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寒風刮了一陣又一陣,終于能把從秋末穿到初春的大襖子塞進櫃子裏,換上輕薄的春裝。
天氣暖和起來,制藥村的人們也開始忙碌起來。
每年,制藥村都會舉行一個技能比賽,比誰的技藝功夫了得,勝出者會有豐厚的禮品,更有甚者能當上管理者。
比賽時間就定在春夏交替,百花齊放之際。
這會兒才剛入春,大夥就已經在開始準備,特別是報名參加的人心情急切到不行,生怕自己落了下風。
在比賽中贏了,風光無限,若是表現不佳,還指不定被人怎麽埋汰。
也正因為如此,雖然比賽的架勢很足很受重視,但報名參加的人比較少。
只有對自己的技術手藝十分有信心的,才敢于在比賽中一展雄風。
因為這次比賽是針對基本技藝的比拼,長期在特殊炮制房學習的董傳林和陳歲陽在這方面根本沒勝算,只能打打下手當圍觀群衆。
不過就算董傳林有機會有能力可以去比賽,他也擠不出時間。
或是季節變化太快,亦或是冬日的病症未完全痊愈導致再次複發,韓嬸的病情來勢洶洶,整日都昏昏欲睡。
董傳林每日下工後都火急火燎地往韓家趕,幫忙煎藥照顧。
陳歲陽也沒閑着玩,擔任起做飯的工作,幫着分擔了一項重活。
忙碌起來,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技能比賽的時間。
“你走快點,等會人多該擠不進去了。”陳歲陽看他一眼,眼底的一團青黑尤為明顯,“昨晚你做賊去了啊,累成這個樣子。”
董傳林緩緩地轉頭與他對視,眨眨眼什麽都沒說,抿成直線的嘴角像是在無聲嘲諷。
“行行行,是我傻了沒動腦子。”陳歲陽很快敗下陣來,又道:“要不托掌櫃再把大夫請來看看吧,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你白日裏訓練強度這麽大,晚上還沒時間好好歇着。”
董傳林捏捏眉心,“嗯,知道了。”
上回大夫開藥時提醒過,說是韓嬸體內寒濕過重,用藥偏燥烈些,可能會導致夜晚難以入眠,卻不曾想這難以入眠的程度這般嚴重。
快走到比賽場地時,董傳林倏地說道:“這幾日我就在那邊住下了,不用給我留燈,你早些睡。我還指望着你白日多照應我呢。”
這兩日韓嬸剛換了藥方子,他怕韓嬸夜裏會出現不适,便在韓松屋裏歇着。現如今看韓嬸的狀态,還是搬過去住一段時間比較安心。
陳歲陽欲言又止,頓了頓後回答:“……行,你對自己也要上點心,別累趴下了。”
董傳林擺擺手,“我心裏有數。”
陳歲陽腳步不由得慢下來,心裏泛起一陣酸澀。
韓松離家大半年,韓家出點屁大的事都是董傳林在忙上忙下,該做的不該做的他都做的妥當讓人挑不出毛病,比親兒子還要體貼。
望着他因為疲憊微微塌下去的肩背,陳歲陽真不知道他這麽瘦薄的肩是怎麽承受住這麽重的壓力,毫無怨言甘之如饴。
兩人進到比賽場地時已是人聲鼎沸,雖然比賽的人少,但也不耽誤看熱鬧的人多。
穿過擁擠的人群,這才看見前排的兩個空位置,兩人不聲不響地過去坐下。
位置是主管特意為兩人留的,能将所有選手的表現一覽無餘。
如此絕佳的觀看位置,圍觀群衆都心想着該是多厲害的老師傅才能享受此殊榮。結果等了半天,居然是兩個乳臭未幹的小夥子在位置上坐下。
對制藥村了解透徹的工友們都見怪不怪。
他們兩個都是主管眼前的紅人,去特殊炮制房學習跟去買菜一樣輕松,區區一個位置也不足為奇。
可圍觀群衆中不乏有“不知情”的熱心青年,他拍拍兩人的肩,好意提醒道:“兄弟,這位置是留給老師傅坐的,學徒和工友都只能站着看。你倆快起來,被主事看見該挨罵了。”
“……”
董傳林和陳歲陽無言地對視一眼,無奈笑了。
“多謝兄弟提醒,是主管讓我們來這兒坐着的,應該不會錯。”陳歲陽淺笑解釋。
熱心青年仍舊不死心,“你們确定嗎?有沒有聽錯啊。”
“沒聽錯,”董傳林捂住陳歲陽的腰,面帶愁容道:“我兄弟他搬藥材時把腰扭了,大夫說不能久站,主管體貼下屬,便特意尋了兩個位置給我們坐。你放心,不會有錯的。”
陳歲陽反應迅速,捂着腰皺眉,欲哭無淚。
“是真的?看他進場時挺正常的啊,一點都不像腰扭了啊……”
“嗨,你不知道。他這人死要面子,覺得腰扭了丢人便天天忍着疼裝沒事人。”董傳林一臉痛心,“你說他是不是傻,有傷還想着硬撐着。”
熱心青年連忙點頭,朝陳歲陽說道:“哥,沒事兒,腰扭了不丢人,疼就喊出來沒人敢笑話你。”
對方目光灼灼,讓人無法忽視,陳歲陽無奈之下,只能憋紅了脖子嘶嘶喊疼。
熱心青年聽完這才滿意,收回目光拍拍他的肩,“哥,下回別忍了,看你疼得脖子都紅了。”
董傳林聽着想狂笑,為了不破壞陳歲陽完美的演出效果他只能掐着大腿肉假裝正經憋笑。
陳歲陽一邊痛苦地回複熱心青年的關懷,一邊瞪他。
待熱心青年離去,陳歲陽才徹底松口氣,腳尖踢踢他的小腿,沒好氣道:“你怎麽不說你腰扭了呢,盡知道把壞事往身上攬。”
“這不是在誇你嘛”,董傳林莞爾,“身殘志堅的好榜樣!”
陳歲陽氣得直翻白眼。
此時,鑼鼓聲響,參賽選手準備入場。
衆人齊齊看向兩人身後,一直在閑聊的兩人不明情況,回頭一看,排成隊的參賽選手就站在身後,隔着能将說話聲聽得一清二楚的距離。
偏偏在隊伍首位的還是個熟識。
是無論在哪兒都能碰見的煩人精盧致明。
董傳林看到他的身影笑容倏地斂住,心想着也不知道剛剛的話他聽了幾成。
“謊話連篇,油腔滑調,自私自利。”
如念經一般說了幾個成語,盧致明不屑地瞥他一眼,踩着鑼鼓聲趾高氣昂地入場。
董傳林一臉懵:“……他剛剛說的什麽?”
“他在罵你。”陳歲陽熱心補充,“他這個成語用得還成,挺符合你的。”
董傳林眼睛眯成縫,盯着他的腰慢條斯理地說道:“你的腰看起來好像還挺結實的,你說得用多大的力才能讓它和扭了一樣疼啊?”
陳歲陽抿抿嘴,靜了半晌後指着前面出聲,“我剛剛什麽都沒說,我們還是看比賽吧。”
兩人雖然愛玩也喜歡互怼,但也都是有分寸的人。
主管把他們安排在最前排并非只是随便給他們找了個位置,而是想讓兩人好好觀摩比賽,學以致用。
主管的此番良苦用心不能白費。
全身心地觀看一陣比賽,兩人愈發覺得不對勁,不由地對視一眼,皆啞言沒吭聲,眼裏滿滿的難以置信。
臺上的比賽正如火如荼地激烈進行中,戰況越發精彩,圍觀群衆紛紛屏氣凝神生怕打擾到臺上選手的發揮。
臺下,董傳林和陳歲陽兩人的心情不必選手好到哪去。
“他什麽時候變這麽厲害了?”董傳林盯着坐在兩人正前方的盧致明,蹙眉問。
“你問我我問誰去啊。”陳歲陽目不轉睛,看着他流利娴熟的動作驚嘆道:“就這速度和手法,我得練多少年才能趕上……”
等了片刻,身旁的人像個啞巴似的沒發出一點聲響。陳歲陽碰碰他的手臂,“傻了啊,怎麽不說話。”
“我手藝沒他好,沒資格說話。”
“難得,真難得。”陳歲陽搖頭晃腦,“沒想到你還有在盧致明面前服輸的一天。”
董傳林視線死死盯住前方,“不是服輸,是尊重現實。人各有所長,有不足之處很正常。”
平日裏見他嬉皮笑臉慣了,倏地如此正常,陳歲陽還有些不适應,把到嘴邊的話咽下說了句不着邊的話,“你和韓松真配。”
以前他總覺得韓松太理智,做事規規矩矩毫無風趣可言,與調皮搗蛋的董傳林一點兒都不搭。
這段時間下來他算是明白了,董傳林哪裏是調皮搗蛋,只不過之前有人依靠着無所畏懼罷了。
其實兩人骨子裏都是正經貨,只是一人顯在臉上,一人顯在心裏。
……
時間漸漸流逝,在夕陽西下之時,比賽落下帷幕。
盧致明不負衆望毫無懸念地拿到切藥組的魁首。
比賽散場,董傳林和陳歲陽與衆人背道而馳,徑直地往主管書房走去。
每年的技能比賽是制藥村的重中之重,尹掌櫃也特地來觀看,只不過他坐在主臺上,沒機會碰上面。
這會兒散場了,小厮特地帶話說尹掌櫃請兩人去書房喝茶吃果子。
董傳林與尹掌櫃上回見面已是年前,許久不見話密了些,加上陳歲陽也不是沉默寡言之人,三人落座後言語聲便沒停過。
趁着陳歲陽與尹掌櫃高聲闊談時,董傳林盯着桌上的枇杷一動不動。
枇杷是尹掌櫃帶來的,因為枇杷肉質嬌嫩,運輸下來完好無損的不多,分送給幾位主事後還剩一點,尹掌櫃便讓小厮洗淨後給兩人嘗嘗。
陳歲陽不喜酸味,對枇杷不算喜愛,嘗了一顆後便沒再碰。
董傳林倒是喜歡得緊,一連吃了好幾顆,這會兒他正盤算着找什麽理由才能把剩下的枇杷打包回家。
韓嬸一日兩頓藥,甜蜜餞吃多了也染上一股苦味。如今枇杷酸酸甜甜的,正好能壓下藥味兒。
在他思索之際,守在屋外的王叔驟地敲門而入。
王叔颔首道:“掌櫃的,盧致明在屋外等候多時了,您……是否要見見?”
尹掌櫃擺手,“今日老友會面無閑談公事,打發了去。”
“我和他說了好幾遍,可他就是不聽,非說等您得了空閑再見他也不遲。”王叔道,“他從比賽散場就一直在外候着。”
董傳林與陳歲陽正是比賽散場後進屋的,那他們聊了多久盧致明就等了多久,誠心可鑒。
尹掌櫃聞言後猶豫片刻。
董傳林當即提出告辭,稱屋中還有老人等着他回去做飯。
“那行,你兩人先回去,改日再聚。”尹掌櫃又朝王叔說道:“去把人請進來。”
起身後,董傳林視線瞥過枇杷時多停留一會兒,心中不禁又打起算盤。
尹掌櫃這兒的枇杷看樣子是順不走了,該去哪個去主事那兒走一遭才能讨幾個枇杷呢……
還沒等他想明白,尹掌櫃先開口,吩咐小厮把剩下的枇杷全裝好讓他帶走。
“傳林你帶回去給韓夫人嘗嘗。”
此話正如心意,他歡喜地道謝。
王叔很快帶着盧致明進屋,尹掌櫃直言問他因何事如此執着。
在一旁等待小厮裝枇杷的董傳林和陳歲陽也好奇,餘光一直注視着。
或是身旁人太多,盧致明沉默良久。
正巧小厮打包完畢,董傳林原以為等不到回答,正欲離去時,不料他開口了。
“掌櫃曾許諾奪得魁首之人可得豐厚的賞銀,學生想以賞銀與掌櫃換一個機會。”
話聲正落,房門正開,兩人離去,後面的對話無從得知。
……
嘗了酸酸甜甜的枇杷,韓嬸喝藥順暢許多,臉上也多了幾分血色。
她病情好轉,董傳林本可以回自己屋裏歇着了,可他又怕韓嬸突然有事無人照應,便一直在韓松屋裏歇着。
時間久了,董傳林東西多的把屋內的空間占了大半,兩人的東西相互夾雜陳列,頗有種養家過日子的味道。
……
月光與日光交替之際,天色蒙蒙,溫度怡人。
董傳林窩着薄被睡得正香。
此時制藥村大門敞開,兩匹駿馬緩緩駛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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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顧辰有一個師哥,他爸爸的得意門生,他的作業監督人。
師哥只比他大三歲,腦子卻比他靈光一百倍!
他初中時,師哥上高中,在繁忙的高中時光擠出時間監督他寫《中考模拟卷》。
他高中時,師哥上大學,在豐富的大學生活天天深夜視頻監督他寫《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
終于他畢業了。
不用考試!不用複習!師哥再也不能監督我寫作業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師哥改行了——他在教人如何出櫃。
他無可避免地成為師哥第一個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