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時逢的房門緊閉着。
客廳裏沒有開燈, 一片黑暗, 只有從房門縫隙裏露出些許微弱的光,時意就站在那道光前面, 看着緊閉的房門,就像兩人之間十幾年間無法打破的屏障一般,她在這邊, 他在那邊。
時意在門口站了許久,終于開口問:“時逢, 你為什麽從來沒有問過那天爸媽為什麽會走那條路?”
時逢躺在床上, 他本來已經打算休息了, 聽到時意在門外說的話,他立刻坐了起來,看向房門,卻沒有要起來開門的意思,只是坐着。
許久聽不到回音, 時意只能又問:“時逢。”
時逢也愣住了。過了許久他才道:“姐, 不早了, 去睡吧。”
時意一顆懸着的心立刻落了下來, 似從千萬丈的高空落下,一股腦的栽進黑暗的無人之地,再次停止了跳動一般。
時意知道,那時候時逢還小,剛剛六歲,他根本不知道父母去世的地點以及原因, 也不會知道,那條發生車禍的路,是卓小菱和時偉很少經過的路段。可是這麽多年來,即使聽,他也會聽過許多。馮曼無事就會提及,甚至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都會挂在嘴邊。
可時逢只是聽着,從來沒有問過。
時意記得後來時逢再次聽到馮曼的念叨時,看向她的眼神。只那麽一瞬間,他那雙充滿疑問的目光射向時意後,便再也沒有出現過。
時意知道,他一直都有疑問,那個問題一直都藏在時逢的心裏,他想問,可不敢觸及。
時意站在門口,想去開門,手指觸到門把手,又倏地彈了回來。
“時逢。”時意輕聲叫了一句。
“那時候你小,很多事都不清楚,可我知道,這個問題你一直都想問。時逢……”
時意還沒有說完,卧室的門突然從裏面打開了。
時逢一臉笑意的看着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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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我突然想起來晚上還有訓練,我回基地了。”時逢說完,拉開門就要走。
“時逢。”時意抓住了時逢的手。
時逢沒有回頭,只是輕輕笑了,“姐,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想連你都失去,好不好?”
時意懂他的意思。
緊緊抓住時逢的手再也沒了力氣,時意突然覺得自己好自私。
為了自己心裏舒服,一定要把那件事告訴時逢嗎?
是的,說出來,她可能會得到原諒,可能會得到救贖,更重要的是,有人會幫她分擔一個壓在她心裏十幾年的秘密,可對時逢呢,他真的需要知道嗎?
好多時候,真相并不都是美好的。
就像時逢說的那句,他不想連她都失去。
時意突然松開了手,喃喃道:“抱歉。”
又道:“可明天是周末啊。”
時逢轉過頭來,對時意笑了笑,“我們哪裏有周末,姐,那我走了。”
時意無聲的點點頭。
時逢走後,時家再次陷入一片孤寂。
周六早上一早,時意便起來去菜市場買菜。
煲了一上午的排骨湯,炒了幾個蔬菜後,時意看着手邊的西葫蘆發呆。
有人最喜歡吃她用西葫蘆做的糊塌子。
那個夏天,陳最在時家每天蹭早飯時,第一次吃到時意做的糊塌子,說自己要把舌頭都咽下去了。
快速削完皮,又擦成細絲,放進雞蛋面糊中,時意專心煎了起來。
“這個時逢也愛吃。”時意在給自己找借口。
等所有的菜都準備好,時意裝進飯盒裏,便匆匆趕到DD訓練基地。
她記得以前聽時逢說過,一到周末,隊員們回家的回家,談戀愛的談戀愛,留在基地的人很少,廚房那邊索性也不做飯,他們都要叫外賣吃。
這是第一次時意做好了飯菜給時逢送來。
因為之前的記者會,時意來過基地,這次駕輕就熟,很快便找到了在訓練室訓練的時逢。
訓練室只有他和儲浩瀚在。
當時意拎了整整兩袋飯菜水果外加排骨湯站在訓練室門口時,時逢吓了一跳。
昨天的事情好像沒有發生過一般,他驚呆的看着時意:“姐,你怎麽來了?”
時意輕輕提了一下手裏的袋子:“來給你們送吃的。”
儲浩瀚早就跳了起來,接過時意拿來的東西,“哇,好香啊!謝謝姐姐。”
時逢罵道:“那是我姐給我帶的,你給我放下。”
儲浩瀚撇撇嘴,不理他。
時意笑着:“一起吃,知道你們人多,我做的多。”
說完,時意掃了一眼訓練室,真的只有他們兩個。
“哦,小甜甜回家了,陳最也是。”時逢說。
“哦。”時意臉上閃過一絲失落。
“我回來了。”
熟悉的聲音在時意身後響起,不需要轉頭,時意也知道是誰。
陳最正倚在門欄,看着訓練室裏的饞貓們正忙着解袋子。
“哇,你狗鼻子啊陳最,這麽遠都能把你勾來?”時逢叫道。
陳最走了進來,站在時意身邊,兩人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報以微笑。
“那你們吃吧,我先回去了。”時意不知道要說什麽,看到陳最後,只想趕快離開。
後路卻被陳最攔住了,他一雙勾人的眼睛看向時意,“等吃完送你走。”
時意躲開了他的目光,頭稍稍低下去。
“是啊,姐,你着急回去幹什麽,一會兒我帶你去我房間看看,再說了,已經中午了,你和我們一起吃,吃完陳最送你回去。”時逢一點都不拿陳最當外人,盡當車夫用了。
時意只能圍桌坐下,四個人圍坐在一起。
“哈,有我最喜歡的排骨湯。”時逢高興的把湯從保溫壺裏倒出來,“我告訴你們啊,我姐煲的排骨湯敢稱第二,這個世界上就沒人敢說自己第一的。來,你們嘗嘗,只準嘗一口啊。”
陳最早就看到了擺在桌邊的糊塌子。
和精美的飯菜相比,這個看起來不太好看的東西,早就被儲浩瀚放在了最角落。
陳最大長臂一伸,把糊塌子從角落裏搬到自己面前。
“那這個是我的,誰也不能搶。”
儲浩瀚看了一眼立刻搖頭,“放心吧,沒人和你搶。”
時逢也是,看着一桌子好吃的飯菜,他也對那個沒什麽興趣。
只有陳最,一個人坐在那裏,吃的噴噴香。
他又夾了一筷子,還沒送進嘴裏,倒是先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儲浩瀚夾了口菜看着陳最說道。
“沒什麽。”陳最搖搖頭,然後看了時意一眼。
時意低頭專心吃飯,裝作沒有看見,可依然能感受到陳最遞過來的目光。
時逢正在啃排骨,看見陳最夾起的糊塌子,眼睛突然亮了,對陳最說:“這不是你最喜歡吃的嗎?”
陳最晃了晃手,對着身邊的時意問:“是嗎?”
時意裝作沒聽見,故意忽略了這個問題。
可陳最就想看她窘迫的樣子,坐在時意身邊的他動了動腿,碰到了時意的膝蓋,然後才說:“是我喜歡的,原來姐姐還記得。”
姐姐兩個字咬的很重。
時意知道他是故意的,心裏像被撓了一下一般,癢的厲害。
陳最的表情稍稍有些得意:“原來姐姐還記得我喜歡這個,還是姐姐好,心裏有我。”
時意聽到,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時逢和儲浩瀚依然埋頭苦吃中,只有時意知道陳最話裏有話,怕不警告他,他又要驕傲起來,只能擡眼瞥了他,鄭重道:“是的,弟弟。”
陳最立刻乖了起來,老老實實的在那邊吃他的糊塌子。
一頓飯吃飯,時意站起身要回家。
陳最還沒來得及說話,小舅子已經坐不住了,“陳最,你幫我送送我姐,天涼了,坐我的小電驢實在有點冷。”
陳最早就拿好了車鑰匙,把吃光了的飯盒也收收好,拎在手裏道:“嗯,我來送姐姐。”
時意連忙擺手:“不用,我自己走。”
話音還沒落,陳最早就拿好東西先走出去了。
時逢在後面送時意,“姐,你就讓他送吧,你不知道我是白幹啊。”
自從兩人醫院見面後,這還是第一次單獨相處。
兩人坐在車上,可陳最好像并沒有發動車的準備。
“怎麽不走?”時意看了他一眼。
陳最嘴角扯了扯,“因為我還想再多看你一會兒。”
時意:“……”
樓上傳來了時逢的喊聲,時意探出頭看上去,時逢正站在上面沖她揮手。
時意笑了笑,然後說:“快走吧。”
“好。”
陳最開着車,眼睛看着前方,他知道時意故意看向窗外,不肯看他,便說:“姐姐是來看我的嗎?”
“什麽?”時意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長長的吸了口氣,“我是來給時逢送飯的。”
“可是時逢說以前你沒來過啊,這是第一次,對不對?”陳最眼睛裏閃過一絲狡黠。
來送飯着實是第一次,這個時意沒有辦法否認。
看她沒有回話,那便是默認了。
陳最的嘴角翹的更高了。
“而且還做了我做喜歡的糊塌子。”陳最又說。
時意坐在副駕駛,左手手指都快讓她摳紅了,還不停的揉搓着。
陳最掃了一眼時意已經漲紅的雙頰,又道:“連我媽都不知道呢。”
“停住!”時意立刻叫停。
“怎麽了?”陳最看向她。
與此同時,時意也轉頭看向陳最,“好好說話,不要撒嬌。就像你平時那樣。”
“我平時怎麽了?”
“你平時就是個大冰山啊,你不知道你的照片都被做成了表情包,上面都閃着字的,什麽‘萬年冰山’‘高嶺之花’那些。還有一個動圖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靜止的圖片,因為你好像在一個直播中全程一個表情,一動沒動。”時意數着她在網上看到陳最最常見的樣子。
陳最鄭重的點點頭:“哦~”
小尾巴拉的很長,一種若有所思的意味。
時意皺皺眉,“什麽?”
陳最一邊開車,一邊道:“原來你一直都在關注我。”
時意立刻反駁:“誰說的!”
陳最得意死了,“你剛剛說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