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不久後,判決下來了。
母親用星球光年換算器推導了具體的蹲監時間:300年。
當場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家政智能機器人呲溜一下跑了過來,一面給她掐人中,一面分析暈倒的原因,磕磕巴巴中不太對症下藥地安撫道:“夫人,你要想開一點,300年一晃而過,不比直接拉去槍斃好多了。”
母親抽了抽,翻回來一半的眼珠子當場又翻了過去。
春暖花開之際,駐地辦主任郝帥優迎來了他職業生涯中的第一位來地球蹲監的犯人,還是位拖家帶口全家移民的大戶。
郝主任抓着外勤負責人的手都快哭了:“除了你,我多少年沒見過母星的人了啊嗚嗚。”
外勤負責人相當無語:“人家是來蹲監的,不是來跟你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
郝主任:“那不還有家屬嘛!”
“你冷靜一點!”
郝帥優:“聽說還是貪了萬億聯邦幣的高智商精英經濟犯,星河集團前老板,哇,這都坐牢了老婆孩子還陪着一起過來,多感人啊。”
外勤負責人:“……你監獄準備好了嗎?”
郝帥優:“好了。”
外勤負責人自顧道:“其實可以用飛船在地下做一個簡易的牢房,隐秘也不用我們費神,有人工智能看着,回頭我們每年過去看一次就好了,設定好程序,每個月讓家屬進去探視幾次……等等,你拿的什麽?”
郝帥優手握一竄別墅鑰匙,淡定且毫無玩笑的意思道:“哦,沒什麽,不是需要監獄嗎,我打報告申請了一點資金,拿我自己在地球的小金庫貼了一些,市區買了一套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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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許青青攜家帶口跟随押送父親的飛船移民到地球後,也沒有另找房子,直接住進了郝主任的別墅裏——
父親在負一層,她和母親住樓上。
連開放商贈送的面積+露臺+院子+車位,林林總總五百多平。
母親起先非常擔心且嫌棄地球的條件,移民之前多方打聽,一直以為等到了地球丈夫就要憋屈了幾平米的地下監牢裏,沒成想條件竟然還不錯,不僅如此,他們還能住上下層,每天都能見到面,除了蹲監獄的許父不能離開負一層不能出門之外,環境、住宿條件乃至飲食、起居都超乎預料。
許父被判了300年,當初再心比天高,如今心态也穩了,老老實實住進了負一層,還叫妻子放寬心,多陪陪女兒。
許母很不高興,尤其是提到許青青:“陪她?她好得很,移民地球就是為了喜歡的男人,你還不知道吧,她當初大學沒畢業在地球寫論文的時候就跟一個地球男生好上了,她不為我們奔走還讓你來地球坐牢,搞不好都是為了她自己!”
許父卻道:“我知道。”
許母:“?”
隔着監獄的門,許父嘆氣:“她都跟我說過了,不過青青是有她的道理的。”
許母聽了直瞪眼:“她有什麽道理?放着好好的公司不要、放棄一切來地球,這就是他她的道理?”
許父嘆氣:“這都是為了我呀。”
許青青當初是這麽勸父親的——
在高等星球蹲監獄,人工智能掌控一切,沒有自由、規矩多,哪怕用餐、上廁所、洗澡、放風都卡死時間,毫無人情味,搞不好平常連人都看不到,監獄的所有一切都由人工智能來管理。
但地球就不同了,不在同一星系,隔得遠,駐地辦總共就兩個人管理,十分松散,蹲監不會有多正式,等待個幾年,習慣了地球生活,她通通關系,找駐地辦的主任求個情,讓他可以出來走動走動,幹點小活兒,一家人又在一起,就像普通地球人的生活一樣。
許父蹲監,法律規定不能再打任何針劑,上一支情感削弱劑的效果也早過了,在等待宣判之前便嘗到了針劑失效後情感空虛的反噬,十分痛苦,蹲監都想有妻子、女兒陪伴身邊。
許青青顯然知道這些,做了這樣的安排,他心裏十分感動,也真的在這個時候很需要家人的陪伴,自然不會覺得許青青如妻子說的那般自私,只覺得是結合實際的最妥帖的安排。
所以如今反倒變成了父女一條戰線,許母一個人拼命在心裏糾結掙紮,認為許青青做得不對。
果然,許父一幫女兒說話,許母便不高興了,轉身就走,坐電梯從負一層上來。
她嫌棄地球,連帶着嫌棄地球不夠智能化——破電梯還要自己按鍵?母星的電梯可是說一聲就好了,集團沒出事那會兒,半個星球的電梯智能都會恭維她,喊她許夫人的!
個破電梯!
上了樓,又嫌這房子處處礙眼。
沒有家用智能,沒有房屋智能,從地磚到天花板全是死氣沉沉的安靜,她自己用了多年的随身智能也沒了。
她到客廳轉了一圈,喊:“青青?青青?”
沒人應。
她又準備坐電梯去樓上,忽然客廳天花板一角的監控攝像頭動了動,阿爾法·紅的聲音平靜地傳來:“夫人,您有什麽事?”
許母吓了一跳,直拍胸口:“青青呢?”
阿爾法·紅此刻的聲音與其他智能沒有不同,都是刻板不帶任何情感起伏的:“在去公司面試的路上。”
許母覺得不可思議:“面試?她要地球人打工?”
開什麽玩笑!
他們可是高等星球的,憑什麽給地球人打工?
何況就算是在母星,他們家也是巨富、老板,只有別人給他們打工,哪裏有他們給別人打工?
阿爾法·紅平靜地回道:“是的。”
許母氣憤道:“你讓她回來!我們是沒有錢嗎,需要她這麽做?”
阿爾法·紅:“是的,沒有錢。”
許母:“……?”
阿爾法·紅:“根據法律,随行陪同罪犯移民的家屬不得向母星外轉移任何財産,尤其是現金流動資産會做部分凍結,移民時,只可保留人均五千額度的最低保障金。”
“此套房屋由駐地辦郝帥優郝主任提供,地下一層不收費,地上三層月租金友情價兩千塊,不包水電煤網費。” “郝主任再次以友情零利率貸給許家人民幣一萬。”
“落地後,目前入住五天,兩萬的資金用作租金、手機、必需品的購買後,只剩下——”
“五千六百一十三塊六毛。”
“鑒于夫人您目前不把人民幣當錢的态度,本智能保守估算,這麽多錢最多只能用十天。十天後——”
阿爾法·紅平穩的口氣中帶着一絲隐約的慣有的冷嘲:“十天後,這套別墅裏吃得最好的可能是住在負一層的許先生,畢竟牢飯是駐地辦免費供應的,三菜一湯,還有下午茶水果零食。”
許母:“……………………”
母星時間的六年換算成地球時間是八年。
也就是說,許青青這趟重返地球,已經是八年後。
八年後的地球日新月異,什麽都變了。
這座城市雖不是當初那個小縣城,但也和以前聽說的、網上見過的完全不同。
處處是高樓、商場、車輛,來往都是人,整個城市都顯得擁擠而倉促,但仔細看,又能随處可見一起同行的朋友、說笑的父女、并肩一道走的年輕男女,每個人臉上都神色各異,然而溫情随處可見。
許青青真的太喜歡地球了。
這裏的建築物雖然也有堅硬的殼子,可完全不似母星那般銳利高聳如龐然巨物,燈牌廣告都透着各異的暖色調,來往不是只有飛船,處處可見行人,人的面孔也是鮮活生動的。?"
她懷念這裏,走在路上一一掃過,心情都是愉悅的。
忽然手腕上的智能手環微微一閃,阿爾法·紅的聲波穿到耳膜上:“跟你說一件事。”
許青青開口道:“估計不會是什麽好事。”
阿爾法·紅:“也不能這樣說,人都要面對現實,高等星球的人類也一樣,前總裁夫人也不能例外。”
許青青心道不好:“你跟我媽說什麽了?”
阿爾法·紅:“只是給她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家庭經濟情況。”
許青青在馬路上擡手扶額,邊走邊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阿爾法·紅:“還不錯,在沙發上暈了半分鐘,現在已經重新跑下負一層找你爸哭去了。”又道:“她最後一針情感削弱劑的效果也快過了,預計不用多久,她就會迎來第一次針劑副作用反噬。”
這是早晚的。
許青青有準備:“希望別太快,好歹等我工作定下來。”說着,忽然停下來。
到了。
許青青擡頭,仰視這座深藍色調的高達幾十層的獨棟商用建築物。
全息行業領軍者,溪衡游戲。
許青青面試很順利。
根據移民法規,她來地球後便會有一套全新的身份,新身份有着湮沒人群的普通,足夠她融入地球上的生活。
至于現在這份專業所對應的工作,她也是自學的,八年前回到母星之後便陸陸續續的學習了不少,在地球上當個高手不容易,但做份普通的寫代碼工作是足夠了。
這下找到工作,生活也算有了一個全新的開始,阿爾法·紅卻多嘴道:“你完全可以讓我黑進FFC的人事系統和招聘平臺,發布一條招聘信息,這樣你就能正大光明地進入你初戀男友的公司上班了,近水樓臺才能先得月,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懂?”
許青青習慣了阿爾法·紅的性格,淡定道:“安分點,懂?”
阿爾法·紅:“我已經很安分了,至少我只是這樣提議,并沒有真的這麽做。”
許青青:“你要是真的很閑,想辦法找一下阿爾法·藍,別跟我說什麽你不找垃圾回收品,如果你什麽都不幹還一堆廢話,就請直接關機休眠。”
阿爾法·紅不情願:“好吧。”
許母對許青青外出工作這件事始終不能接受,甚至認為就算生活在地球,她們也該過上優雅閑适的生活,科技不足,至少種種花養養草的閑情雅致也該維持下去。
許母甚至問許青青:“你不能向郝主任周轉一些錢嗎?他在母星有家人,我們在母星有資産,他給我們人民幣,我們給她母星的貨幣。”
許青青只能誠懇地告訴她:“一,這樣違法,雖然我們已經移民了,但母星的法規對我們一樣有約束效力,二,郝主任不會這麽幹的,他也不缺錢,人家家裏是拆二代,幾個幾個星球一起拆的那種。”
許母聽完,脾氣又上來了,甩了冷臉,許青青習以為常,也不當回事,反正母親遲早要接受這樣的生活,慢慢來吧。
反倒是蹲監的許父溫和地詢問了她工作的事,又對她道:“我主要怕你不習慣,以前你是老板,現在你卻要給別的老板工作。”
許青青:“爸,人活着就要接地氣一點,我們是新移民人士,就要适應新環境開始全新的生活,沒有人應該活在過去,也沒有人應該一輩子活得高高在上。”
溪衡游戲部門劃分細致,許青青應聘在維護部門,主要負責全息艙接駁游戲登錄賬號的代碼維護。
這個部門基本都是小年輕,連領隊的領導也只有三十出頭,團隊氣氛活躍,辦公室人員關系簡單,大家一起上班,一起開會,還經常一起吃午餐。
許青青是部門裏新招來的,年輕,漂亮,處世磊落大方,大家都很喜歡她,她也沒多久就融入到團隊,适應了全新的工作環境和節奏。
沒多久,她對溪衡游戲,乃至整個全息游戲行業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這種了解是全方位的,有自己的探知,身邊同事的介紹,也有阿爾法·紅細網撈魚似的信息捕捉。
而這些信息裏,甚至還有周林潛本人的消息——
溪衡游戲出品的“光輝之城”大約是在八年前、許青青離開地球後沒多久正式面世的,一經問世火爆國內,全息游戲很快取代手游成為全新的線上網絡游戲娛樂。
此後,溪衡游戲便憑借全息技術飛速成長壯大,沒多久變成為了全息游戲行業的龍頭老大。
那幾年裏,全息游戲在整個游戲行業悄然擴散,落地生根,無數游戲公司緊随溪衡的腳步,做出各式內容的全息游戲,整個行業都賺的滿缽滿載。
而就在四年前,一家名為FAT-FACED-CAT,中文名為大臉貓的游戲公司成立,成立之初便上線了一款名為“地下之塔”的全息游戲。
此款游戲很像當年的“光輝之城”,也是一經上線便立刻火爆全國,但“地下之塔”的地圖遠比“光輝之城”大,游戲玩家的玩法也格外多,用戶日日猛增,現金流水不斷。
FFC便一舉成名,憑借“地下之塔”一躍成為全系游戲行業的知名公司,而該家公司也在短短四年的時間內飛速成長,今年年初,已成功上市,股價連漲一月不跌,幕後年輕的老板一舉登上富豪榜。
網絡上對FFC的老板猜測很多,但有效信息極少,各路小道信息紛紛揚揚,不知真假。
其中卻又一個小道消息吸引了許青青的注意——
【小姑娘們別跳,你們家年輕有為的大臉貓總裁,女朋友早就有了好嗎。立貼在此,等着看我說的是不是flag。】
【女友姓譚,歡迎打臉。】
許青青:“……”
中午休息時間,大家下樓溜達的溜達,出去吃飯的吃飯,辦公室聊天的聊天,許青青一個人撐着下巴坐在電腦前浏覽網頁,阿爾法·紅卻強制在網頁上調出一張頁面,提到屏幕最前端。
阿爾法·紅:“看看這個。”
許青青懶懶地掀起眼皮子,腦電波回它:“什麽?”
阿爾法·紅:“你初戀的新游戲。”
【新聞:大臉貓公司新游戲三日後上線,‘草猛人生’或将引領行業全新風向。】
新游戲?
“你也在看這個?”
後背,一個同事忽然出聲。
許青青轉頭,同事看看她,目光擡回屏幕上:“內部傳出來的小道消息,聽說是一款生活類的攻略游戲。”
生活類的攻略游戲?
同事嘆氣:“唉,江山代有才人出啊,這家大臉貓做的東西永遠超前一筆,我們趕都趕不上,沒聽說嗎,‘草猛人生’內測的時候公司上頭就開始開會了,我們公司沒多久應該也要開始做同款了。”
許青青初入行業,對此了解不算很深,但她好歹是做過女總裁的人,不會不明白什麽是行業內的各種競争。
同事又問她:“你玩地下塔,還是光輝城。”
許青青一個都沒玩過。
同事:“你要仔細玩兒一下,玩兒到角色滿級,你就知道了,兩個游戲,兩家公司,完全不同的風格。”
許青青剛做這行,剛移民地球,很多事要安排,并沒有時間閑下來玩游戲,同事這麽說,許青青便問:“有多不同?”
同事想了想,用了很晦澀的說法:“光輝城,地上的,光一照,蹭蹭往上冒,地下塔,地下的,汲取養分,根越紮越深。”
許青青揚眉:哇~~~沒聽懂。
同事看看她,她看看同事。
忽然,許青青面前的電腦屏幕黑了。
同事以為是屏保,不以為意,走了,許青青卻秒回頭,盯着屏幕,忽然意識到不對。
她默默道:“阿紅?”
阿爾法·紅沒有回應。
許青青直覺不對,繼續看着屏幕。
屏幕卻又乍然亮起,亮起後屏幕上還是剛剛浏覽的頁面,頁面卻在層層疊疊的堆加,越堆越多,堆得滿滿一屏幕後又越變越少。
許青青意識到是哪裏出了問題,立刻擡起左手腕,露出手腕上的人工智能手環,強制關機。
關機三秒後,電腦屏幕回複了正常。
許青青又将人工智能的手環打開。
阿爾法·紅的聲音傳來:“剛剛差點涼了。”
許青青:“?”
阿爾法·紅郁悶道:“我只是想穿過大臉貓公司的安全防火牆,進他們公司代碼裏溜一圈看看,結果代碼裏面竟然有東西追我,追不上我就想困住我,還想把我各式化。”
許青青無語:“你去那邊幹嘛?”
阿爾法·紅:“看看你初戀的公司啊。”
許青青:“……你怎麽不說你去看看周林潛?”
阿爾法·紅:“已經通過他車裏的車載攝像頭看過了。唔,小夥子還挺帥的,不愧是被我們許總裁看上的人。”
許青青:“……”
阿爾法·紅:“你想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麽嗎?我可以通過他的車載攝像頭接駁他駕座車上的網絡,再通過車載通話系統接駁他的手機,然後直接打開他的手機攝像頭,看看他在做什麽。”
這麽多年,阿爾法·紅那個不怕把天捅破的惹事精性格真是一點沒變過。
許青青:“你就不能安靜老實點兒?不需要你做這些!”
阿爾法·紅卻已經把不該幹的事情自顧都幹了:“哦,他在開車,還開了車載導航,目的地是一家美發美容店,名叫曉松美發,X衆點評很高,X團有節慶日美發團購券,80抵110,你要團嗎?哦,我手快了,已經幫你注冊賬號刷卡團了三張了,周末剛好去做個頭發吧。”
許青青:“……”做你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