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話落,胖子低頭又仔細打量着古晚晴。
周圍人沒人吭聲,一時之間,空氣中彌漫着濃郁的冷寂。
胖子也不敢說話了,擡頭看着陳霸天。
此刻的陳霸天正在觀察着自己的腿,腿上被簡單的包紮過,骨裂程度算不上嚴重,對于他這樣歷經磨難的人來說,都算是小意思。
這樣一想,陳霸天對胖子先前的行為多了一些猜忌。
将他送往醫院,是個忌諱,這個忌諱寨子裏的人都知道。
幹毒販這一行的,特別是正在被警察懷疑的,不到萬不得已、性命之憂是不會輕易去人群密集的場所。
人群密集就代表着無窮無盡的危險。胖子這人看上去憨厚,可他內心似乎比他表現出來的人格更加的神秘。
陳霸天眼珠子順着屋子中間的木桌子轉悠了一圈,最後停留在了古晚晴身上,當然在此之前,他還粗略的看了兩眼沈晔霖和孫乾。
他們兩人低着頭,瞧不出所以然來。
“你說她是誰?”陳霸天看着胖子,聲音極低。
“……”
胖子話到嘴邊也不知道該不該說,整個人愣在那裏,直到擡頭目光與陳霸天對視,陳霸天有些許生氣的眼色,胖子才沉住氣說了出口:“湯雄的女兒……不對……不對……”
胖子擺手,一着急,額頭前的汗就往下淌:“湯雄認的幹女兒,也就是上次從嘎啦山逃走的女人。”
勢必會被認出來的,就像是自個認出了胖子一樣。
那種驚心動魄的情況下,對于人的五官會加強記憶。
古晚晴耳朵裏聽着,還在晃悠着腦袋,她的眼睛已經恢複了視力,可她仍舊是動着,生怕腦袋停下來會讓陳霸天看出了臉色的問題。
她覺得自己僞裝的很好,可陳霸天的老謀深算她沒有見識過,無法去設身處地的揣摩,所以只能裝傻充愣。
能做到不直視陳霸天就不直視。
外頭刮風了,風吹的院子裏的花草樹木直響,應該種植的是高大的樹木,起風了樹葉就唰唰響。
一時之間,起風帶來的惡劣天氣影響到了屋子裏,沒有先前那麽敞亮了。
屋子裏的裝飾原本就是灰蒙蒙的,天陰後更顯得黑壓壓,燈又沒開,整個屋子黑漆漆外加寂靜一片。
沈晔霖沒說話,也沒擡頭,他一個勁盯着自己的鞋子看,油光锃亮的黑色皮鞋,鞋面上亮的可以照出人影來。
古晚晴的距離離他不算遠,但也不是觸手可及的地步,他比較內心糾結無比。
陳霸天的話語中透露着懷疑,是對胖子話語的一點點不可置信。
這樣的懷疑應該是保不了古晚晴安全的,陳霸天一向秉承着寧殺錯一千不放過一個的心信念。
現在唯一指望的就是顧平那兒了,剛才在路上,沈晔霖給顧平發了條信息。
大致的內容就是古晚晴被陳霸天帶回寨子,有暴露危險。
這裏面指的暴露危險是多重意義的。
一方面是古晚晴是古盛浩的妹妹,這件事情只要陳霸天下定心思去查,肯定會得出結果;
還有一方面是他自己,孫乾那兒并不一定靠得住,還有胖子萬一供出來在嘎啦山上,沈晔霖也在。
這件事情就大條了,很有可能預示着整個卧底行動的失敗,三年功夫白費,還有,生還可能幾乎為零。
後果簡直不敢想象。
面對這樣的環境,身經百戰的沈晔霖也是有些後怕,他黯淡的眼神中透露着不易察覺的警惕。
進寨子之前将槍械交給了門口看守的兄弟,這是寨子裏的規矩,這樣一來,他無法第一時間制服住陳霸天,為撤退争取時間。
身上沒有任何的武器,唯一有的就是拳頭,離陳霸天的距離大概有五米,這樣的距離他沒有把握可以快的了槍。
桌子上明晃晃的槍,英國進口的,殺傷力不大,卻也足以在瞬間讓一個人倒地。
衆人心裏都懷揣着不一樣的心思,一時之間竟沒有一人開口說話。
陳霸天不說話,另外四人都不敢開口。
陳霸天這時候的目光還在古晚晴身上,古晚晴的臉似曾相識,很熟悉卻又不是那麽相像。
他看了一會否決了自己腦海裏雜亂的思緒,開口道:“當時人是怎麽跑的?想清楚了說,別以為小董死了就死無對證。”
胖子張着嘴想要接話,說話前他看了一下沈晔霖,卻沒有得到他的對視,反而是孫乾,孫乾正盯着他,眉頭皺着,眼睛也是怒瞪着。
胖子說:“當時……來了一群警察,然後瘦子沒看住讓人跑了。警察太多,我們沒敢下去……”
沒有見陳霸天表情松懈,胖子又緊接了句:“我是看着瘦子咽了氣才走的,警察絕對得不到任何信息。”
陳霸天沒說話,他沒得到他要的答案。
這件事情他心裏有數。
那天有手下說在醫院瞧見小董去陪老婆生孩子,在那兒陪了差不多半天有餘;
還有人說看見沈晔霖載着胖子從嘎啦山的大道上一路狂奔而來,後頭全是鳴笛追截的警車。
這樣一來,可以推測出,沈晔霖代替小董去了嘎啦山,而這件事情胖子并沒有交代,這其中一定有貓膩。
“小董當時在嗎?”陳霸天問。
“……”胖子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小董當時在嗎?”陳霸天又問了一遍,瘦骨嶙峋的手已經伸過去摸槍了,槍在手裏轉了一圈,槍口對朝胖子,也沒說話。
“噗通”一聲,胖子跪在地上。
他的本性還是怯懦的,一張肥碩的臉顫抖着,配合着虎背熊腰的身軀,“陳爺,陳爺我說,我說,當時董哥不在,是霖哥……是沈晔霖帶着我們撤退的。為了讓我替他撒謊,他還殺了瘦子來威脅我……他是條子,沈晔霖肯定是條子。”
說到這胖子戛然而止。
是被古晚晴的笑聲打斷的。
豪邁的笑聲在屋子裏回蕩。
這樣的笑聲與憋紅了臉,滿眼淚痕的胖子形成了鮮明對比。
古晚晴當時已經撤退到山下了,并不了解嘎啦山體上方發生的事情,胖子的話一出口,她就感覺到了危險,生怕胖子在說出什麽話對沈晔霖造成傷害,只能弄出點動靜來。
眼下到這一步完全沒有必要在不承認身份,在醫院,陳霸天這麽精明仔細的人,一定看見了門診牌子上寫着的:古晚晴。
到這裏在強行辯解,反而顯得刻意,容易引起懷疑。
古晚晴收住笑聲:“好一個颠倒黑白。這位小哥,你口中的小董我倒是見過,想必就是那個一頭紫毛的,至于說的霖哥,叫啥沈……霖,是他們兩個中的哪一位?”
古晚晴伸手比劃了下沈晔霖和孫乾,随後後指着外頭,”還是外頭寨子門口看門的其中一位……”
古晚晴還有想說的話,索性一股腦說了出口。
面對陳霸天強大的氣勢,她并不害怕,這個世界上能讓她害怕的只有沈晔霖,沈晔霖的不理不睬。
古晚晴正視着陳霸天,原先她的一絲慌張在沈晔霖遇到危險的頃刻間就煙消雲散了,她說:“還有殺死瘦子的明顯就是你,是用左手開的槍。當時瘦子讓你救他,你還朝他連續開了兩槍……”
她将視線轉向胖子:“你晚上睡覺做噩夢嗎?他來找你嗎?”
古晚晴的士氣一步一步逼近,她腳上踩着六厘米的高跟鞋,氣勢宏大,她的臉又是一本正經的,原本就不愛笑,此刻正是兇惡異常。
她盯着胖子,似乎要将他看穿。
“你瞎說。”胖子喘着大氣,“你這臭婊·子……你有什麽證據。”
心思被人戳穿,胖子的表情都寫在臉上了,他并不善于僞裝,以往是跟在狡猾的瘦子身邊學着兩招,也只是皮毛而已。面對現實,仍舊是個小菜鳥。
陳霸天沒接話,他的槍放在桌面上,他在等沈晔霖說話,等着兩人狗咬狗。
他一直懷疑寨子裏有警察的眼線,始終摸不清楚是誰,原本懷疑過沈晔霖,卻抓不到任何的把柄。至于胖子,突然從底下冒上來的小弟,也很值得懷疑。還有孫乾,雖然很了這麽多年,也是不能完全信任的。
這樣一想,陳霸天嘆了口氣。
身邊是敵是友都不清楚,拼搏了大半輩子,到頭來仍舊是無法安享晚年。賺了那麽多錢,不能過好日子,整天像是老鼠一樣躲躲藏藏。
可到了眼下這一步,無法回頭了。
“沈晔霖,你敢說你沒去過嘎啦山?”胖子不跟古晚晴說,他将矛頭直指沈晔霖。
他跪在地上,遲遲不敢起身。這樣一來,明顯低人一等。
“哐”,“哐”,外頭打雷了。
這個時節一般是不會有雷陣雨的,也不知為何,今兒突然變了天象。
沈晔霖能明白古晚晴的心思,兩人似乎有不用明說就能互通的心意。
他伸手将門關上,零零星星有碩大的雨滴飄進來了,他跟着孫乾往裏走了兩步。
他說:“胖子,如果我是條子,你認為當時你能安全逃掉。還有那天是你給我打的電話讓我去救你,到頭來倒打一耙。我相信陳爺心裏有數,多餘的話我就不多說了。”
沈晔霖說完就住了嘴。他沒料想到孫乾會接話:“胖子,以往我還真是小瞧了你,你在陳爺身邊,遲早是個禍害。空口無憑的話也能信手拈來,那日,霖哥去外地送貨,我和斧頭幫幹架,霖哥知道後連夜趕回,在醫院陪了我一天一夜,這樣的謊話你也能睜眼說瞎話。”
三人的矛頭直指胖子。像是統一口徑的針對胖子。
此刻的胖子就是有無數張嘴也說不清楚,他本來就沒料想到這突發情況,沒有提早做好備課。眼下的随機應變能力簡直差到爆。
他顫顫巍巍,還在解釋:“陳爺,我說的都是真話,警察真的是沈晔霖到了以後才來的。陳爺,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對你忠心耿耿……”
陳霸天好久沒有為這樣的事情煩惱過了,一時之間無法抉擇。
這時候,門外走過來一個小弟,他繞過了其他幾人,直直往陳霸天那兒走,走到跟前後,附在他耳朵說了句話。
小弟下去後,陳霸天又将槍拿在手上,繞了一圈停在了沈晔霖的身上,槍抖了兩抖,問:“這女人你真不認識?”
沈晔霖:“不認識。”到這關頭,只能賭一把。
現在他,古晚晴,孫乾三個人的命是連在一起的。
胖子聽到這話後,緊繃的神經松懈了下來,卻在下一刻聽到一聲槍聲。
“砰”的一聲,寂靜的環境下聲音被無限放大,胖子逐漸溢于臉上的笑容被猛烈的疼痛所消逝。
額頭中了彈,胸口也中了。
整個人幾乎是立即就失去了意識。身軀顫了兩下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他的身軀肥胖,往那兒一趟似乎突然就變的渺小了,低到了塵埃了。這也許就是命。
古晚晴松了口氣,心髒還是猛烈的在跳動,随即就要跳出嗓子眼的那種。
好在保住了沈晔霖,這算是幸運的事情。
不光古晚晴這樣想,沈晔霖也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再胖子應聲倒地後,他才将屏住的一口氣送開。
當槍聲響起時,他心裏就在想,如果死的是自己就算了,祖國會替他報仇。
但如果死的是古晚晴或是孫乾,他一定會控制不住自己,沖向陳霸天。
這也只是沈晔霖內心的幻想,但真正會怎麽樣,誰也不知道。
就像胖子到死也不知道,小弟附在陳霸天耳朵說的那句話。
小弟說:“查到了,和胖子說話的是警察。分區的刑警。”
那人真是警察,姓仇。只是胖子并不知道。
那日在醫院兩人只是久別重逢後的一次寒暄。
胖子在年少時曾經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在一次校園欺淩事件中救了仇。仇那時候就下定決定要成為一個像胖子一樣能夠救贖別人的人。
多年後,仇拉住胖子表示感謝,他們兩總共沒說幾句話,只是回憶了下過去,還未來得及聊起現在的生活。
我成了年少的你。
而你卻變成了年少時最讨厭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