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去炮制房的路上,兩個學徒打扮的男子走得緊湊,低聲談論。
“你聽說了嗎,盧致明昨日與宋主事大吵了一架,還把秦主管都驚來了。”
“那小子瘋了吧!敢和主事鬧。”
“誰知道呢。”其中一個男子不屑地回,随即又嗤笑道:“估摸着是得了幾句誇獎就以為自己很牛了呗,主事都不在眼裏。”
“是該好好殺殺他威風了,省得他每回都在我們面前耀武揚威的。”
到了下工時間,各個炮制房齊齊敞開大門,湧出一堆人紛紛往外走。兩位男子見狀也不閑聊了,快步往夥房奔去。
再晚點,夥房就只剩下菜湯了。
周遭人群都急急匆匆,唯獨董傳林走得緩慢。
方才他有些鬧肚子,便向師傅告假提前一會下工,沒成想,剛走幾步就聽到這番有意思的消息。
被八卦一驚,他肚子也不鬧了,整個人變得活力四射,快步往住房奔去。
八卦沒聽全乎,惹得董傳林心癢癢,在韓松那蹭完飯,他只待了一會便說要回來休息。
往常都是能待多晚就待多晚,今兒不僅心不在焉還片刻不想停留?韓松有些納悶,卻還是忍住沒問,只讓他早些休息。
急匆匆地回到自己房間,董傳林沒等氣息平下來就忙不疊問道:“聽說盧致明和主事吵架了,怎麽回事,快和我說說!”
聞言,伏案書桌的陳歲陽回頭看他,震驚道:“這事不是不讓傳嗎?你怎麽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都敢吵還怕人傳啊。”董傳林一口飲完杯中水,催促道:“別賣關子,快說!”
沉吟片刻,陳歲陽起身将房門栓住,“是主管不讓傳的,不然誰會把他的話當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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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腦子都迷糊了,竟忘了盧致明和他們一般,都是個普通的學徒罷了。他張了張嘴,随即又閉上,擺手讓陳歲陽接着說。
“他們是昨日下午吵的,就在我們屋外邊。我當時還出去勸架了,你一點兒都沒聽見?”
只顧着睡覺的董傳林一概不知,懵懂地搖頭。
“比豬睡得還死啊你。”陳歲陽撇嘴嫌棄。在收到對方如針刺的眼神後,他收斂住嫌棄的神情,咳嗽兩聲道:“是因為他弟弟的事兒。”
“盧致明得知自家弟弟不能來後大發雷霆,非嚷着要找主事說個明白。主事當時正忙着給新學徒安排住處,便沒多搭理。誰知那貨居然朝主事大吼大叫……”
陳歲陽頓了頓,又說道:“主事人你也知道,平日裏看起來笑嘻嘻的,脾氣卻一點兒都不小。他哪受得了被學徒斥罵,一時情緒上來了,兩人便吵起來了。”
細細回想炮制房主事平日的作風,一時心急吵架這事倒像是他能幹出來的。
“那有說為什麽不要他弟弟嗎?”
“沒。”陳歲陽咂舌嘆道,“那兩人吵架比女子做繡活還磨蹭,一句有用的沒提,全在比誰掌握的肮髒話更多。”
他使出吃奶的勁才把兩人分開,還被噴的滿臉塗抹唾沫。陳歲陽不由得擡手摸摸臉頰,回想昨日洗臉時有沒有洗幹淨。
董傳林沒在意他的小動作,垂頭沉思狀。
半天沒得到反饋,陳歲陽問道:“想什麽呢,那麽認真?”
“我在想,盧致明為什麽那麽激動。每年被薏草堂篩掉不要的人多了去,他弟弟又不是第一個。”董傳林摩挲着下巴,“肯定是有其它原因。”
“想象力這麽豐富你怎麽不去當說書先生。”陳歲陽不贊同他的說法,“估計他就是覺得弟弟和他一樣優秀呗,不把人招進來是在打他的臉,沒你想得複雜。”
話落,董傳林緊蹙眉頭,慢悠悠說道:“怎麽你對他評價還挺高啊,你到底站哪邊的?”
“我是實事求是,他不管是切藥還是炒藥都比你……”
董傳林不吭聲了,直直地看着陳歲陽,眼皮都不帶眨一下,頗有種一往情深的感覺。
只有受到眼神洗禮的本人才知道,神他麽情深,都是帶着刺的利箭!只待他把剩下半句話說完,便立馬嗖嗖地射出,片甲不留。
陳歲陽咽口口水,順便把到嘴邊的話咽下去,擠出一個和藹的笑容,“都比你差那麽一點,只是你比他謙虛沒顯現出來罷了。”
“雖然你說的我一個字都不敢當真,但我還是很開心。”董傳林呲着一口大白牙嘴裏絲毫不留情,重重拍打他的肩頭,一臉欣慰:“不愧是我的好兄弟,為了我的面子瞎話張口就來。”
陳歲陽:“……”心裏憋了一句髒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主事和學徒吵架不管從哪個層面來說都不是件好事,主管為了制藥村的和平發展有意讓衆人封口,但八卦消息總是流傳的最快。
次日,董傳林就聽見好幾波都在背地裏談論此事,說是偷偷摸摸聊,其實和正大光明說差不多多少。
處于話題中心的主人公盧致明只好稱自個身體抱恙,告假兩天休息,避開輿論的最高峰。
徒弟總是愛護尊敬師傅的,他就算膽子再肥,也不敢公然與所有學徒唱反調。
三十六計,躲為上計。
又過了幾日,事情慢慢淡化,此事無人再提。盧致明也不在故意躲避,行事小心。
董傳林是在去車夫住處的路上看見他的,他也是去拿信。他走在前頭,步伐急促很是着急,光看背影,董傳林便瞧出他與往日不同。
他身上的那股驕傲勁散了很多,肩背無力微聳着,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模樣,不用看臉就讓人覺得憔悴不少。
不想與他直面撞見,董傳林故意走得很慢,一路上走走停停瞎打量。
走到車夫卻沒想到盧致明還沒走遠,一個人立在大樹下像是在面樹思過。
董傳林覺得奇怪,拿信時多嘴問了一句車夫。
“不知道。”車夫搖搖頭,“他看完信就成這副樣子了,塌着臉一句話都沒說。有人不小心踩他一腳,他都沒吭聲。”
董傳林回頭看他。
茂密的樹葉擋住傍晚的餘光,只留下一片陰影,他置身其中,落寞和絕望籠罩。
找到他和陳歲陽的信,董傳林謝過車夫,返道回屋。沒走幾步便聽見車夫與人念叨:“他不會做什麽瘋事吧,奇奇怪怪的好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