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許青青并不能左右譚父譚母是否借錢給舅媽,但她的态度的确轉環了譚家夫妻倆戒備的心态。
最後譚母拍板,借!
外婆病重躺床上,大兒子小女兒都不管的時候,只有張曉松他媽願意來幫忙,就沖着這份善意和孝心,譚母都覺得自己不能不借。
大哥就當死了,嫂子還是嫂子!
至于張曉松……小畜生敢再折騰事兒,非扒了他三層皮。
最後張母抵押了家裏的房産證,問譚家借了十萬。
張曉松便在之前打工的酒吧一條街租了一個小門面,開了一家洗剪吹,專給去酒吧吃喝玩樂的年輕人吹造型。
譚母聽說什麽酒吧什麽洗剪吹就質疑能不能賺錢,還跟許青青嘀咕,“能賺錢嗎,開那種地方,別是他近水樓臺,以後天天不好好工作就去酒吧玩兒吧。”
許青青就告訴譚母,她這黃毛表哥之前已經在一家造型店打過一年多的臨工,收入尚可,賺大錢未必可行,養家應該可以。
譚母十分驚訝,完全想不到張曉松竟然晚上還去打工,“真的看不出來啊。”
許青青:“所以啊,有些人就是看起來一個樣,人後又是一個樣。”
譚母嘀咕:“難怪他會想到做這個,我還以為他心血來潮哄着他媽白花錢呢。”
許青青笑:“媽,張曉松要是敢這麽幹,我還勸你把錢借給他?扔水裏也好過被他敗掉吧。”
譚母覺得奇了,“你之前不是挺讨厭他的嗎,怎麽現在态度又變了。”
許青青:“哎,這不是看舅媽一個女人也挺不容易的嗎。”
心中哀默:看在論文的份上,給張曉松也給自己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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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青出于本能的在零分論文的生死線上掙紮,暫時也顧不上最近臉黑如碳的周林潛了,以最快且最專注的狀态密集地觀察起了張曉松。
只要沒空,她就去找這位黃毛表哥。
而張曉松如今也真的變了,人沉靜了不少,大部分時間也都在他那間正在裝修的店面裏。
許青青沒事就去,空了就去,有時間就去,張曉松現在一天見她的時間比見自己媽都多。
也是毛了。
“你天天來幹嘛!”
許青青每次都淡定地回:“作為債主家的女兒,我沒有實地考察項目的資格嗎?”
換了從前,張曉松保管要來一句“沒有,滾!”,但現在他老實多了,光“債主”兩個字就能把他的氣管兒堵死。
想想也是,如今抵了房産證借錢開店,家裏也無其他資産和值錢的東西,等于借錢開店,背水一戰。
都這樣了,怎麽嚣張的起來,不看僧面看錢面,債主家的女兒他還真不敢得罪。
外加這位債主家的女兒來了之後其實也沒幹什麽,大部分時間都一個人站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再時不時看看他,乖巧得仿佛不存在一樣,他也沒理由轟人走。
就這樣,表哥表妹快速從“我騙你房子,你甩我一巴掌”的新仇舊恨中走入“你忙你的,我看我的”的和諧階段。
許青青也在短短時間內摸清了張曉松的一些底細。
【善于僞裝】
【為人處世尚可】
【孝順】
【有心翻身】
【還算努力】
除了這些算得上優點的屬性之外,張曉松還有一個致命缺點——
【世界觀不太正】
可能受張老大和從小到大生存環境的影響,張曉松信奉權利和社會規則。
他認為倚強淩弱也是實力的一種,贊同通過掠奪獲得的物質滿足,認可成人世界的隐形規則。
這也是他當初為什麽會和張老大一起騙譚家房子的原因。
因為他自己或多或少是認可這種方式的。
許青青也是在張曉松的店裏聽他和兩個木工工人聊天才獲知了這些。
她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張曉松才二十出頭,這種想法,未免太“社會社會”。
許青青想知道他為什麽會形成這樣的觀念,特意和他聊起這些。
張曉松反而覺得可笑,還反諷地說:“你很單純麽,還用問我,你自己當年被欺負成什麽樣現在忘得一幹二淨了?”
許青青:“現在不是在說我。”
張曉松叼着煙,哼哼,“我?我有什麽好說的,社會底層,被欺負過被羞辱過,誰不想翻身?如果欺負別人就能不被欺負還能獲得‘好處’,你會不這麽幹?哼,你之前不也是這麽幹的。”
許青青:“說你就說你,不要扯我。”
張曉松擡起脖子,對着半空吐出一口煙,眯眼,幽幽道:“我現在什麽都不想,只想開好我這家店。”
垂眼,忽見一張大臉貼在自己眼前,還瞪着白眼,他吓了一跳,鬼叫一聲,“你幹嘛!”
許青青悄無聲息地靠近後冷冷道:“要是現在店面裝修好了我媽跑過來甩你兩千塊辛苦費,然後說這店是她的,你會怎麽想?”
張曉松:“……”
許青青恢複神情,後退,笑笑,“一定跟吃了蒼蠅一樣惡心吧。所以你現在知道當初你要騙我們家房子的時候,我家人有多惡心了嗎?明明是自己的,卻要被別人觊觎,明明和其他人無關,卻有人像蒼蠅一樣貼上來。”
張曉松緊抿唇角,皺眉撇頭,“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許青青抱起胳膊,哼了哼,“是啊,過去了,不但過去了,我爸媽還好心借錢給你。”
張曉松捏緊拳頭,沒吭聲,半晌回頭咬牙道:“之前,之前是我的錯。”
許青青看着他,“然後呢?”
張曉松習慣性抿唇,又說:“是我不對。”
許青青揚眉,“哦~~所以呢?”
張曉松再咬牙,“我錯了。”
許青青幽幽地點頭,繼續看着他。
在這道目光的審視下,張曉松渾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倍感壓力,過了一會兒整個人都炸了毛,張口大聲道:“是我的錯,我不是人,是個畜生,竟然還想占你家的房子!”
頓了頓,艱難地問:“可以了嗎?”
許青青雙臂疊在胸前,搖頭:“不可以。”
張曉松一愣,“不可以?”
許青青:“不夠。”
張曉松:“不夠?”
許青青緩緩地點頭道:“對,不夠。你不止要認識到自己是錯的,記住我爸媽的恩情,還要一輩子把你做過的這些事記在心裏,時時拿出來回憶邊時時悔恨當初,這才行!”
“因為你這輩子變成這樣不是我爸媽的錯,但他們包容了你,還願意幫助你。”
“你自己想想,你身邊這麽多人,親戚朋友,除了你媽,有誰像我爸媽這樣在你做錯事情的時候包容你,還和你家往來幫你們?”
本來許青青并沒有想說這些話,可她忍不住還是說了。
因為她怕譚父譚母的包容和幫助會付之東流,怕他們會再次失望受傷。
她主觀裏希望張曉松會銘記這些且知恩圖報。
說白了,她希望張曉松,希望這位特定觀察對象二號能是一位善良的人。
雖然這些行為在303看來完全多此一舉。
給原主家庭報恩幫助譚父譚母可以理解,可為什麽要試圖改變這位二號特定觀察對象?
她的任務明明只是寫論文,地球人的人生和她又有什麽關系。
她不該管,更不該說這些。
事後,303也勸她。
許青青心裏明白,卻很無奈,“真的,當時就是管不了自己這張嘴。”
303不解,“為什麽?你在意他的人品?”
許青青想了想,“也不是吧,就是,就是怕萬一以後我走了,張曉松再來騙譚爸譚媽。”
303懂了,“你在意的是原主的父母。”
許青青想了一下,點頭,應該是這樣吧。
303沒再說什麽。
如同許青青觀察張曉松、周林潛一樣,303作為論文人工智能也有在考察這位和它綁定的論文編著者。
【善良】曾是它對她的第一個評價語,既然如此,她這樣善意的行為,它又何必再去規勸。
這之後,許青青繼續邊上學邊準備論文,繼續有空就來張曉松店裏。
而自從說過上次那番話之後,張曉松看到許青青就更老實了。
更老實的最直觀表現就是幹活兒多說話少。
有天許青青來店之後就沒見張曉松開口說過半個字。
她還納悶,“你嗓子怎麽了?”抽煙抽啞了?
張曉松幹着活兒,默默道:“沒什麽。”
聽着是沒什麽。
許青青:“那你怎麽不說話?”
張曉松擡眼,“說什麽?”
許青青:“?”
奇怪。
終于這天,張曉松在長久的沉默中忽然擡頭朝許青青來了一句,“我周末去你家吧。”
許青青一愣,“啊?”
張曉松擡手抓了抓板寸,眼神虛虛地飄向一邊,“上次之後就沒去過你家……”
許青青:“嗯?”
張曉松:“我想向你爸媽道歉。”
許青青:“唉?”
張曉松以為她不信,豁出去的樣子,站起來,大聲且羞澀道:“我知道錯了,去跟他們負荊請罪!”
許青青:“!”
于是這天一大早,五口人正圍着桌子在譚家吃早飯,敞開的大門外走進來左手禮盒右手水果背上還背着藤條的張曉松。
譚家三口加林奶奶婆孫齊齊驚呆地轉頭看向門口,正見張曉松進門,然後左右手一松放下禮物水果,接着“啪”一聲清脆地跪在了老房子的磚石地面上。
所有人:“……”
譚母一個激靈,被吓得手裏的筷子都彈到地上。
這這這,這幹嘛!
張曉松這招負荊請罪的流程都很齊全,不但帶了禮物來,背上還綁着藤條,跪下之後便低頭,氣沉丹田大喝着喊道:“姑姑!姑父!表妹!對不起!我來道歉了!”
所有人:“……”
尤其是周林潛:“……”
他不知道別人是什麽感覺,這會兒也顧不上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此刻的心都在滴血,默默轉眸看向身邊女生的眼神已經不是簡單的冷眼了,是複雜,是幽深,是一言難盡。
他當她同意借錢給這黃毛表哥是因為她預備為抱金大腿做充足準備。
萬萬沒想到,她在這表哥身上的功夫下得這麽充足。
不但借錢,連人都在改造!
果然這段時間天天放學就不見人影還往那邊店裏跑是有原因的。
果然她下了血本也要助這位黃毛表哥走上人生巅峰!
果然近親屬的大腿就是比他這半路撿來的同桌兼鄰居的大腿粗!
之前江舜龍就說人家表哥表哥,姑姑侄子,關系那麽親近,借借錢也實屬正常,還問他有什麽好氣的。
當時他也答不上來。
現在他終于明白自己到底在氣什麽了。
他希望自己是最特別的那個!
特別到自己可以成為某個人的唯一。
好像全世界最昂貴的手工西服只能配最獨特精致的袖扣一般。
是他天生的獨占欲在作祟!
那為什麽會對一個女孩兒産生獨占欲?
當然是因為——
有點喜歡她。
而有點喜歡,就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