁眼帶笑意，
“這不，這一堆就是要拿去洗的。”
伍銘炀光顧着看區嘉的打扮，沒注意到區嘉手裏的大購物袋。
“重嗎？方便的話，我來拎。”
“好，你拎着吧。”
伍銘炀大概是沒想到區嘉會這麽直接地回答，将大大的購物袋接過來時慌了一下，
“那什麽，下次你要是有很多要洗的衣服，就去找我吧，我的房間裏有洗衣機。”
“嗯，好。”
将髒衣服送到洗衣店後，兩人就打了車到吃飯的地方。
下車前伍銘炀掏出了錢包，堅持要付帳。
區嘉不想再多欠他一點，就連忙伸手去攔，結果一不小心碰到了伍銘炀的手。
剎那間有些慌神，手邊溫熱的觸感久久不退。
但為了不讓對方察覺到什麽，區嘉自然地将手收了回來，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
但是區嘉的小心髒已經不受控制，在又窄又小的胸腔裏劇烈地跳動着，臉上也不由得紅了起來。
車裏的光線很暗，伍銘炀并沒有察覺到區嘉有什麽變化，将車錢遞給了師傅。
幸好世界喧鬧，沒人能聽到誰的心跳。
到了餐廳，點好菜，兩人面對面坐着，一時都不說話。
伍銘炀最怕空氣安靜，于是又先開了口，
“那個，我知道這次你想請我吃飯，不過我有點不太習慣讓女生付賬，所以剛剛不知道有沒有讓你感到不舒服。”
不要再提剛剛了，心髒快要不好了。
“沒事的，有人願意主動付賬我怎麽會不舒服。”
區嘉控制着自己的聲音，卻沒控制好自己的大腦，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正在懊惱之際，方仁來了電話，區嘉像是快要溺水時被人救上了岸。
“咳咳，有什麽事嗎？”
“現在？現在我有事，改天再約吧。”
“放心吧，老爹，女兒不會少了您這頓飯的，等着吧啊。”
區嘉話音剛落就把電話挂了，總是比對方先挂電話。
伍銘炀将電話另一端的人當成了區嘉真正的父親，聽區嘉學北方人講話覺得很有意思，就不禁笑了起來。
區嘉看見對方仿佛在笑自己，才知道自己剛剛又被方仁帶着胡鬧了。
幸好這時服務員端上了前菜和紅酒，緩解了自己一時不經大腦暴露自己的尴尬。
“上次我們是第一次一起吃飯，你覺得喝酒不太合适，但事實上我很喜歡喝酒，所以這次就随便點了一瓶，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喝，不能的話……”
“我也喜歡喝酒，特別是紅酒，看來我們口味的确很相投呢。”
區嘉以為伍銘炀不喜歡喝酒。
五年前聚會的時候，他任憑別人怎麽勸酒，都會委婉恰當地拒絕掉，幾乎沒喝一口。
今天點酒單純只是因為區嘉自己饞了，沒想到投了伍銘炀的口味。
事實上，她想也不想。
兩個人邊吃邊喝邊聊，區嘉的臉頰因為酒勁越來越紅，說是酒勁，更像是一種發自內心又無法言喻的快感。
六年以來她都不曾像今天這般快樂。
六年前，區嘉只能躲在角落裏偷偷望着那個美好的少年，而今天，她邀請他一起坐在溫暖舒服的餐廳裏吃飯。
而且他和自己主動地聊工作聊生活。
伍銘炀喝了酒以後在區嘉面前變得更坦誠。
也許是因為對方能認真地傾聽自己，也許因為是同行，愛好的電影書籍品味也很相同。
伍銘炀覺得區嘉就像是自己的舊友。
他不知道的是，區嘉在很久之前就了解了他的所有。
這一切不是什麽機緣巧合，早在很久之前就已注定。
想到這裏，區嘉為自己當初的一股傻氣感到可笑。
“其實，在鄭都能遇見你，真好。”
又是伍銘炀的糖衣炮彈。
酒過三巡，杯中已空，夢也該醒了。
“我們回去吧。”
伍銘炀以為和區嘉已經互相了解了，卻沒想到換來的又是一杯閉門羹。
有點失落。
但區嘉越是這樣，越讓自己對她多一分好奇。
兩人無言地上着樓梯，到了第三層遇見了飯後逗鳥的房東。
“哎呀，這麽短短幾天，兩人都這麽熟了，不錯不錯。”
房東的話明顯別有意味，讓區嘉感到尴尬，伍銘炀倒不以為然。
“是啊，在這裏住挺好的，鄰居們都很好。”
區嘉佩服伍銘炀化解尴尬的能力。
兩人到了七樓就各自回房間了。
從餐廳出來兩人就沒再說什麽話了。
現在的兩個房間，是兩個世界。
區嘉躺在床上，什麽都不想做，只想合上眼睛睡覺。
今天的她比以往加班過後更累。
今晚的伍銘炀讓她有些混淆。
她知道伍銘炀和肖影說的那種故意讨人歡心的暖男不一樣，但是她還是對他說的做的一切感到不安。
盡管只是變成更好的朋友，也讓區嘉感到忐忑。
大概是卑微慣了吧，在伍銘炀的問題上，區嘉總覺得自己很卑微。
不過，比起六年前的那個連招呼都不敢打的區嘉，已經好太多了。
區嘉就這樣沒有洗漱和衣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房間裏本就陰冷潮濕，加上酒勁一散，區嘉一覺醒來就感冒了。
但為了洗澡，還是強打着精神出了門。
區嘉提着裝滿洗漱用品的籃子和裝着浴巾衣物的手提包，踉踉跄跄地走進了附近的澡堂。
剛進入換衣間，區嘉被室內的暖氣烘得很不舒服，正要脫掉厚厚的外套，手機響了起來，是肖影。
“咳咳，咳咳。這個時候打電話幹嘛？”
“區嘉，我也完工了，現在正往你家去呢，你帶我去吃好吃的呗，我想吃上次你帶我去的那家店。”
區嘉沒來得及脫下外套，加上室內較高的溫度，意識開始有些不清楚，
“我正準備洗澡呢，你一會兒到了再聯系我，先不……”
話還沒說完，區嘉突然暈倒在地。
因為是中午，澡堂裏沒什麽人，直到肖影和方仁趕到才被發現送到附近的醫院。
發燒和感冒不是什麽大問題，也許是區嘉太累了，也許是區嘉不願意醒。
醒來就要想伍銘炀，和六年前有什麽區別，不如多睡會兒。
于是區嘉一睡便睡了一天兩夜，滿足了自己加班後睡個夠的心願。
區嘉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裏，病房裏靜悄悄的，完全将城中村的喧嚣隔絕在外。
難怪能睡得安穩。
看見肖影趴在床頭睡覺，區嘉才模糊想起來暈在澡堂的事情。
看見床頭櫃上放着自己的手機，就打開來看，沒有想看到的消息，神色夾着一絲失落。
所以不能随便期待。
“區嘉，你可算醒了。”
肖影直起身子，揉揉眼，沒有看到一時神傷的區嘉。
“嗯，醒了，我睡了這麽久你也不叫醒我，一會兒上班該遲到了。”
這時，方仁提着一些早餐進了病房，聽到了區嘉的話，有些生氣，
“你才剛醒就要去上班，不要命了。”
“不就是感冒發燒嘛，怎麽樣也不會要了我的命的。”
“在澡堂裏都能暈倒，還逞什麽強，再歇一天吧，我們工作時間又不是死的。”
肖影插嘴道，“還有啊，這兩天你都沒洗澡，一會兒我陪你洗去。”
區嘉一聽自己還沒洗澡，頓時清醒了不少。
今天不宜上班。
“你就聽一次話吧。”
方仁說這話時不像平時那樣嬉皮笑臉的。
“行吧，”
區嘉突然想起前幾天送去洗衣店的衣服，
“影子，剛好你衣服我拿去洗過了，你一會兒可以換上。”
“那你倆先吃早飯，吃完了才有力氣洗澡。告訴我地址，我去拿衣服。”
“不用了，我又不是斷手斷腳，我倆一會兒溜達着就把衣服拿了，再說了就算你是空降兵，不用上班嗎？幹嘛在這兒跑腿。”
方仁越是這樣，區嘉對他的态度，越是冷漠。
肖影不理會兩人的一來一往，專心吃起了熱乎的早餐。
“現在就別跟我耍嘴皮子了，我跑腿當晨練不行嘛，趕緊告訴我，把您那寶貴的體力用來洗澡吧。”
方仁說着說着想起來前一天區嘉身上還有酒氣，有點不高興，
“還沾着酒氣，是得好好洗洗了。”
方仁後面的一句話明顯有着嗔怪的意思。
區嘉拒絕了自己是在和別人吃飯喝酒，而且這人也不知是男是女，和區嘉是什麽關系。覺得自己在區嘉心裏真的沒什麽分量。
想到這裏，方仁就有些嫉妒，來了無名火，才忍不住把話說了出來。
方仁離開病房去取衣服，肖影才騰出嘴來告訴區嘉這兩天方仁都做了些什麽。
“當時我知道你在澡堂，但不知道你暈在了哪個澡堂，有些慌了，就叫來了方仁幫忙，”
肖影知道區嘉從來不吃早餐，但還是不容拒絕地喂給區嘉一個包子，然後接着說，
“幸好，方仁挺聰明的，在你住的地方附近找起，沒幾分鐘我們就找到了。我從更衣室裏出來，告訴他你就在裏面的時候，他差點直接沖進去。本來挺冷靜的，一聽到你的消息就又失去理智了，還真沒看出來他是這樣的男人。”
區嘉聽着聽着覺得有些愧疚。
可是她不能因為這些就和他在一起，到頭來只會讓他更受傷。
“還有啊，他這兩天可是一直沒合眼，逮着醫生就問你怎麽老不醒，是不是有什麽問題，把醫生都快煩死了。”
“下次再有什麽事，可千萬別找他了。”
“死丫頭，你還想有下次啊。”
原來重逢不是什麽好事，似乎都是孽緣的開始。
但是孽緣也是緣分的一種，誰又說得定呢。
兩個人洗完澡後，肖影送區嘉上樓。
即使是白天，樓道裏的光線依然很暗，肖影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但仔細一看，的确有一個自己不認識的男人站在區嘉的房間門口.
肖影忽然攔住了身後的區嘉，并示意區嘉不要發出聲音.
區嘉努力地伸長脖子仰頭一看，大致看到了伍銘炀的身影。
肖影貓着腰，蹑手蹑腳地将區嘉帶到了六樓，壓着聲音問區嘉，
“區嘉，你是不是被誰盯上了？你房間門口現在有個高大的男人站着你知道嗎？”
“你別大驚小怪的，那是我一個鄰居。”
區嘉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讓肖影很懊惱。
“鄰居你也不能放松警惕，那麽高大一男人，萬一對你圖謀不軌，你那小破門根本攔不住禽獸的，你知道嗎？”
“旁邊住着兩家人呢，有什麽動靜他們就知道了，沒人敢做壞事的。”
“你看你，這無所謂的态度很是問題。”
肖影着了急，聲音不自覺地就提高了，怕上面的人聽到趕緊捂住了嘴巴。
“區嘉？”
伍銘炀剛好下樓吃飯，看見了區嘉正在和人說話，就邊下樓梯邊打招呼，
“這兩天都沒見你，還以為你又加班了。”
“啊是是，我是又加班了，這不，剛去洗了個澡回來。”
肖影雖然不知道區嘉為什麽對這個男人說謊，但還是用她敏銳的直覺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那你一會兒上去好好休息。”
伍銘炀帶了一頂棒球帽，加上昏暗的燈光，肖影努力看也沒看清伍銘炀的長相。
“區嘉，這位是？”
“你好，我是區嘉的同事兼閨蜜，我叫肖影。”
肖影很自覺地做了自我介紹，剛剛防備的樣子全無。
“原來是區嘉的朋友啊。你好，我是區嘉的鄰居兼老鄉，我叫伍銘炀。”
伍銘炀又開始帶着殺人不見血式的微笑講話。
區嘉不用看，只是聽也能想到伍銘炀是什麽表情。
又一次感恩昏暗的燈光。
否則，肖影是不會放過伍銘炀這樣的男人的。
“你們吃過飯了嗎？要不要一起吃飯？如果你們覺得累，我幫你們帶也行。”
“吃過了。”“沒有呢。”
區嘉和肖影第一次很沒默契。
“不用帶了，我們早飯吃得就比較晚，一會兒再吃也行。”
區嘉這次撒謊撒得有些心虛。
“順便的事，沒關系的，我也差不多知道你的口味，看着辦就好了，那這位肖影小姐有什麽想吃的嗎？”
伍銘炀，你還真是滴水不漏啊。
區嘉又一次被伍銘炀打敗。
“和區嘉一樣就好了，謝啦。”
肖影剛一進房間，就又盤問起區嘉來。
區嘉知道再不說實話肖影又要喋喋不休，索性就把除了六年前暗戀伍銘炀以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肖影知道前兩天區嘉是和伍銘炀一起喝酒後，就開始對“鐵壁女”區嘉有所懷疑。
畢竟區嘉始終對方仁保持着距離，卻和剛認識不久的老鄉一起喝酒，而且剛剛區嘉還沒有對對方說出自己生病的事情。
這一切都實在很可疑。
但又覺得區嘉不會直接告訴自己，就絞盡腦汁地想着如何套區嘉的話。
這時，伍銘炀買飯回來了，在外面敲門。
肖影搶在區嘉前面打開了門，這才近距離地看到了伍銘炀的臉。
盡管伍銘炀戴着棒球帽，看不太清楚眉眼，但從鼻梁和嘴巴的樣子和比例就能大約看出面容清秀。
區嘉知道伍銘炀是不會一個人單獨吃飯的，尤其是自己在家的時候。
剛想開口先占取主動權，卻還是晚了一步，伍銘炀又占了先機。
“不如，到我那裏一起吃飯吧。”
一向信仰“顏值即正義”的肖影，要逃不出伍銘炀的手掌心了。
區嘉了解肖影的取向，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這一層。
反正沒人逃得出伍銘炀的手掌心，不如，一起跳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