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月,萬物複蘇。
董傳林和韓松兩人穿過幾條巷子,在一家門面破舊的藥行門口停下。
大門角落處有蜘蛛駐留痕跡,牌匾陳舊搖搖欲墜,經風吹日曬牌匾上的字不在清晰,隐隐約約能認出是“餘慶堂”。
韓松輕門熟路地進了藥行內,也沒和掌櫃打招呼,直接把肩頭上的背簍放在櫃臺。
藥行掌櫃正在抓藥,聽到聲響睨了一眼兩人,看清面孔後接着目不斜視地抓藥。他像是無意間瞥了一眼空氣,毫不在意。
店面雖破,生意倒還不錯,客人走了又來,面對客人各種要求,掌櫃依舊保持谄媚的笑容。
明顯感覺區別對待的董傳林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站在他旁邊的大高個一點反應都沒,他非得上去和掌櫃理論一番。
要是藥櫃前燒了一炷香,火星都能燒光木棍了。
送走最後一位客人,掌櫃滿臉寫着不情願慢悠悠地走過來,遠遠瞧瞧了眼蒙得嚴嚴實實的背簍,遙遙一指問:“今個兒是什麽?”
這番姿态像極了皇宮裏狐假虎威的老太監。
韓松手搭在遮蓋背簍的黑布上,回答道:“是一條金錢白花蛇。”
“喲,這蛇才剛出洞你就逮着了?”掌櫃半信半疑地探過頭來,掀開黑布定睛一看,倏忽間大驚失色,他急忙地把黑布甩手就扔,驚呼道:“活的?”
只見一條并指粗細的蛇直起身子,悠哉地搖動身姿,時不時吐動它高傲美麗的蛇信子。它背部黑白條紋相間,錯落有致,一扭一扭着身子卻只能平齊背簍高度。
董傳林也被吓了一跳。他只知道韓松打了一條蛇,卻不知還是活物。
離蛇最近的韓松淡定把黑布蓋上,一切又回歸平靜。
掌櫃拂拂胸口,站在原地不敢靠近,隔着距離道:“你這蛇過于肥壯,金錢白花蛇以幼蛇入藥為佳,這價錢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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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松垂眉思忖片刻,“掌櫃你說個價。”
掌握主動權的掌櫃皮笑肉不笑地擠弄臉部肌肉,一副慷慨大方的語氣:“都是老熟人了,一錢銀子我收了。”
蛇是粗壯了些,可冬天的寒意還未完全散去,能抓着條蛇着實困難,費了老大勁抓的蛇只能賣到這個價,韓松有些猶豫。
掌櫃也自覺價低了,倚靠在藥櫃上虛情假意地說:“你去別地還不知開價多少呢,這價錢,我可算是關照韓老弟了。”
韓松沒再思考,把背簍往前一推,沉聲道:“賣。”
掌櫃欣喜地眉頭一挑,“行嘞。”他搓搓手掌難掩喜悅,環顧四周指着靠牆櫃子上的瓷壇子道:“把蛇扔到罐子裏去吧。”
董傳林站在一旁氣得跺腳,做生意不講價不宰你宰誰。
他一把攔住乖乖聽話的韓松,踮腳湊到他耳邊說:“韓大哥,他壓價了,別賣。”
雖說未聽清他們在耳語何事,但看韓松臉上再次猶豫的神色也明白了。
掌櫃單手叉腰嗤笑一聲,嘲諷道:“喲,這幾日不見,韓老弟還多了個小跟班啊。怎麽,潑出去的水還要往回收?”
年少氣盛的小夥子哪能忍住這口氣,和老子演戲,把你能的。董傳林咽下到嘴邊的髒話,扯住韓松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說話。
少年清脆的嗓音,帶上不谙世事的純真笑容道:“我們這不是怕掌櫃吃虧嗎,既然掌櫃不是很想要,那我們就去別處問問,不耽誤掌櫃做生意。”
“倒是個伶牙利嘴的主,韓老弟你也是這個意思?我好心提醒你們一句,出了店門以後想進就不是那麽簡單了。”
掌櫃噎了一口氣不好反駁,把話題又甩給看起來就直愣愣一根弦的韓松。
明晃晃威脅人算怎麽回事。董傳林正欲上前再和掌櫃好好“解釋”一番,韓松攬住他的肩不讓他走動。
“答應了自然不會反悔,小弟不懂事說話沒分寸,還望掌櫃海涵。”
海涵個屁,董傳林瞪着眼睛看着韓松,吵架之魂點火立燃。
韓松除了攬在他肩頭的手用力幾分,沒有其它反應,本就黝黑的臉看不出喜怒。他平靜地說完話,淡定給董傳林一個點頭撫順他躁動的心。
董傳林看見掌櫃那賊眉鼠眼貪得無厭的樣子,就氣得發慌。明明知道是個坑,還得認命往裏跳,忒窩囊了。
出店門後他還是憋着一股氣難消,不解地問道:“韓大哥,你明明知道他壓價了為什麽還要賣給他,換家店說不定價錢能漲一些。”
韓松耐心解釋:“今天不賣,那以後的藥他都不收了。”
與其讓貨滞留在自己手裏,還不如就着臺階下。
“不收就不收,這一條街上那麽多家藥行,換一家賣不是一樣。”
他們腳下的是鎮上最繁華的街道,一路走來經過的藥行都快湊滿一只手。
面對董傳林天真善意的想法,韓松心裏默嘆,要真有這麽簡單就他也不用如此冒險了。
見他又變成啞巴,董傳林無奈閉嘴。
沒走幾步,韓松又在一家藥行面前停下。
這家藥行比剛剛那家氣派多了,正在排隊的顧客就能抵黑烏鴉掌櫃家半個時辰的客流。
這邊董傳林還傻站着贊嘆藥行門面的大氣磅礴,韓松一聲不吭就往長隊後面站着。
落單的董傳林屁颠屁颠地跟上,乖巧地站在旁邊一起排隊。
他們正在排隊的這家藥行名為“薏草堂”,是鎮上人人皆知的名藥行。連三歲孩童都知道薏草堂的藥是百裏挑一的精品,藥效顯著。
與它藥效匹配的還有價錢,薏草堂的藥比普通藥行貴上幾分。
韓松的母親常年病弱,兩年前丈夫去世後病勢加劇。為了給母親治病,韓松費勁功夫掏空家底。得虧薏草堂的坐診大夫醫術高明,治療服藥後韓嬸身體漸漸好轉。只不過韓嬸身體底子薄,常年病痛纏身好不徹底,只能靠藥維持。
隊伍的前進速度還算快,等了一會,韓松與董傳林兩人就由門外排到了藥行內。
藥行一分為二,左邊是兩位白胡子的老大夫坐診,右邊是整整一面牆的暗紅色藥鬥子。
暗紅色的藥鬥排列有致,整潔利落的布局彰顯大氣,幾個年輕的藥工拿着戥稱正在抓藥。
可能是大夫藥工們的一舉一動都牽扯着生命健康,即使排着長隊顧客甘之如饴不吵不鬧。
受氣氛影響,董傳林只好湊近韓松跟前,小聲聊天。生怕聲音響亮些,就被安上個高聲喧嘩擾亂秩序罪,在不熟悉的地方還是夾緊尾巴做人的好。
排隊時間漫長無聊,來鎮上次數屈指可數的董傳林拉着韓松從街頭問到街尾。
韓松不厭其煩地回答,談到有趣的地方還會多說幾句。
聽人講故事時間轉瞬即逝,眼看着馬上就要輪到他們了,前頭忽然傳來争吵聲。
身材較瘦小的董傳林擠進人堆,湊前腦袋看熱鬧。
是一位中年大叔與抓藥的年輕藥工在争吵,董傳林聽了一陣才搞清楚緣由。
起因是正在買藥的大叔詢問藥工,為何他前天買的參片與之前購買的有差別。藥工解釋說是因為百藥皆不同,經切制加工後,不可能找出兩片一模一樣的藥材。
大叔又說,前幾次買的參片藥效明顯更強,可前天買的效果卻沒有那麽顯著。
說藥效沒那麽顯著不就是打臉說他們賣的藥不好嗎。藥工有點不耐煩地回答說,這與病情的加重和變換有關,他們的藥是好的。
連續幾次都被打太極般的答案糊弄,大叔氣不過,扯着嗓子質問藥工:“我家老爺子可是靠着參片續命的,可不能胡來!”
大叔情緒激動,怒吼完血氣從脖頸湧到腦門,漲得通紅。
藥工被問煩了懶得争執,直接搬出薏草堂百年名號,一臉驕傲地說:“薏草堂開業以來從未發生過藥材出錯,每一片藥材都精挑細選,對得起價格。況且藥材差了砸的是自己招牌,你說我們何必呢。”
董傳林在一旁點頭,覺得藥工所說言之有理。為了賺點小錢砸招牌實在不值當,是個聰明人都知道該怎麽選。
剩下的圍觀者也紛紛附和,争着搶着把親人在薏草堂治好的急病重症都說出來。
一人難敵衆口之言。
大叔氣勢弱下來,臉色由通紅轉為蒼白,嘴裏喃喃着:“難道是我搞錯了?”他一邊失魂般念叨,一邊倉惶離去。
主人公走了,話題還沒結束。圍觀的買藥人講上瘾了,個個都在比較誰家的病更嚴重,又是如何被薏草堂坐診大夫妙手回春治好的。
剛開始大家都還挺正常,慢慢竟變成攀比大賽。故事越講越邪乎,連斷氣進棺材都能一碗藥下去活蹦亂跳。
理智告訴董傳林這事根本不可能,好奇心又慫恿他想知道事情真假。
他拍拍韓松的手臂,勾勾手示意他彎腰。韓松雖不解卻也配合,董傳林順勢趴在他耳邊嘀嘀咕咕。
董傳林怕外人聽見,小聲快速地說完,離開時嘴唇不小心擦過他的耳垂。
輕微地觸碰讓一絲燥熱湧上心頭。韓松下意識去揉搓耳垂,說道:“傳聞是這樣,我也不知真假。”
傳聞就是越傳越離譜,與真相背道而馳。董傳林又問:“那韓大哥你信嗎?真有那麽神?”
韓松剛張開嘴想回答又讪讪閉口,低頭看地磚道:“天底下比這邪乎的事多了去,沒必要每件事都探究清楚。”
“可這……”董傳林剛想辯駁,排在他倆前頭的大爺拎着兩袋藥離去,韓松把手上捏着的藥方遞給藥工。
見韓松盯着藥工抓藥明顯不想回答的态度,董傳林不再追問,垂頭暗自琢磨。
他越想越覺得韓松說的有理。與其瞎想這麽多閑事,還不如好好思量一番自個的處境。
穿越到異世活下來容易,可要發家致富怎麽就這麽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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