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聽見外面刺耳暴響聲時,古晚晴正在屋子裏吃西瓜。
這聲音太過于熟悉。
老城區傳來槍聲,又是在這半夜,多半有大事發生。
還沒緩過神來,卧室就緊接着傳來了聲響,是玻璃破碎的碎裂聲。
古晚晴放下勺子慢悠悠往卧室走,随着玻璃掉落在地板上的還有一個男人。
男人戴着黑色鴨舌帽,臉上兜着口罩,此刻正躺在地上,位于肩膀下三寸的手臂外側有一處傷口正在往外溢血。
傷口是呈炸裂型的,傷圈不大,卻已經是血肉模糊。
傷口正中央有個古銅色的物體,是子·彈頭。
古晚晴認得出來,這是傍晚在老年健身中心的男人。
半夜出現在居民樓,驚動了警察,而後又中了槍,必然不是尋常的本分人。
古晚晴也不慌張,站在那看着男人。
男人也擡着頭看着她。
因為巨大沖擊力,沈晔霖倒地後便蜷縮着身軀,一手死死拎着箱子,一手抱着頭,眼睛在片刻後便睜開了。
還沒來的及擡起頭來觀察四周,面前就籠罩住了一個身影。
黑乎乎的遮住了眼睛的亮堂,也完全将牆壁上的光亮覆蓋住了。
女人半蹲着,嘴角露出一絲笑,緊接着,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嚨,緊緊扣着,卻也有分寸。
她譏諷道:“就這身手還出來偷東西,不行啊!”
女人的氣息離得很近,似乎呼吸直接吞吐在沈晔霖的臉上,溫熱又酥癢。
等反應過來後他發現自己已經從側躺狀态變為背靠牆,頭被強扯着擡起,然後後腦勺抵在牆壁上。
帽子的後側搭扣鉻得他生疼。
兩人四目相對。
此刻,古晚晴打量着男人,甚至是毫不避諱的将沈晔霖從上看到下。
雖然他蒙着面,可她能瞧見他眼窩深邃,眼眸漆黑發亮,裏頭透露着坦然而又冷靜的光芒,似乎絲毫沒有因為被掐住脖子而慌張。
若不是他微微發紅的耳朵和逐漸開始猩紅的眼睛,古晚晴甚至以為他是個死人。
如此能忍的人倒是讓古晚晴有了一絲興趣,她側着頭看他,眸子淡淡的,“你怎麽不求饒啊!你求我,我就放了你。”
“……”
沈晔霖眨着眼睛,嘴巴一動不動。
不是不想說,而是眼下嗓子裏實在無法用力,雖然古晚晴的手用力不大,可沈晔霖一時之間仍舊沒辦法緩過氣來。
這樣的姿勢,迫使他不得不繼續盯着她看。
她五官端正,鼻梁高挺,紅紅的嘴唇邪媚性感。
好久沒有見過這麽純淨的眼眸了,雖然被刻意隐藏,故意僞裝出兇惡和卑污龌蹉。
可他還是一眼就看穿了她。
此刻手臂受了傷,實在無法擡起來戰鬥,沈晔霖只好安分的靠着牆,想着逃脫之策。
仿佛是被沈晔霖打量了好久,古晚晴收起嘴角的玩味,用空閑的那只手一把扯下男人的口罩,果斷決絕。
沈晔霖的面容赤·裸裸暴露在燈光下。
五官棱角分明,與手臂的古銅色不同,臉上的膚色更美;
嘴唇薄厚适中,眼下下颚線緊繃,抿着唇一言不發。
居然是他。古晚晴心裏一驚。
眸子裏閃過一絲的詫異,可立馬就被她隐藏了起來,她松開手,站起身來,淡定從容的指了指門,說:“你走吧。”
沈晔霖眉頭微怵,連續咽了好幾口唾沫才站起身來,心底有些好奇,卻沒有開口去問,拎起箱子便準備走。
走了兩步突然停住了,意識到了一些事情,他面露歉意:“對不起。”
随後從兜裏掏了一張銀行卡彎腰放在地面上,“卡沒密碼。”
古晚晴沒說話,等沈晔霖的腳步剛踏出卧室門時,她又突然開了口:“叫什麽名字?”
“……”沈晔霖沒想回答。
古晚晴也沒再追問。連頭都沒有擡。
走到玄關口,沈晔霖發現樓道裏橡膠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特別突兀,被彎曲的牆壁無限放大。
沈晔霖拎着小皮箱站在門口,手握着門把手,卻遲遲沒有推開門。
門外有警察,透過貓眼他已經瞧見了。
全副武裝的警察正端着槍面朝着門。
顧平站在最前面,滿臉的憂愁。
真他媽倒黴!沈晔霖心想。
按照這樣的情況,從正面出去的可能性為零,只能原路返回。
想到這,他便伸手小心翼翼地摁了一下客廳燈開關,客廳裏立馬陷入了一片昏暗中,随後他放低腳步聲開始往卧室走。
卧室的門半開着。
裏頭燈光從門間隙裏往外透,在門口的地磚上打了一層陰影。
沈晔霖瞧見屋子裏有個妙曼的身姿。
古晚晴似乎料想到沈晔霖會回來般,她連身子都沒轉過去,直接說:“跑不了了吧!”
屋子外頭嘈雜的腳步聲還有樓下探頭監視着的警員,種種情況聯合在一起,她很輕易就能分析出來。
現在門外的樓道裏估計已經站滿了警員,而且是勢必要将他帶回去的。
沈晔霖瞧着女人的背影,她很瘦,卻又不是瘦骨伶仃的柔弱,她是有些具有線條美的肌肉的。
直到手臂上的傷口持續傳來疼痛,他才回過神來,倒吸了一口涼氣,點頭:“嗯。”
刻意壓低了疼痛的語氣。
“你還沒回答我,”古晚晴又問了一遍:“你叫什麽名字?”
話落,沈晔霖已經走到窗臺了,他稍微探着腦袋打量外面,與設想的差不多,警員們不知何時已經分散開,堵住了各個路口。
他皺起眉頭,回答道:“沈晔霖。”
古晚晴手頓了頓,眸子裏的光亮閃爍了片刻又恢複原狀,她繼續挑衣服,嘴裏念叨着:“沈晔霖,沈晔霖……”
這個名字古晚晴看到過。
是在一張照片的背面,字體清新飄逸。
照片被珍藏在一本書裏,書名是《信仰》,在書的扉頁上,小心翼翼地夾着。
照片裏的沈晔霖理着一成不變的板寸頭,眸子漆黑,裏頭印着清澈的光,身上穿着警服,神采飛揚。
這還是古盛浩剛進警校那年拍的,按照照片裏太陽的光線和角度,應該是東方天剛剛放出曙光的時候,整片天有些一股朦胧的美。
遠處的山和天空都是不那麽清晰的感覺。
古盛浩說,警校不讓拍照片,這是他們趁着淩晨還沒有集合時偷偷跑到人煙稀少的地方拍的。
為了留個紀念。
紀念便是讓人留念的東西。
古晚晴以前以為古盛浩只是說說而已,直到沒多久他被警校開除,說是犯了政治性的錯誤,後來,古盛浩開始抽煙喝酒、打架、混場子,常年不歸家,也聯系不到人。
再後來,他就死在了外面。
沈晔霖見女人一直念叨着,滿心以為她在詢問,便道:“晔是日加華,霖是雨字頭的霖,下面一個森林的林。”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如此認真回答她的問題。
話出口後他就後悔了。
“我知道。”古晚晴勾起嘴角,盯着沈晔霖看。
他的背後是一片漆黑的夜空,他站在光和黑暗的交界處,莫名讓古晚晴有些溫暖。
本人比照片上黑了,五官倒沒有多大改變,唯一變了的是眼神,再也找不到當初的青春無憂了,如今裏頭隐匿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咚……咚……”
鐵質的大門被敲響了。
連續敲了五下,對方也不說話,只是木讷的敲擊着。
兩人面面相觑,心裏都清楚門外的是警察。
沈晔霖收回目光,環視了一下四周,然後眼睛就直勾勾盯着床頭櫃底下的攀岩繩,他心中一喜,擡頭看着古晚晴。
古晚晴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最終也落在了攀岩繩上,這是陳雯倩去年送她的生日禮物,說是法國帶回來的。
敲門聲又開始了。
比先前重了些。
在這夜裏,顯得沉悶而又枯燥。
古晚晴垂下手,然後緩緩朝着沈晔霖走過去,等到跟前後也沒開口,只是面無表情的沖他眨眼睛,半秒後嘴角微噙,帶着一絲獰笑。
沈晔霖不知道眼前的女人為何會露出這樣的表情,等他反應過來時,只覺得身軀往後一倒,腳底也受不着力,片刻之後整個人跌倒在地。
眼前漆黑一片。
似乎是個隔間。
封閉室的,外頭的燈光絲毫都透不進來。
沈晔霖一邊想着這女人力氣真他媽大,一邊站起身來,摸索着去尋找開關。
燈亮了。
他才看清楚周圍,确實是個密室,空間不大,裏頭除了一架秋千,什麽也沒有。
秋千有些年代了,木料已經起毛,中間那塊板斷裂,眼下已經無法正常使用了。
這樣一架報廢的秋千擺放在如此隐秘的密室了,倒有些奇怪了。
密室外頭傳來女人的聲音。
她說:“警察同志,這麽晚私闖民宅,是我賣·淫了還是你們腦子有病!”
沈晔霖眯了眯眼睛,心想,這女人真有意思,別的女人見了警察都擔驚受怕的,而她卻敢言語強硬地頂撞回去。
他貼在牆壁上繼續聽着。
“晚晴,我們不是這個意思。”說這話的應該是個中年男人,聲音渾厚。
“門在那,滾!”古晚晴說。
“屋子裏是不是有人?”這是顧平的聲音。
古晚晴沒說話。
接着又是男人在說話:“老大你看,地板上這麽多血,那個毒販肯定中槍了,而且在屋子裏徘徊了很長時間,這兒的血跡最多了。”
“人在哪?”顧平又問。
“死了吧。”古晚晴輕描淡寫的說:“就在你們進門前他從四樓一躍而下。”
顧平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動:“跳下去了?”
“不信你也跳下去看看。”
“你這女人怎麽這樣說話。”年輕的警員看不下去了,出聲責備:“我們……”
依舊是那個中年男人,打斷了青年的話:“算了,算了。”
“為了确保你的安全,我們需要對屋子進行一下檢查。”顧平說。
“随便。”古晚晴依舊不急不緩的語調。
半晌後,屋子裏終于恢複了安靜。
只有樓道裏傳來猛烈的腳步聲,只是一會兒就消失了。
古晚晴站在窗口看着,底下太黑,她瞧不見人影,只能聽見說話聲。
“沒有。”
“這兒也沒人。”
“是不是人已經跑了。”
“你們在樓下幹嘛,人跑了都不知道。”
……
又過了會,拐角處的燈光那整整齊齊走過一群人,在警員們中間還押着三個奇裝異服,戴着手铐的男人。
剛才有警員說沈晔霖是毒販,那這三個人也應該是毒販吧。
毒販。
古晚晴心裏将這個詞反複念叨了好多遍,而後又像是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般,摁下了開關。
牆壁順着底下的轉軸轉動着,開出一條縫隙來。
兩個屋子便相通了。
沈晔霖走了出來,在古晚晴還沒開口說話之前,他就開了口:“謝謝。”
“……”
古晚晴也沒回話,轉身坐在床上看了看手機,已經将近十點了。
手機界面上還有許多條微信,都是陳雯倩發過來的,她也沒仔細看,就回了三個字過去。
【不去了】
見古晚晴不吭聲,沈晔霖就邁開腿往玄關走,外頭天色已經不早了,該回去了,陳霸天還在等着消息,這次已經耽擱了太長的時間。
腳步剛到玄關口,女人開口了:“我叫古晚晴。晚上的晚,晴天的晴。”
沒有任何高低起伏的語氣。
沈晔霖擰開門把手,走了出去。
心裏太急也沒聽清楚,只隐約聽見後頭兩個字,“晚晴”,剛才那個警員也喊她晚晴。
倒是個不錯的名字。
到了樓下,外頭夜色更濃了,星光稀疏,老城區,健身中心,以及遠處的矮山丘,好像一下子就全部掉進了神秘的沉寂中。
沈晔霖緊了緊手頭的皮箱,消失在黑夜中。
作者有話要說: 古晚晴:給我卡是要包養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