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
和甄盈的這頓晚飯是一場道別。
不久後，她們一個去往獵戶座星系駐紮，一個将會和父母一起前往地球，再見或許是很久之後，或許永遠不會再見。
回家的路上，許青青有些傷感，但這個情緒也在她心裏盤旋了一會兒便消失不見了。
阿爾法·紅不得不承認：“你說的對，你父親的當家風範和你母親的審時度勢你都完美繼承了，現在的你越來越冷靜，完全就是個做事無可挑剔的成年人。”
飛行器自動巡航，許青青閉目養神：“我就當你在誇我。”
阿爾法·紅：“很顯然不是。你自己也沒有這麽認為。”
許青青深呼吸，肩膀松下，依舊閉着眼睛：“不瞞你說，我現在覺得輕松多了。”
阿爾法·紅：“這個總裁确實做得沒有意思，我要是你，絕壁會想辦法統治整個星系的貨幣經濟，自己稱王稱霸。”
許青青：“……你還是閉嘴吧，大兄弟。”
回到家，母親已經睡了，許青青回自己那層的卧室。
幾百層大樓的窗外光影流傳，人工月光在夜晚散發出幽靜的藍光，室內及其靜谧。
許青青回來之後沒有休息，開始和阿爾法·紅一起整理東西——
即将搬去地球，有些東西需要處理掉，有些需要重新保存，還有很少數的東西需要一并帶走。
好在人工智能發達，并沒有多少身外之物，很多東西都可以智能存貯。
許青青坐在光腦前翻看存儲器裏存放的文件，不要的删掉，重要的加密讓阿爾法·紅保存，翻着翻着，忽然翻到了幾份幾年前和甄盈的來往信件。
不多，大約一年三四份，都是甄盈還在地球的時候回給她的信件。
Advertisement
因為駐地辦來往傳送的文件都需要經過相關部門審核，因此內容都很簡潔，卻也傳遞了足夠多的信息——
有關譚家的，有關周林潛的和林奶奶的，有關所有她在地球認識的那些人，甚至還有關譚熙本人。
這些信件已經在光腦裏放了很多年，許青青有很久沒再看了，如今重新打開，只覺得物是人非。
也的确物是人非。
許青青離開的第一年，譚熙就辍學了，重新蘇醒的她沒有選擇繼續上學，更沒有考什麽清華北大，跟着表哥張曉松學手藝做生意去了。
同年周林潛父親現身，不知和周林潛聊了什麽，父子感情徹底破裂，周林潛有兩個月沒有上學，到了當年的年底，周林潛父親公司的全息游戲上線，紅暴全網。
次年，周林潛順利考上名校，譚熙開了一家自己的店面，開始和譚父譚母一起做生意，當年的年中，林奶奶因病去世。
在許青青離開地球後，甄盈也只在地球呆了四年，所以最多只有那四年的消息，而後面的四年，一直到現在，許青青對地球一無所知。
而現在，她要回去了。
阿爾法·紅一度認為，它的主人是個太過念舊的偏執狂，當然，阿爾法·紅本人也是個激進分子，它一直建議許青青徹底放棄自己的父母，把星河集團整個捏在手裏，成為商業帝國的女王者，而不是去管那對情感削弱劑打多了的中年父母。
許青青誠懇地希望阿爾法·紅不要這麽激進：“公司能翻盤沒破産已經算好的了，你還指望我做商業帝國女皇帝？你不是在做夢？就我爸和我媽，前前後後給多少官員送禮賄賂，我媽又貪污了多少慈善款，光是賄賂官員和侵吞善款兩個罪名就夠他們二位吃不了兜着走了，現在不趁早帶着他們躲遠遠的夾着尾巴做人，等着上頭下來查下來送他們二位吃槍子兒嗎？”
阿爾法·紅彬彬有禮的口氣：“所以我從一開始就建議你放棄他們。”
這當然不可能。
她和父母感情的确一般，可這麽多年父母也在她身上投注了精力金錢和希望，身為女兒又如何放棄他們？
如今公司運轉良好，該吐出來的錢許青青也一分不少都吐出來了，後面要做的，就是帶着父母趁早躲遠。
這些道理阿爾法·紅其實明白，她那雙一直在掙紮還妄想重新翻身的父母卻不能接受。
尤其是母親，始終認為許青青穩穩坐上了女總裁的位子就能保他們夫妻二人，也能免去丈夫的牢獄之災，并不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
直到許青青親口撂下不同意就送她一起坐牢的狠話。
“她還在恨你。”阿爾法·紅接駁家居智能，接受了今天一天的室內監控後如是道。
“随便吧，至少在坐牢和地球之間，她選擇了去地球。”
阿法爾·紅：“其實我一直想問……”
許青青：“？”
阿爾法·紅：“選擇去地球有你自己的私心嗎？”
許青青一邊翻着光腦裏的東西一邊好笑：“私心？當然有，誰還沒自己的私心。你的私心是希望我在你的輔助下變成商業界的女皇帝，我父母的私心是希望我幫助他們翻身重新做回當初的許總和許太太，那憑什麽我不能有我自己的私心？”
辛苦了這麽多年，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她只有這麽一個私心，憑什麽不能先滿足她呢？
次日，許青青起床後再餐廳遇到了母親。
母親和她有一張三分神色的面孔，然後神态板正，不茍言笑，見許青青下樓來，起身便走，一副不想見到她的樣子。
許青青不以為意，只是提醒她：“爸爸的刑期判下來之後我們就走。”
母親聞言轉頭，眼神恨恨冰冷：“你就這麽希望看你父親坐牢，讓我跟着一起去地球吃苦嗎？”
許青青：“別這麽說媽媽，地球沒你想象中那麽差，爸爸就算是去地球坐牢也不會過得太糟糕，而且我也會一直在你們身邊。”
母親目光漸深：“是你自己想回去。”
許青青笑了笑，直接承認：“是啊，我想回去。”
母親不解：“地球到底有什麽好的，這麽多年了你還念念不忘。”
許青青神色輕松：“是挺好的，我就喜歡那兒，關鍵那裏還有我喜歡的人。”
母親一愣，脫口而出：“誰？”
許青青轉身往門口，揮了揮手：“我初戀，走了，中午不回來吃了，你自己吃吧，順便收拾收拾東西。”
母親愕然瞪眼——
初戀？
她什麽時候談戀愛了！
許青青去了母校，見到了多年未見的溫萊特教授。
教授還是一如既往的散發着濃厚的學者氣息，見到許青青，感慨萬千：“現在是不是該叫你許總了？”
許青青和教授握手：“那我現在也該改口叫你校長了。”
溫特萊連連擺手：“還是叫我教授吧，現在學校裏的學生也這麽叫。”
許青青微笑：“教授。”
溫特萊點點頭：“你還是老樣子，沒什麽變化。”
許青青約了今天和溫特萊教授見面，一是有事，二是道別，溫特萊聽說她辭去星河集團的總裁一職，很是驚訝，但也尊重她的個人選擇：“你想好就行。”
許青青點頭：“當然。”
溫特萊從自己辦公室桌下摸出一樣東西：“找了很久才在倉庫裏找到，你知道這麽一只手環最多只能工作十年，報廢之後能找到也是挺不容易的，我本來還以為早就被工廠回收了。”
許青青垂眸望去，那是一只黑色的金屬手環，與多年前扣在手腕上時并無太多不同——
303。
許青青接過手環。
阿爾法·紅：“有電，開機試試看，或許我可以嘗試接駁喚醒這個論文智能。”
溫特萊教授沒有聽到阿爾法·紅的聲音，向許青青解釋：“這種論文智能一般都有報廢後智能自動格式化功能，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來找，不過我覺得……你可能要失望了。”
許青青給手環開機，笑了笑：“沒關系，我就看看，這個手環我可以帶走嗎？”
溫特萊教授擡手：“當然可以。”
與溫特萊教授敘舊順便道別之後，許青青離開母校，回去的路上，阿爾法·紅告訴許青青：“很遺憾，論文智能的确被強制格式化了，303不存在了。”
許青青聳肩：“沒關系，我知道，我畢業的時候就已經和他道過別了。”
阿爾法·紅：“顯然你是在找這個。”
說着，飛行器內部投射出一片光幕，光幕上流轉着一幕幕當初存儲在手環內存裏的影像畫面。
許青青眼眶忽然有點熱：“果然還在。”
當初她離開地球回母校後，父親的公司便被查處了，母親的慈善基金也面臨被調查重新審核的局面，公司家裏一片人仰馬翻，許青青來不及補論文，匆忙被父母叫回去幫忙。
好不容易有空回學校補論文拿學位證，已經是大半年之後，那時候的303已經繼續為新的畢業生服務了，許青青也早忘了303偷偷在內存裏給她存儲的地球影像的事。
一過多年，303都報廢了，許青青也将重回地球。
此刻，在地球上發生的過往在光屏上一幕幕閃現，許青青擡眸看着，覺得又熟悉又陌生。
忽然，阿爾法·紅打斷：“不想打擾你觀看你的過去，不過303似乎留下一點東西……”
許青青一愣。
阿爾法·紅将手環內存裏的那段內容播放了出來，是一段音頻，只有聲音沒有畫面。
“是我。”
303的聲音一出來，許青青愣了好一下。
303：“雖然不知道許青青同學你會不會回來取走我，聽到這段內容，不過再過五天我就要被格式化啦，想來想去，還是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吧。”
“你還記得周林潛帶你去他的秘密基地，浏覽過一款他自己做的游戲的框架嗎？”
“雖然只是一個雛形，不過我當時悄悄接駁進那段代碼，在裏面溜達了一圈，有點不可思議，他竟然在自己的游戲空間裏創造了一個只有兩個人可以進入的全息空間。”
“進入密鑰是一個五字短語：給你十個億。”
“雖然不知道他的游戲什麽時候能夠面試，不過或許等你再見到他的時候真的有這樣一個空間也說不定呢？”
“希望這個秘密對你有用吧。”
“好啦，我說完了，等你找到我的時候，如果你會回來的話，我應該已經不在了。”
“那就最後說一句，永別了許青青同學。”
永別了，303。
許青青不想傷感，可聽到那句永別了，不可避免的還是嘆了口氣。
阿爾法·紅忽然出聲：“我以為你只和我走心，原來外面一堆智能，一個阿爾法·藍不夠，再來一個303？”
許青青無語：“……那是學校發的智能手環，人手一個。”
阿爾法·紅：“顯然人家303和你走心了，要不然都要格式化了，不和其他學生永別，就只和你？”
“你別……”
許青青的話卻忽然被音頻裏再次傳出來的303的聲音打斷。
“……唉，一視同仁，好歹服務過十屆的學生，那就一個個道個別吧。”
“朱大勇同學，永別了。”
“楊可愛同學，永別了。”
“餘心同學，永別了。”
“茍富貴同學，永別了”
……
許青青：“……”
阿爾法·紅：“……”
這尼瑪不知道的還以為在開追悼會。
阿爾法·紅點評：“這個論文智能有點別致，要不是死得早，可以追追看，談個戀愛什麽的。”
許青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