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下了場之後的傅瑩還來不及補個妝,就見孟思遠笑盈盈地将茶杯遞到了她的面前。
傅瑩微微一愣:“阿黎呢?”
“你說姜黎嗎?她似乎有事先走了。”孟思遠裝作很随意的模樣,将胳膊搭在了傅瑩的肩膀上。這讓他的聲音幾乎就響在傅瑩的耳邊,伴随着溫熱潮濕的氣息,很容易讓人雙腿發軟。
孟思遠以前這麽對他看上的女人時,那些人都會很配合地任由他摟着。然後進一步,再進一步,就可以發展到理所應當的步驟了。
即便傅瑩的接受程度沒那麽高,對此表現出了不适,孟思遠也可以辯解說他以為這個動作其實并不親昵,沒想到傅瑩會當一回事。
萬一傅瑩這個單純的女孩直接激烈地推開他,他也可以順勢摔倒在地,接着就能夠以受傷為借口向傅瑩提出要求……
結果在孟思遠還沒有機會受傷的時候,傅瑩已經轉過臉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傅瑩的眼睛真漂亮啊,圓溜溜黑漆漆的,澄澈剔透,折射着萬千璀璨星光,近距離看簡直要閃花孟思遠的眼。
他的心也開始飄在雲端了。這輩子都不像再着地。
但殘酷的現實仍随着讓他眷戀的聲音鑽進他的耳中:“孟先生,您不舒服嗎?”
“我很好。”孟思遠含情脈脈,氣定神閑。
傅瑩又眨了眨眼:“那您為什麽要靠着我說話?”
她沒有動手推開孟思遠,也沒有暗示他可以進一步靠近——卻是如好奇的孩子般提出了這樣的問題。
這種反應孟思遠也是第一次見,他愣了愣,忽然福至心靈,捂着額頭嚷嚷:“對,我忽然覺得頭很暈,麻煩你扶一下我……”
然而話音還未落,傅瑩已經焦急地叫了場記過來。
劇組的場記是個身高接近一米九、五大三粗的漢子。他才不認識什麽孟思遠,并對孟思遠想要占小姑娘便宜的邪惡企圖深惡痛絕,只是礙于傅瑩沒有抗拒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現在傅瑩找他幫忙,他立馬地打橫抱起孟思遠,并“熱心腸”地詢問要不要把他送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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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瑩緊張地點了點頭。
被公主抱着的孟思遠:“……不要!!”
啊啊啊啊被男人公主抱什麽的太丢臉了!明明應該是他公主抱着傅瑩啊!
不過傅瑩擔憂地踮起腳,慎重地囑咐他:“不舒服就要乖乖看病乖乖吃藥才能早日好起來哦,孟先生。”孟思遠一下子就被擊沉了……他不敢再看那雙讓他心跳如雷的眼睛,索性紅着臉埋入場記的懷中……
目睹這一幕的群衆:“……”
孟少爺這品味也變得太快了一點吧!真是辣眼睛。
影視基地裏來來往往的人特別多,廁所卻非常少,因而姜黎才進去沒多久,就聽見外面有陌生的聲音在催促。
《常元公主》劇組裏,她不敢說認全了人,也該有個七七八八。這人很有可能是其他劇組的。
不過她并沒有掉以輕心。在揚起笑應了不久後,她就低着頭走了出來。
對方雖然等得着急,乍一看姜黎這個樣子,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可姜黎動作很快的,轉瞬間已經略過她站到了洗手臺前,接過沖刷在手中的一汪清水,猛地撲在臉上。
再擡頭的時候,便是一張被水打濕的、妝容都模糊了的臉。
對方廁友:“……”遇上怪人了!
她來不及多想,匆匆鑽進了廁所。
聽見門板關閉後的姜黎開始鎮定自若地補妝。
姜黎長相豔麗,往往也傾向于給自己化一個濃妝,但今天她忽然有些下不去手了。
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乍一看是挑不出什麽毛病,可和年輕的傅瑩站在一起,膠原蛋白不如她的飽滿,皮膚不如她的細嫩,更不用說眼眶下還有必須用粉底才能遮住的黑眼圈。
姜黎畢竟不是個未經世事的女孩。
為什麽她們的命運會截然不同?
姜黎曾經以為自己看開了,卻原來她心底還是暗恨着的。尤其在得知傅瑩是抑郁症患者後,她對傅瑩的複雜情緒便由最初的憐憫慢慢醞釀成濃厚的不甘。
這個世界沒有誰有義務去體諒別人,可傅嘉平生生為傅瑩撐起了一個沒有風雨的世界,哪怕傅瑩總是異想天開地要往外闖,他這個哥哥也照單全收。
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她這個餓漢,卻只能看着父母枉死,看着仇人逍遙法外。
姜黎捏着睫毛膏的手慢慢收緊,連虎口被蹭上了黑色的痕跡都沒有發覺。
正在這時,手提包中手機嗡嗡震動,姜黎也沒來得及清洗,直接掏出手機。
一看,是傅瑩的短信:“阿黎你什麽時候回來呀,我們好好商量商量怎麽維護世界和平吧?”
什麽時候回來?
姜黎心裏驀地一酸,嘴角卻向上勾起。既然傅瑩執意如此,也怪不得她了。
姜黎想了半天,慢慢敲着鍵盤回複:“現在有一個機會,你要不要?”
同學聚會開始之後,孟思遠的事情自然很快被董向晴抛諸腦後——一路所見的老同學們看見董向晴都表現得非常熱情,已經夠讓她應接不暇了。
即便大家都是帝都大學出身,畢業後不同的能力仍讓他們走向了不同的路,以至于明顯的落差在多年後清晰地顯現出來。
在其中,董向晴的收入不能算高,但因在周教授的科研團隊中,時不時會在新聞中露面,一般人都會高看她幾分。
更何況,周卓遠這位同級的學霸男神、帝都大學生物學系的頂尖人物,對這幫當年也攻讀生物的學生們是有特殊意義的。哪怕他們很多已經不從事相關工作了,說起當年百般仰慕的隔壁班的周卓遠時,還是心情激蕩得很。
幾瓶酒下肚,難免又有些說着胡話的人開始起哄。
一會兒說着當年年輕,追周卓遠的時候什麽腦殘的手段都用過,不僅沒有圓滿泡到周卓遠,還把局面弄得特別尴尬,簡直是老死不相往來;一會兒又羨慕董向晴學習用功成績優異,畢業後也如願進了周教授所在的頂尖團隊,現在幹脆混成了周教授的助理,近水樓臺先得月。
董向晴尴尬得不行,只好坐下來一杯杯往肚子裏灌着酒,假裝沒有聽見。
好在班裏那些企圖招惹過周卓遠的女生都知道他年輕時是怎樣不近人情的性子。就算年紀大了沉穩溫和了許多,她們對曾經周卓遠的不留情面仍是心有餘悸,同情之餘,難免說了些幫董向晴開脫的話。
不料,不知道是誰問了句“你跟在周卓遠身邊那麽多年,你真的對他一點想法都沒有嗎”,董向晴意外沉默了會兒,眼眶倏地就紅了。
“他那麽讨厭向他告白的女生……所有給他發短信的都被他拉黑……我能有什麽想法?我就想着好好學習,有朝一日也要成為他那樣的人。”
周教授不愛喝酒,甚至喝了酒後會胃痙攣。逼不得已的時候,心疼他的董向晴就會幫他擋酒,一來二去也練出了一些酒量。
以至于現在,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喝醉了,還是想放縱地跟這群能夠體會她心情的故友們發洩她一直壓抑的另一面:“畢竟認識這麽多年了……我不喜歡他?我自己都覺得不可能。但我大概也沒那麽喜歡,我并沒有迫切地想和他在一起,保持現狀就很好了……”
董向晴低下頭,笑容苦澀又溫柔。
“周卓遠從來沒有結婚的念頭,我也沒有。但至少我們對于科學的追求是一致的。如果能為此奉獻一生,于我而言未嘗不是最好的選擇。”
同學們面面相觑,不知該怎麽安慰,又覺得沒什麽好安慰的。
倘若在二十年前,她們或許會奚落董向晴,一個三十八歲的女人還在苦苦等着一段渺茫的愛情,就算她的事業再成功又怎麽樣,人生還不是極其失敗。
可他們都是帝都大學出身的、受過良好教育的學生,更關鍵的是二十年後輿論開放,再也沒有人将婚姻視作女性成功的證明。因而他們很清楚,董向晴哪怕只是一個助理,也是頂尖學者的助理,是受人敬仰的科學家。
她和周卓遠之間,并不必須有一段愛情來證明。
于是在場這些人,反而為董向晴鼓起掌來。
之前和董向晴一起逛街的朋友和她最要好,自然也在其中。
待大家的焦點慢慢從董向晴身上挪走之後,她便搖着酒類來到醉眼朦胧的董向晴面前,拍着她的頭小聲問:“真這麽灑脫?”
董向晴沒理她。
朋友只得自問自答:“真這麽灑脫,你就不會把自己喝成這樣,也不會忘記咱們的八卦事業了。”
“我又沒喝醉。”董向晴嘟囔。
“可是你的心已經醉了。”
“……”董向晴不自在地偏頭看向一邊,讷讷地轉移話題,“你剛才說什麽……八卦?”
“周卓遠,姜黎,傅瑩,孟思遠。”朋友露出神秘一笑,“吃瓜了那麽多年,我敏感地意識到這幾個人中有某些不為人知的聯系,就去問了問小趙。他爸爸是做警察的,正巧參與了當年傅瑩案的調查。”
“然後?”
“當年傅嘉平提交了傅瑩的日記本作為證物,從上面的內容可以判斷傅瑩生前和孟思遠來往密切。她好像想從孟思遠身上得到什麽。此外她本身就具有自殺傾向,看不出來吧。”朋友輕輕敲着桌面,面色深沉地分析,“雖然這一證據出于種種原因并沒有被采納,警局仍是恢複了之前一些被傅瑩擦掉的內容。據說看上去……神神叨叨的,明明是在寫日記,卻像是在和一個人進行毫無根據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