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坐在馬車上, 安妮看着一旁安靜假寐的福爾摩斯, 躊躇了下, 沒有說話。
“怎麽了?”福爾摩斯突然開口, 他看向安妮,“你好像有些疑問?”
安妮十分乖巧的點了點頭:“你的這位朋友……”
她頓了頓, 像是有些顧及着前面的車夫。安妮湊近了福爾摩斯幾分,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能告訴我, 他是誰嗎?”
福爾摩斯破案無數, 自然也有着數目客觀的敵人。但在他念叨這位老熟人的時候,卻是用了個百轉千回的語調,說出了“朋友”這個稱呼。
着實讓安妮感到好奇。
“你知道,這世上總有人在不斷的追尋着所謂的真理吧?”福爾摩斯坐直了身體,俨然一副準備要長篇大論的模樣。
安妮點了點頭。這種人, 古往今來都從來不算稀少。
“所以, 他是一位沉迷……嗯, 某種神秘力量的追随者?”安妮挑眉,小聲問道。
福爾摩斯笑了笑, 微微搖頭:“不是的。事實上, 他是我見過最善于言談的人。”
他的目光有些飄忽,落在不知名的前方。就像是, 要透過這紛繁的大街,看到幾年前的自己。
“你可能難以置信,他甚至差一點就說服了我。就差一點,一點我就會加入那個有趣的組織。”福爾摩斯笑道。
安妮不解的搖了搖頭。她自己看得出, 福爾摩斯對那個所謂組織的幾分尊敬和不屑,這種矛盾而複雜的神情,是安妮極少在福爾摩斯臉上看到的。
這個男人,像是總一往直前的堅定。這樣,猶豫而徘徊的狀态,倒是極為罕見。
“那,為什麽後來選擇了退出?”安妮問道。
福爾摩斯笑了笑:“你竟然一下就猜出來,我曾經加入過他們。這個謊言,就連麥考夫我都成功隐瞞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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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安妮的目光裏,露出幾分稱贊的意味來。
安妮聳聳肩,笑彎了眼眸。輕輕的,将頭靠在福爾摩斯的肩膀上,溫聲細語:“大概,是你本來就沒有準備瞞着我吧?”
男人像是聽到了什麽極為有趣的事情,帶着磁性的笑聲從安妮頭頂傳來。
半晌後,福爾摩斯才繼續說道:“他們的組織裏,确實有對萬物真相渴求至極的人。但,總是會有人,想要從任何他所能夠捕捉到的地方,獲取利益。這種人,并不少。不是嗎?”
安妮抿唇,輕輕的點了點頭:“所以,你就煩了?”
“嗯。”福爾摩斯直言不諱,“本來只是一個消遣,不好玩了,就幹脆換個其他的地方。”
他倒是看得開,拍拍屁股抹掉自己的痕跡就離開了。
然而,福爾摩斯的這位老“朋友”,可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放棄對真理的追尋。這麽算下來,他應該已經在這條路上,走了五六年了。
車走得很快,不多時就到了地點。
安妮看着眼前的樓,一時間忍不住有些感慨。
“波圖利爾?”她問道。
福爾摩斯點了點頭:“這是麥考夫都不知道的,這位老‘朋友’是一個塞恩姆特。”
安妮眨了眨眼睛,深呼吸幾下。
“走吧。”福爾摩斯說道,伸出了一只手,期待得看向安妮。
安妮笑了笑,并沒有扭捏。牽上了福爾摩斯的手,便跟着走了進去。
“等待一會兒有時間,能不能陪我去找一下達倫?”安妮低頭跟在福爾摩斯身後,鑽過了一個極小的偏門。
福爾摩斯謹慎的觀察了下地上的灰塵,分辨出了下一個轉彎的方向。
他回過頭來,笑着點頭:“當然。”
事實證明,一位不走尋常路的偵探認識的人,必然也不是能夠用常理解釋的人。
安妮有點兒怔愣的看着眼前的小屋,難以相信在波圖利爾這樣裝潢華麗的地方,竟然會有一個這樣……雜亂的角落。
安妮在腦海裏尋了很久合适的詞語,才勉勉強強給了它一個雜亂的評價。
福爾摩斯笑着敲了敲桌面:“我以為,這麽多年過去了,你應當有一些變化?沒想到,竟然還是這樣的随性。”
安妮順着福爾摩斯的目光,果然在重重的草稿遮掩下,看到了底下呼呼睡着正香的醉漢。
這位塞恩姆特先生,還真是生活随行,同常人不同啊……
怎麽說呢?
如果比對這個小屋,那麽福爾摩斯曾經在貝克街221B弄出來的雜亂,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小巫見大巫。簡直再整潔不過了!
“所以,我們需要等他醒過來嗎?”安妮站在屋內,不由得有些束手束腳。
福爾摩斯倒是極為平靜的搖了搖頭,溫柔的看着安妮:“不要着急,我叫他起來。”
說完,轉身就對着地上的醉漢狠狠踢了兩腳。
安妮:……
可憐的塞恩姆特先生哼哼了兩聲,掙紮着眼皮動了動。又放棄似的轉了個身,靠在另一邊,繼續呼呼睡下。
福爾摩斯抿唇一笑,安妮看得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福爾摩斯拿起了屋內也不知是什麽裝置。沖着塞恩姆特先生的頭,就按下了開關。
下一刻,比起打呼聲要強上不知道多少倍的風嘯聲出現在屋內。
伴随着塞恩姆特先生被驚吓得醒來,整個屋子的稿紙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風,吹得四散開來。
半晌,才落在了屋內的各個角落。
說實在的,安妮看着這屋裏和之前別無二致的雜亂程度。忽然就有些猜想,這恐怕是塞恩姆特小發明的緣故,讓他總也無法收拾幹淨這一點地方吧?
這邊,塞恩姆特先生揉了揉眼睛:“夏洛克?”
福爾摩斯把手上的東西放在一邊,眼眸嚴肅:“是我,塞姆。”
塞姆顯然還沒有從昨日的宿醉中回過神來,他揉着發疼的腦門,有點兒後知後覺:“哦,你接到我的消息了?這可真好……你覺得,我設計得怎麽樣?有沒有把那群愚蠢的人給吓到……啊!”
福爾摩斯拎着他的衣領,将他大力的摔在了牆上。緊緊的壓着他的喉嚨,厲聲說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幹什麽?”塞姆被勒得臉部有些泛紅,卻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你知道的,這些都無法威脅到我……你知道的。”
福爾摩斯笑了笑,滿不在意的說道:“是的,你懷疑這周邊一切的真實性。你想要找一個世界周知的真理……”
他念叨着,手下的力道卻是在緩慢的加重。
“但是,你能夠感覺到疼痛。它很真實,而它讓你不适。這就夠了。”福爾摩斯說道。
塞姆的呼吸不暢,他的手不自覺的抓住了福爾摩斯。企圖讓自己好受一些。
“你說的,說的對。”塞姆努力的說着,“這疼痛太真實了,我我承認。”
“你要什麽?”福爾摩斯再次問道。
塞姆的眼睛,因為宿醉而變得通紅。他笑着,露出了一副太天真不過的笑容來。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安妮身上,眼裏露出幾分興味來。
“哦,親愛的夏洛克。”他說道,“我發現,這五年過去,你的生活過得一如往常,毫無意義。”
塞姆的衣領被拎得更高了幾分,這讓他更是難受起來。
然而,他臉上的笑容卻沒有絲毫變化。甚至,還看着安妮道:“一個女人。福爾摩斯,你竟然會心悅于一個人!”
“這真是讓人失望。”他說道。
福爾摩斯将他重重扔在地上,冷漠的看着塞姆嗆咳了很久:“我和你不一樣。”
塞姆咳着,那副樣子仿佛是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來一樣。他笑着,嘴裏透出點血沫來。
“生命的時間,應該投入到更有意義的事情中去。而不是像你一樣,因為一些無聊的瑣事,放下了對真理的追尋。”
福爾摩斯正欲上前一步,再給這個男人一些顏色看看。便被安妮輕輕拉住了,他看着安妮的目光,半晌才退了一步。
塞姆肆意的躺在地上,身體被他擺出了一個可笑的形态來。
安妮倒是絲毫沒有受到影響,看着這個男人的頭頂,笑着說道:“你說得很對,生命的時間有限。而它最有魅力的一點,是哪怕你明明知道它在不斷的減少,也無法停止它。甚至,你不知道它會在什麽時候,突然加快了減少的速度。”
安妮蹲下來,湊近了塞姆。手作出爆炸狀,嘴裏“噗”的一聲。
“就像這樣,人就突然不見了。”
塞姆的笑容微微一滞,他第一次正眼看向眼前的女人:“你想要說些什麽?”
安妮笑着站起身,随手将他的幾張草稿捏在手裏,一頁頁極為平淡的看着。
“你對時間的研究,很感興趣?”她說道。
塞姆蹙了蹙眉,微微點頭。神色,在聽到自己的領域時,變得格外認真。半點也不像是之前那個瘋了似的男人。
“那你想不想知道,自己還有多久的時間呢?”安妮笑道。
目光,落在了他的頭頂數字上。
那上面,是除了她以外沒有任何其他人能夠看到的數字,正在緩緩慢慢的一點點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