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車剛出高速收費站,沈晔霖就徑直将車駛進了服務區,想着去買杯咖啡來提提神。
這個時候已經淩晨一點多了,月亮昏暈,星光稀疏,也就服務區依舊亮着燈火,裏頭的商店裏鮮少有人在那走動,基本上都是空着的。
沈晔霖挂擋、拉手剎,将車穩穩當當停在門口的停車位上,随後往衛生間走,憋了一路的尿意在傾瀉片刻後讓他整個人神清氣爽。
他懸開水龍頭準備洗手,口袋裏的手機突兀地響了。鈴聲在這寂靜的空氣中,莫名讓沈晔霖心頭一顫。
他慢條斯理的用烘幹機烘幹手上的水,在這個時間段,陳霸天是不會給他打電話的,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孫乾,而孫乾想要跟他說什麽,他心裏清楚。
不過就是古晚晴的事情,這件事情他暫時還不能插手,一路上想了許多法子,還是沒有兩全其美的。
在鈴聲響起第二遍時,沈晔霖掏出來手機。
沒料想是小董打來的。
“霖哥,你回來了嗎?”小董問。他大概是站在風裏,刮風的呼呼聲被聽筒無限放大。
沈晔霖将手機稍許離耳朵遠了些:“剛進市。”
“霖哥,我媳婦要生孩子了,吵着鬧着非讓我去,霖哥,你也知道幹我們這一行的,平日裏都是沒時間陪老婆的,我媳婦十八歲就跟了我......”小董吸了幾口氣,能聽出他說話聲有些嗚咽,帶着淡淡的鼻音:“霖哥,我欠她太多了。”
沈晔霖沒吭聲,小董還在繼續說着。
他擡頭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看,鏡子中的他,眼睛無神,眼皮腫脹着,下巴處有些細小的胡渣,黑黑的,将嘴巴一圈的輪廓都勾勒出來了。在仔細看,眼睛猩紅,将眼白的清亮完全覆蓋住。
一會後,小董喊停頓了敘述,喊了聲:“霖哥。”
沈晔霖:“有什麽事情直說。”
“我現在在老林裏,陳爺讓我綁了個人,我在看她走不開,能不能麻煩......”
話戛然而止,當時不是小董自己停住的,而是被沈晔霖打斷的,沈晔霖沉着嗓子,并沒有給小董說下去的機會:“我沒空。”
這算是直截了當的拒絕了小董。
小董堅持:“我給乾哥打了電話,他不接,我也是實在沒法子才來麻煩霖哥你的。”
沈晔霖與小董的關系并不是很親,沈晔霖才跟了陳霸天三年,平日裏又是沉默寡言的人,除了一起執行任務,兩人少有接觸。出任務也是孫乾一起跟着的,有孫乾在,小董自然顯得多餘了。
孫乾是個話痨,沈晔霖不得不随時應和兩聲,一來二去,沈晔霖和孫乾關系倒還算可以,和小董卻只能算泛泛之交。
還有一個原因,這事情涉及到古晚晴,不得不防。
算下來,湯雄那兒肯定已經知道了古晚晴被綁架的事情。毒販圈子小,湯雄用腳指頭想也能猜到是陳霸天綁的人,按照湯雄的性格,他明面上是個普通的商業家,鐵定會走白道,借助警察的勢力來尋找古晚晴。
這事情要是報了警,那必然會觸碰到陳霸天的底線,為了防止身份暴露,他一定會要求殺了古晚晴,将屍體沉屍海底或者用藥劑将屍體完全腐蝕,讓警察尋不到絲毫的蛛絲馬跡。
這種事情,萬一落在沈晔霖手頭上,他斷然是下不了手的。他很清楚自己是個什麽樣子的人,他只殺毒販,絕對不會牽連到任何一個公民。
電話那頭傳來打火機的聲音,片刻後就是小董吞吐煙霧的聲音,聲音不大,卻很好辨識,小董說:“霖哥,你就看在我上次為你擋了一槍的份上,幫幫我這一次。”
小董是個聰明人,特別會拿捏人的短處。到這,沈晔霖再也沒有理由拒絕,只好答應:“好。”
“我把地址從微信定位給你。胖子和瘦子也在這,明兒一早我就趕過來。”
“好。”沈晔霖挂斷電話。
出了衛生間,沈晔霖直奔咖啡廳而去。
買了杯黑咖啡就又急匆匆往停車場趕,一邊走一邊喝咖啡,熱咖啡升騰的熱氣讓後背出了許多汗,渾身彌漫着一股子汗臭味。這樣的汗臭味在空調裏更顯得重了許多。
沈晔霖皺着眉頭,将咖啡順手扔在了服務區門口的垃圾桶裏,接着揉搓着自己的鼻子,算是醒了醒神。
車往前駛去,大概滑走十米後又倒了回來,車尾亮着大燈在黑夜裏明晃晃的。
車在垃圾桶前停留着,下一刻,沈晔霖高舉着健碩的手臂将身上的T恤脫下來,随性地一抛扔在了垃圾桶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黑色的衣服就完全沒入了桶內。
他腳底用力踩着油門,将車駛離了服務區。
再一次停下車是在市區的24小時便利店門口。
沈晔霖自顧自地往裏走,目标明确的拿了三樣東西,分別是:刮胡刀、礦泉水、一次性毛巾。
付了錢後他迅速上車将車往深山老林開,東邊天已經開始慢慢明亮起來,雖算不上大亮,但也能明顯瞧見隐隐約約的亮堂了。
在深山的腳底下,沈晔霖停車并且下車,手拿着礦泉水瓶和毛巾站在路邊的小樹林裏,毛巾蘸了水,稍微擦拭了一下身體,冰涼的水濕潤着肌膚,一種涼爽在心底油然而生。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軀。
光線打在赤·裸的上半身上,腹肌六塊,很薄,并不是那種像拳頭一樣硬邦邦鼓着的,很規整的六塊,曲線分明,在腹肌上面便是胸肌,同樣柔和的胸肌。
他的肌膚不白,更顯男子漢的硬氣。
沈晔霖滿意地撇着嘴角笑了笑,又回到車裏對着後視鏡将胡子刮幹淨。
一切都忙活好後,去後備箱裏拿了件衣服,穿戴完畢後重新坐回車裏,撥通了顧平的電話。
“嘟嘟......嘟嘟......”
三聲後電話就接通了。
“古晚晴被綁架了。”沈晔霖說,說話的時候仍舊在倒騰自己的胡子。
“誰?”顧平問,迅速從困意中緩過來,語調嚴肅:“什麽時候?人現在怎麽樣子?”
“我現在過去。情況未知。”
“你要保護好她,千萬不能出意外。”
沈晔霖的手頓了頓,想起初次在古晚晴家,顧平還有別的警察對于古晚晴的态度,像是認識又像是在介懷着什麽,他問:“古晚晴什麽身份?我查不到她的任何信息。”
顧平:“公民。”
沈晔霖也沒接着問,他知道警察對于有些事情是要保密的,妄圖從警察嘴裏問出話來,那就是癡人說夢,他換了個話題,回到了一開始:“你那兒暫時還不能出警,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太少,很容易被陳霸天懷疑我。”
“你先拖着,我想辦法。”
“好。”沈晔霖還想說要顧平注意分寸,可想了想還是沒敢說出來。
顧平:“先把地址告訴我。”
“在嘎啦山。”
“我知道了,你小心行事。”顧平叮囑。
結束通話後,沈晔霖驅車往山上趕。
嘎啦山有一條盤山公路,他順着路往前開,繞着山體開,一側是東邊天的光線,一邊是西邊天的黯淡,越往上,東邊天的光線就愈發強烈,直直照在擋風玻璃上。
已經破曉了,曙光微露。
開了将近二十分鐘,才瞧見了屋子。他将車掉轉車頭停靠在門前,然後下車。
他瞧見瘦子和胖子正蹲在門口抽煙,地上積累着許多煙頭,還有兩個空煙盒,見他下車,瘦子就立馬迎了過來,還遞了煙:“霖哥,辛苦了。”
這樣一比較,胖子顯得木讷了許多,他只是看着沈晔霖,張着嘴巴喊了聲:“霖哥好。”接着繼續低頭抽煙。
沈晔霖沒有去接煙,“小董走了?”
“剛走。他老婆着急生孩子,霖哥你是沒瞧見,他人都急哭了。”瘦子有板有眼道,擡手将煙卡在了耳朵上,絲毫沒有覺得尴尬。
“裏頭綁的誰?”
瘦子将口頭正在抽的煙拿在手上,認真回複着沈晔霖的問題:“湯雄的女兒。古晚晴,這娘們性子烈的很,自己把自己的手心掐出血來了,還有那牆壁上,也都是血,這娘們也不喊一聲疼。”
聽着瘦子一口一個娘們,沈晔霖黧黑的臉上已經有了不滿的氣息,目光很有梢神,直勾勾地盯着瘦子,像是個螺絲釘般尖銳。
他只是看着,不吭聲。
這讓瘦子摸不着頭腦,他陰癟癟的撓着臉:“咋了,霖哥?”
沈晔霖沒理他,推開門,往裏走去。
瘦子在門外小聲嘀咕了句:“霖哥這是吃錯藥了。”
“馬屁拍在馬腿上。”胖子噎瘦子。
“滾!”瘦子罵着,繼續抽煙,耳邊留意着屋子裏的動靜,這是小董走之前交待他的。
古晚晴靠在牆角,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地面,小董臨走前怕她繼續自殘,已經将先前綁在後面的手改成了綁在前面,緊緊的用麻繩圍繞着,整個手臂彎曲,耷拉在褲裆處。
她眼珠子轉動着,左看右看,腦子裏盤算着如何自救。
從剛才三人的對話中,她大致知道了被綁架的原因。
有人把自個當成了湯雄的女兒,想要用她來換取湯雄的工廠。
只聽說湯雄經營着房地産,還不知道他擁有工廠,這樣的工廠估摸着并不純潔,很有可能和毒販扯上關系。因為古晚晴見過這個紫毛的男人,他們稱他為“小董”。
小董和沈晔霖是一夥的,知道這個消息後,古晚晴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心突然就安定了下來,沒有一開始的急躁不安。
她知道,沈晔霖會來救她。因為他是警察,并且她看的出來,他很善良。
其實,不來救也沒事,她并不害怕死亡,在古盛浩死後,她就想過自殺,後來是秉着要給古盛浩報仇的信念,才活到了現在。
如今知道了兇手是誰,她也就算了了一樁心事,或許自己無法真的去報仇,但沈晔霖在,就代表着國家在,國家的公正一定會揭開販毒的黑暗,還給古盛浩一個光明的世界。
這樣一想,古晚晴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眸子漸漸有了些光亮。
也在這時,她聽見了門外的說話聲,隔着木門,她清楚聽見了只屬于沈晔霖的說話聲。他的聲音那麽特別,一下子就傳入了耳朵裏。
聽着聽着,古晚晴感覺眼前出現了亮光,門也在同時被開啓。
“吱嘎”一聲,伴随着悠悠然的響動。比人先映入古晚晴眼簾的是外頭的曙光,這樣的曙光從門和玻璃窗戶上同時映了進來。
似乎是沈晔霖的到來,帶來了真正的曙光。
門徹底大開。
古晚晴擡頭,眼睛也未眨動分毫,她瞧着沈晔霖站在曙光中,穿着一身痞子氣的衣服,背脊挺拔,眉宇俊秀,正挑眉看着自己。
他的頭發亂糟糟的,并沒有任何發型。可她還是覺得他好看極了。
古晚晴打量沈晔霖的時候,沈晔霖也在看她,與以前比,這次他是盯着古晚晴看的,而不是用餘光。
眼中瞧見的古晚晴外表狼狽,眼神卻堅定異常,撅着嘴,跟個不肯認輸的小孩一樣。
直到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時,沈晔霖的眼神才有了改變,眸子裏隐含着憤怒,這樣的情緒被很好的控制在了體內。
古晚晴白皙的手,顯得血跡更加的唐突,這樣的傷口該是多麽的疼痛,男人都受不了,更別說她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
柔弱?
沈晔霖搖着頭否決了自己的想法。
“瘦子。”沈晔霖沒有和古晚晴說話,他假裝不認識她般把眼睛別開了,朝着門外喊:“把她手松開。”
聽到呼喊,瘦子立馬跑過來,手頭的煙都丢了,“霖哥,這娘們性子烈,怕是松開了要跑了。”
“我在這,她還能跑?”沈晔霖白了瘦子一眼。
瘦子只好上前去給古晚晴松手,解開手上的繩子後他擡頭看沈晔霖,問道:“腳上要松嗎?”
他的手已經作勢要去解腳上的麻繩了,卻得到了沈晔霖的否定,沈晔霖說:“綁着。”
瘦子愣了一下才站起身來。
沈晔霖心裏知道,真要都解開了,他可能未必是古晚晴的對手,見識過她打架的魄力,還真是有點後怕。
松開手是因為不忍心看傷口被粗糙的麻繩磨着,而不松開腳,是怕她跑了。一溜煙就跑的沒影,到時候陳霸天那裏無法交代。
“她吃飯了嗎?”沈晔霖問,眼睛看着古晚晴,她正在活動着手腕,她似乎一點也不在乎手上的傷口。
瘦子知道沈晔霖是在問自己,他回道:“沒有。”
“小董沒有教你們怎麽對待人質?”
“額……”瘦子不知道怎麽說,支支吾吾。
沈晔霖兇:“拿吃的去。”
瘦子将吃的遞給古晚晴,古晚晴并沒有接,眼睛圓鼓鼓瞪着瘦子,礙于沈晔霖在,瘦子也不敢說啥,更不敢罵,只好将吃的轉手遞給了沈晔霖:“霖哥。你看。”
沈晔霖接了過去,随後腳步微邁,向着古晚晴靠近,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瘦子給的是面包,肉松面包。他撕開包裝袋,才給的古晚晴。
古晚晴看了一眼,在瘦子的意料之外,她居然拿在手裏吃了起來,吃的狼吞虎咽的。
還伸手去拿地上的礦泉水,咕嚕咕嚕灌了好幾口,水順着潔白無瑕的脖頸往衣服裏灌,她又伸手像漢子一樣用胳膊擦。
沈晔霖直直看着,靠這麽近,他能聞見血腥味,也能看見古晚晴強忍着的淚水,即便是那麽努力隐藏着,還是被細心的他發現了。
“看什麽?”古晚晴将口頭的面包咽下去。
沈晔霖假裝随意的語氣:“疼嗎?”
“不疼。”
“女人要懂得柔弱。”
“是嗎?”古晚晴反問:“怎麽個柔弱法。”
沈晔霖都看在眼裏,莫名有些想逗她笑的沖動,而他真的做了,他說:“你給我唱首小白兔,我就放了你。”他見古晚晴沒生氣,又接着說:“這個時候你就應該給我唱。”
“哦?”古晚晴眨巴着眼睛,委屈巴巴:“小白兔白又白,兩只耳朵豎起來,愛吃蘿蔔和青菜,蹦蹦跳跳真可愛。”
話落後,側頭笑:“是這樣嗎?”
沈晔霖良久沒說話,開口後的第一句話還是和瘦子說的:“出去!把門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