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窗子和大門上都還貼着紅紙喜字,但熱鬧洋溢的氣氛早已消失殆盡。
二姐董傳芳上花轎後,劉月再也忍不住,眼淚嘩嘩嘩地掉,任憑董家上下怎麽哄都哄不好。
連着好幾天,劉月有事沒事都傻傻看着董傳芳原來的屋子,失魂落魄沒點精神頭。
別家都是重兒輕女,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董傳林倒是覺得,他家是女兒是寶兒子是草。劉月有多少天沒打起精神來,他們就吃了幾天的青菜蘿蔔。
除孕婦有特殊待遇,其他人都是随便糊弄,惹得董傳良一到飯點就往屋裏鑽,揀點骨頭肥肉嘗嘗腥。
可憐董光承和董傳林兩人,有苦不敢言。董傳林睡前肚子“咕嚕咕嚕”直響時,激起一番想學廚藝的念頭。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劉月還在傷心期,董傳林不敢去觸她的眉頭。董傳良一回家忙着媳婦孩子熱坑頭,沒時間搭理他。董光承煮的飯菜色香味都不俱全。
思來想去,董傳林愉快決定讓韓松來做這個最佳人選。
韓家院子裏,韓松砍來幾根竹子,正在制作打獵用的小工具。
“你說什麽?”他挑眉震驚道:“讓我教你做飯?”
董傳林點頭,“對啊,你不是會做飯嘛,教我正合适。”見韓松還是沒明白他的意思,董傳林把之前想好的理由一一說出來。
韓松聽完嘴角直抽,“你是說,董家四個會做飯的人沒有一個合适教你的,只有我最合适?”
這什麽破理由,虧他能說出口,光聽着就覺得扯得慌。
女兒出嫁已是事實,劉月就算難過也只是短時間,過段日子自然會平複心情好好做飯,哪裏需要董傳林這個放假在家休息的人臨時學廚藝。
說出扯理由的董傳林絲毫不覺得有哪裏不對,他點頭正色道:“這個人選非你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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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一晚上想出來的理由,如果連自己都騙不過去,怎麽拿去騙別人。董傳林堅定地認為,理由相當充分,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韓松忍不住笑了,“在家待久了是不是有點無聊?”
董傳林嘴角咧得老高,笑道:“你真懂我。”
突然從忙碌有序的日子回歸到清閑自在,真有點不适應。
“下回找理由要多動動腦子想。”韓松懶得和他掰扯,直接問道:“時間、地點、菜名,說吧。”
董傳林自動忽略他前面的話,樂呵呵地抛給他一個眼神,“我都行,師傅說了算。”
“喊上師傅了?”韓松低聲笑,“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你确定要喊?”
終生為父!
這這這,關系不就亂套了。
董傳林急了,“不是不是,我口誤說錯了。你等會,我琢磨琢磨該怎麽說才對。”他撓撓腦袋想半天也沒想出所以然,“反正不是師傅,更不可能為父!你教什麽我學什麽,任憑你差遣。”
“那行啊,先把那堆柴劈了。”
“啊?”
韓松把削好的竹片放到一旁,擡頭看他,“不是說任我差遣嗎,沒柴怎麽煮菜?”
“松哥說的有理,我這就去。”董傳林咬牙咽下不滿,步履沉重地走向柴火堆。
他拿起斧頭,心裏不禁冷哼一聲,對準木頭狠狠地一斧頭下去,木頭一分為二掉落在地。董傳林又撿起劈成半的木頭,機械地重複上面的操作。
他不願想法子培養就算了,董傳林認栽,自個看上的人,再冷淡也得受着。現在倒好,他找好理由兩人能愉快的待會,對方還不樂意,非得給他找點事,不讓他閑着。
劈柴,怎麽不說燒火暖床啊,有膽子說些刺激的,搞這些一點味道都沒有。
董傳林揮着斧頭氣勢洶洶,有種上陣殺敵保家衛國的架勢。
木頭不多,加上動作麻利,董傳林很快完成任務。
韓松還在不厭其煩地削竹片,他驚訝道:“這麽快,看來出去學徒來真能學點東西,幹活麻利多了。”
“可不是,”董傳林放下斧頭,做到韓松對面,引誘地問道:“你想不想去學點東西啊?不僅有工錢,還包吃包住包分配對象,福利相當不錯。”
韓松懷疑自己耳朵有問題,“你再說一遍,包什麽?”
董傳林壞笑着湊到韓松的耳朵邊,一字一頓地說:“包、分、配、對、象。”朝軟軟的耳垂吹口氣,他立馬撤離,補充道:“這是我特別為你準備的福利,別人都沒份,你可要好好珍惜。”
“我怎麽覺得,”韓松沒其它反應,只是停下手中的動作看着他認真說話,“你說話越來越沒分寸了?臉面都不要了?”
“臉面是什麽?能吃嗎?重要嗎?”董傳林立馬回複懵懂三連問,“我只知道找個好對象很重要,面子可以放一邊。”
韓松聽完只是淡淡笑,沒說話。
在董傳林打算放棄聽他回答,轉身想去找點活幹,好讓他能少勞累些時,低沉的嗓音響起。
他緩緩地說話,一點兒都不急切,像是在談論明天的天氣好不好。
“毛都沒長齊呢就開始惦記着大人的事。”他笑了一聲,又說道:“做事要有耐心。”
董傳林楞在原地,久久沒有動作。
……
韓松是個言而有信的人,這點董傳林打從認識他的第一天起就很清楚。
既然他說會安排好學廚的事,那就一定會弄好,但董傳林還是心裏發虛。
前日他從韓家回來,做好晚飯接着吃青菜蘿蔔的準備。
結果沒想到劉月忽然想通,發覺自己這幾天委屈丈夫和孩子,想好好彌補彌補。
董家的飯菜由清湯寡水變成葷素搭配,董光承和董傳良都興奮地多吃幾碗飯。
只剩下董傳林暗自發愁,這可怎麽辦才好,剛說出去的話就被拆臺,被發現豈不是很沒有面子。
面子……不要也罷。
可這機會難得吶,董傳林心裏祈禱,千萬別讓韓松發現這件事情。
韓松說讓他等着消息,董傳林便乖乖在家等待召喚。
等了一天,他的心很平靜,正常,誰都抽不開空的時候。等了一天零一個上午,他有點急了,什麽事能忙活這麽久?等了一天零一個白天,看着夕陽西下,他哀嘆一聲。
還能怎麽辦,等着呗。
韓松都放話說讓他有耐心了,還差這一兩天不成。
太陽落山,大夥兒都忙着收工回家做飯,董傳林也收起心裏的小九九,進竈屋生火燒熱水。
寒冬天,雖然有太陽,但冷意絲毫未減,風刮得臉生疼。
剛給竈裏添把柴,外頭傳來一陣喧鬧聲。董傳林納悶地出去看。一踏出竈屋門,差點撞上急急忙忙的董光承。
“爹,您幹嘛呢急成這樣。”
“你……你趕緊去看看。”董光承連不及多喘幾口氣,急促地說道:“松哥兒受傷了。”
“什麽?”董傳林慌了神,“他怎麽了?現在在哪呢?”
董光承緩過氣來說道:“好像是摔着了,你秦叔扛着他下山,衣服都劃破全是血……”話還沒說完,身邊的人已經跑遠沒影。
寒風呼呼往董傳林的衣領裏面吹,雞皮疙瘩直起。他無暇顧及其它,一心想早點見到韓松。
沖到韓家,平日裏空蕩蕩的院子圍滿一群人,男男女女指指點點。
董傳林擠進人群,吐口氣走進韓松的房間。他鮮少進韓松的房間,多數都在院子裏待着玩。
屋子的陳設他很陌生,裏頭待着的人卻十分熟悉。大夫坐在床頭看病,韓嬸站在一側焦急地踱步。
“傳林你來了啊。”韓嬸發現他的存在,低聲說道。
“嗯,韓嬸。”董傳林面色微凝,“松哥怎麽樣?大夫有說什麽嗎。”
韓嬸拉着他走遠幾步,免得打擾大夫看病。
“大夫只說無礙。”韓嬸嘆口氣,回頭望一眼說道:“剛到家時還算清醒,這會兒怕是昏過去了。”
沉重的氣氛感染董傳林,他啞聲道:“我去看看。”
韓松的外衣放在凳子上,褐色的襖子染成灰色,劃破好幾個口子沾上些許血跡。
董傳林走到床前斂容屏氣,生怕鬧出動靜讓大夫分心。
韓松赤着上身平躺,下半身蓋着棉被。他精壯的身子上青一塊紫一塊,部分地方被磕蹭出血條子,下巴也不幸遭殃。
送走大夫,天已經全黑。
韓嬸端來一碗熱水,“傳林,喝點熱水暖暖身子。”她在一旁坐下,望着還在昏睡的韓松,雖然大夫說已經無礙,但她還是忍不住嘆氣。
“這孩子真不聽話,我反反複複念叨讓他別冒險,他總是不聽勸,這回也該讓他嘗點苦頭。可看着他受傷,嬸子心裏疼吶……”
“韓嬸,您別太擔心。”董傳林安慰道:“大夫不都說了沒事,松哥是太累了,睡一覺就能醒了。”
“唉”,韓嬸又嘆口氣,隔着棉被去碰韓松的腿部,“就是不知道這腿……還能不能像以前一樣。”
董傳林望着韓松的臉,堅定道:“可以的。松哥那麽年輕,肯定能恢複如初。”
韓松是打獵時從山上滾下來,上山砍柴的秦叔發現時,他已經昏昏沉沉體力不支。大夫說,可能是他受傷後硬撐着一段路,導致本就骨折受傷的腿更加嚴重。
大夫還說,冬天難養傷,如若照料不周或是風寒順着傷處入身,便容易留下病根子。這也是韓嬸愁容不散的主要原因。
“韓嬸你去歇着吧,我守着松哥。”
“這哪能,”韓嬸連忙拒絕,“讓你忙活到現在已經很不好意思,哪能讓你守夜,你趕緊回家去。”
董傳林堅持,“韓嬸,和我無需客氣。”
韓嬸也不肯讓步,“不行,嬸子明白你的心意,明日再來看他便是。聽話,回家去。”
兩人意見不一各抒已見,都不願讓步。在兩人互相推讓時,床上躺着的人有了動靜。
“別吵了”,韓松的聲音很啞,啞到吐字不清,“都回去歇着,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