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施效颦之傘中仙

第18章 ☆、拾柒

第二天醒來。

東施父親已出去農作，洛生從傘裏飄出來，望着在寒酸的床榻上蜷卧着的施夷光，突然想起兩年前他也是這樣每天看着施酉鬼慢慢蘇醒的。

昨日她痛得暈過去時，他有一剎那非常心慌意亂，想要附身伸手觸碰，手卻虛無地穿過她的臉。

還要嘗試時，布簾外卻傳來了範蠡的聲音，簾子一下子被掀開。

洛生只好馬上消失。

他想，範蠡會照顧好她的。

灰色被子下的人漸漸醒來，洛生回神，眼神不再迷茫。見施夷光在被窩裏伸展四肢，他溫柔地問:“昨晚你适應得怎麽樣？東施她爹有為難你嗎？”

施夷光原本腦袋一團漿糊，經他一提醒，如夢初醒，眼珠子四處轉轉，發出一聲慘叫:“我還在這裏，這不是夢！”

她一下子坐起來，哀求道:“洛生，你可不可以幫我和酉鬼變回去？我不想呆在這裏，我想回家，我想要回我的樣子回家！”

這個是正常人都會想到的解決方法。很可惜，他記得竹簡的最後一句話，嘆了口氣:“移魂之術一旦用了，就要過了二十年後方可再次使用。”

“二十年？！”施夷光一臉震驚，喃喃細語:“可是我一年都等不了……難道這二十年裏我都要頂着別人的皮囊嗎？……”

一滴淚從她眼角蜿蜒落下，晶瑩得像鑽石。心碎落淚。

“施酉鬼，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洛生沉臉，感到莫名的愧疚:“是否還記得我所言？我承諾過，我不是人，不是鬼，也不是仙，但只要力所能及的事情我都會幫你辦到。”

施夷光用力閉眼，讓淚水瀉下:“容我想想，沒有什麽事情比眼前更糟糕的了。二十年後，我都應該有兒有女為婦人了，酉鬼這一去，我都不知道以後能否和她重遇再見。”

不怪她悲觀，如今歸不了屬于她的家，只能以別人的身份活下去，任何一個人遇到這種事情都難以鎮定的。

洛生只好沉默。

馬車在前往越國都城會稽的路上。木質輪子軋過土地時，留下了一道道痕跡。

簾子輕輕随風晃動，車輿裏坐着兩名女子。

天一亮範蠡就叩門，請她們準備好後就出發了，回宮急。上馬車前他還貼心詢問，施酉鬼的身體适不适宜，施酉鬼回答沒事，他要扶她上去，她堅決拒絕了，要鄭旦拉她上去。

如果兩個都是讨厭的人，要她選擇一個的話，她還是會選鄭旦。

施酉鬼也不懂為什麽自己這麽別扭，不過一想到範蠡會碰到自己的手就怎麽樣都別扭……反正鄭旦以為自己是西施，她們倆曾義結金蘭，再怎麽鄭旦也不會擺臉色不幫，只是有點尴尬罷了。

範蠡不以為意，只當西施姑娘是矜持。

“夷光，你有沒有想過，”鄭旦忽然開口打破冷場:“我們進宮後，可能再也回不到苎蘿了。”

施酉鬼是有想到這點的，但她不覺得可惜，她去到都城後一定會過得比現在好。“我有。”她睨着鄭旦，不知鄭旦提這個是何意。

鄭旦眉頭蹙着，雙手握在一起顯得不安極了:“夷光，我從沒有出過遠門，離了苎蘿，我們就是最親的人。不如——我們和好如初吧，這樣我們到了會稽後能夠互相有個照應。”

施酉鬼有些詫異，沒想到鄭旦會突然主動和好，沒料到……她是害怕了嗎？

有什麽好怕的？這樣上等的身段樣貌，又是入宮，大王肯定會對她好的！

施酉鬼想借此機會取笑她，想了想，不妥，容易露餡，于是微微露出牙齒一笑安慰着說:“我們一直都是朋友，不要怕。”

鄭旦聽了，有些感動:“原來你一直當我是朋友，”她紅了眼眶:“夷光，對不起。我以前不應該任性和你吵架。”

施酉鬼怔忪:“你哭什麽啊？”

對面的人兒哭着哭着笑了，猶如帶雨梨花般美麗:“夷光，你看我真傻，我昨天看到你時心裏還沒解開芥蒂，想着不能輸給你，可我沒想到，你是這麽真心對我。”

“……”施酉鬼一時無語，不得不感慨自己僞裝得真好，成功蒙過鄭旦惹她流露真情，都可以去當個戲子了。

馬兒蹄子勤奮地跑，跑過了早晨，跑過了午時，跑過了夕陽落下時分，跑進了會稽城門，穿過人群，最後停在了蔚為壯觀的王宮前。

夜已黑，王宮四周亮起了燭火，閃爍熠熠，別有一番滋味。

範蠡率先下馬車:“兩位姑娘，我們已抵達王宮了，請姑娘下車。”

施酉鬼和鄭旦相攜着提裙下馬車，擡頭第一眼看到王宮的全貌，眼裏都是新奇和興奮。施酉鬼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新生活，眼睛裏除了興奮外，還有一絲希冀。

她嘴角揚起，問:“範将軍，我們接下來要進宮觐見大王嗎？”

範蠡點頭，其實平時大王召見人都會在白天，而且他還要換一身正式的官服才好見大王，但此事尚急，已經等不得了。

這時，一群穿着盔甲的巡視宮廷護衛分隊徑直走過來，第一時間朝範蠡拱手颌頭:“見過範将軍。”

範蠡轉頭對他們說:“幫我把這輛馬車放好。”又說:“快禀告大王，我有要事求見！”

“是！”

兩個士兵先行離開，剩下的人都去處理後面的馬車。

範蠡見此，回頭為兩女子帶路:“西施姑娘，鄭旦姑娘，請跟我來。”

施酉鬼這才有了一絲緊張。王宮秩序井然、氣派淩然，非鄉野可比。

兩人跟在範蠡後面一路忐忑，夜火泛黃了回廊精致的牆壁和地面。

不少統一粉色服裝的女子擦過他們的身邊時，低頭行禮。

施酉鬼好奇她們是什麽人，第一次來王宮，什麽都覺得陌生且奇怪。

兩人好奇得探頭探腦。

範蠡戛然停住腳步，後面兩人一直走神，不禁撞了他背上去:“诶呦！”

範蠡挑挑眉，轉頭無奈道:“你們怎麽一同撞上來了？”心裏搖着頭，農家女進宮就是會大驚小怪，他更加篤定了将來要給她們訓導一段時間的觀念。

施酉鬼和鄭旦相視讪笑。

“我們已到了大王寝宮外面，等下進去，你們對大王一定要叩首行禮，你們是草民，要行大禮，叩三首。知道了嗎？”

“哦哦。”她們皆有點懵懂。

接下來，她們随範蠡拐彎走進了那間很氣派的大門口。

紫色幔簾遮住視線，範蠡先在其外拱手喊了一句:“大王，臣範蠡求見！”

“準允。”一聲年輕的男聲從裏面傳來。

“是！”範蠡撥開幔簾，露出了裏面的一切。只見一名身穿交領右衽的黑色衣袍、俊逸非常的男子站着，右邊還并肩站着一名衣袍精美的女子，場面看起來尊貴高大。

這大王長得真好看，雖然比洛生差得多，但是身為一個王不僅年輕還五官端正，已經非常難得了！

施酉鬼心裏浮起喜悅感，記得範蠡吩咐的，馬上跪下:“參見大王！”

鄭旦愣了一下，也跟着跪下:“參見大王！”

兩人同叩三個首，雖然有點不齊，禮卻到了。

範蠡微笑，先給王後請個安:“參加王後，”之後拱手對大王禀告:“大王，她們二人是從諸暨苎蘿村來的，二位絕對是諸暨一等一的大美人。”

“哦？”勾踐起了興趣:“方才寡人未看清她們的臉，現在令她們擡頭，我再認真看看。”

施酉鬼深呼吸了一口氣，擡眸仰頭。無限光輝瞬間落入她的眼裏，五官柔和美豔，不可方物。

勾踐的眼裏閃過一絲驚豔。他不由自主地走幾步向前，靠近施酉鬼，無視了一旁還在跪着的鄭旦。

他目光留戀在施酉鬼臉上，簡直都要移不開了。

“你叫何名？”他一邊含笑問，一邊伸手扶起施酉鬼。

施酉鬼迅速收回手，激動萬分，朝大王露出如花笑顏:“回大王，小女名叫施夷光。”

範蠡介紹:“她就是那位芳名流傳甚廣的西施姑娘。”

勾踐挑眉: “她就是西施？——誠不欺我，長得果然出衆。”

施酉鬼聽見，暗喜，高興的不得了，這樣的容貌果然能引來王的注意!那她是不是要被封為從此生活錦衣玉食的妃子了？!（她忘了此時國家面臨危機，只想着自己要飛上枝頭變鳳凰。）

勾踐滿意地望着施酉鬼的花容月貌，臉上慢慢溢出大笑：“範将軍，你立了大功！”

範蠡說：“不敢，臣一切都是為了大王，鞠躬盡瘁又如何。”

施酉鬼在勾踐的強烈目光下羞得不敢直視：“大王，不要再看了。”

勾踐輕笑：“西施姑娘長得好看，寡人情不自禁多看了幾眼。”

說不定夫妻之間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的吧……施酉鬼卻莫名覺得怪異，打了一個激靈……

她只是随口那麽一說，誰知道大王會這麽肉麻回應啊……

勾踐見時間不早，不再逗她：“行了，夜已深，你們先退下吧。”

“範将軍明天一早過來，寡人有事和你商量。”

“是，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