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抱緊我
一個高中生,午夜十二點還未歸家,家長會有怎樣的反應并不難猜。
蘇瓷在故意等到十點半放學才去衛生間時,便料到家裏還有一場硬仗等着她打。
但那是蘇尋沒有出現的結局,現在,蘇尋見證了她被欺淩,一切或将不同。
蘇家離學校尚有些遠,等蘇瓷和蘇尋真正到家時,時針已過午夜一點。
一家子人包括傭人們全部等在客廳,燈火通明,氣氛詭異的肅穆。
蘇瓷剛到門口,還沒來得及進屋,就聽父親一聲怒喝:
“給我跪下!”
上輩子父親就總是這樣,打着怕她長歪的旗號,一次次不問青紅皂白地就要先教訓她。
那時,蘇瓷滿身傲骨,痛恨他們的偏心眼和不信任,所以從不肯低頭。父親每次叫她下跪認錯,她偏不聽從,硬着骨頭針鋒相對,事情往往就變得更加傷人。
而現在,她宛如驚弓之鳥,撲通就要屈膝。
不過——
在蘇瓷雙膝即将接觸地面的前一秒,身後一雙有力的手托住了她,将她穩穩扶起。
蘇瓷詫異回頭:“哥哥……”
蘇尋以眼神安撫她,擡步擋在她身前,要替她解釋。
“哥!”蘇西卻迫不及待上前,将蘇尋往自己身邊拉,“你幹嘛護着她?她為了男同學和別的女生争風吃醋,還和她們約架,學校論壇都傳遍了,這次是姐姐錯了!”
說着,她還将手機舉到蘇尋眼前,上面滿篇污言穢語,看得蘇尋直蹙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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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滿臉不贊同,蘇父和蘇母便更堅定,論壇上這些都是真的。
“诶!”母親楊婉晴重重嘆氣,嫌惡地看她一眼,“我早就說了,她不是什麽好東西,不要往家裏放,你就是不信!”
蘇啓銳聽妻子這麽說,更是氣血翻湧:“蘇瓷,我是怎麽教你的?上次我是不是叮囑過你,女孩子要自愛?”
“一個男生就教你這麽奴顏媚骨?這才多久,還知道和別人約架了,你看看你現在像個什麽東西?”蘇父越說越來氣,上前一把推開兒子,“蘇尋你別護着她,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訓這個不自愛的東西!”
蘇尋見證了霸淩的真相,此刻聽到父母一口一個“東西”,震驚到有些發愣。
他想起了上次,他們因為一張照片,也對蘇瓷進行了讨伐,而她卻似乎也是被別人欺負。
那次自己也說了非常過分的話,若非今晚他見證全程,或許也将加入父母的讨伐大軍當中。
蘇尋心中登時五味雜陳,他攔住父親:“爸,別說了!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他替她辯解:“蘇瓷不是那種人。”
身後,蘇瓷忽然輕笑:“哥哥,你錯了,我就是那種人啊。”
“我就是沒人教,沒人養,一身壞毛病的臭東西呀。就像同學們說的那樣,窮山惡水裏出來的人,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所以你最好不要替我說話也不要對我有一點點好。否則,我就會像纏住霍放那樣,也纏着你的。”
少女雖然在笑,可眼裏含淚,表情比哭還難看。
她伸手抹淚,目光決絕:“既然這個家不歡迎我,行,那我離開。”
蘇瓷話畢便轉身離開。
自行車她方才故意沒鎖,此刻蹬上就走,蘇尋跟着跑出來卻是無法追上她了。
蘇父的确氣得夠嗆,決心要好好教訓女兒,可卻沒想過要她大半夜的離家,一時也有些措手不及。
尤其,他為了立規矩,還特意要求傭人們也都來到客廳。此刻,蘇瓷的離開,反而讓他下不來臺面。
“蘇尋,你站住!”蘇啓銳強撐着氣勢道,“你妹妹不懂事要離家出走,難道你也要?”
蘇尋邊讓司機備車,邊回答父親:“這麽晚了,難道爸打算讓赤赤一個人待在外面?”
一貫懂事的兒子也對着來,蘇啓銳愈發氣極:“她既然有膽跑出去,就該承受所有結果!”
蘇尋仿佛第一次認識父親,他忽然感到陣陣失望,搖搖頭不想再和父親說話。
他竟是鐵了心要去追蘇瓷。
意識到哥哥的決絕後,蘇西嗅到一絲不尋常,為什麽哥哥突然這樣在乎便宜姐姐了?
沉吟片刻,她上前扯住了蘇尋的袖子:“哥哥,姐姐現在肯定非常讨厭我們,你追上去說不定她更生氣呢?姐姐不是有爸爸的副卡麽,她會去住酒店,她不會發生任何不好的事。哥哥,西西等了你一晚上,你留下來陪西西好不好?”
往常,蘇西一撒嬌懇求,蘇尋絕對有求必應。
可現在,他卻目光嚴厲地看她:“蘇西,論壇上那些人滿口污言穢語,你以後最好少看。還有,你已經誤會了一次姐姐,下次有什麽可以先找姐姐求證,而不是又不懂事的回家告狀。”
“還有,”一如蘇西小時候将朋友推下樓梯那次,蘇尋一字一句教訓她:“今天晚上錯的人不是蘇瓷,是你。你給我好好反省,明天交反省書給我。”
蘇西完全沒料到蘇尋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呆了。
仿佛一夜之間,他就被蘇瓷蠱惑,如霍放那般加入了她的陣營。
難道,她要眼睜睜看着,從前疼愛自己的哥哥,往後都像今晚這般護在蘇瓷身前與自己對抗嗎?
蘇西絕不允許!
“嗚哇……”蘇西忽然就哭了,她淚眼巴巴地對蘇尋說,“哥、哥哥讨厭,哥哥也和大家一樣,只喜歡姐姐,不再愛我了!”
話畢,她竟效仿蘇瓷跑了出去。
“西西!”
蘇尋和母親同時焦急喚她,楊婉晴更是立刻就跟着蘇西追了出去。
母親患有精神疾病,西西又容易沖動,蘇尋躊躇原地只覺得頭疼。
“你還愣着做什麽?”蘇啓銳擡腿踹他一腳,“你媽媽和你妹妹要是出了什麽事,我拿你是問!”
蘇尋猶豫片刻,終是放棄了追蘇瓷,轉而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他認為蘇西說得有道理,蘇瓷今晚兩次狼狽模樣都被他撞見,她或許真的不想見他。
她今晚離開了也好,他會向父母闡明真相,明天再親自去接她回家。
蘇瓷其實沒有走得太遠,到霍家晚宴那天,她與霍放相遇的公園就停下了。
她清楚的知道,父母不會出來追自己,可今晚,她以為至少哥哥會來的。
蘇瓷坐在公園入口的長椅,直到天上的明月都被烏雲掩住,直到時針都過了午夜兩點,她也什麽都沒等到。
而後,手機嗡嗡震動。
先是白莎莎發來了她被欺淩的視頻,然後是蘇西發來的朋友圈截圖,說離家出走一點都不好玩,會讓媽媽和哥哥擔心,假惺惺讓她快回家。
難怪蘇尋沒有追上來啊,原來他跑去追另一個妹妹了。
其實,蘇瓷自重生那刻起,就不确定要不要去争取家人的愛。他們沒有疼愛過她,沒有真正理解過她,如果自己還眼巴巴湊上去多卑微啊。
可心底另一個聲音又在不斷叫嚣,父母兄長與她闊別十幾年,取代她的蘇西又那麽會使心機,他們的确更容易忽視自己。至少,她也應該給彼此一個機會,這輩子試着去争取一下。
所以,即便上輩子那樣孤單凄涼,重生後她也沒有想過立刻放棄家人。畢竟,誰不渴望親情呢?
但現在看來,她以為給予過自己一絲溫暖,尚可争取的哥哥也不過如此吧。
在蘇尋心中,孰輕孰重,今晚已經非常明了。
長椅上,蘇瓷抱膝而坐,如鴕鳥般将頭埋進膝蓋。她的心也如同這天邊明月似的,被一圈圈濃密的陰雲籠罩。
她以為自己早就不在乎,但當事情發生,好像還是有點難過。
“為什麽不回家?”
倏地,頭頂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蘇瓷擡頭,于淚眼朦胧中看到了霍放。
她還以為是蘇尋在找到蘇西之後,又找上來了。
少女眼中的光芒一瞬熄滅,霍放心中煩躁橫生,他蹙眉質問:“你在等誰?”
蘇瓷重重嘆氣,聲音帶着些許哭腔:“霍放,就今晚別和我吵架,好嗎?”
她脆弱的模樣刺痛霍放的心,他握了握拳,又松開,最後在她身邊坐下。
他翹着腿道:“那你說說,今晚為什麽沒上最後一節晚自習,現在又為什麽不回家?”
蘇瓷不太明白地看他:“我每一節課都上了。”
“那老子怎麽沒在校門口等到你?”霍放兇巴巴地,“蘇瓷,你再敢騙我試試。”
蘇瓷一愣,漸漸有些回味過來。
霍放白天雖然行蹤不定,但好像真的每晚十點半都會準時出現在學校周圍,或是教室門口,或是校門,或是她回家必經的小徑。
原來,他是特意在等她。
“為什麽是你呢……”蘇瓷喃喃偏過頭去,忽然就哭了出來。
她這兩輩子,沒有人愛沒有人疼,可為什麽最關心最愛她的,偏偏是病态偏執的霍放?
偏偏就是要了她的命的霍放。
少女眼淚如斷線珍珠,霍放眉頭登時擰得更深,甚至感到些許無措。
上輩子,他幾乎沒見過蘇瓷哭,她只會和他吵架,即便是死的時候她的唇角都帶着勝利的微笑。
他看得比命還重的姑娘,她怎麽能哭?
“誰欺負你了?”霍放語氣又染上些許戾氣,“哭什麽?誰讓你哭的,老子替你百倍讨回來。”
卻不料,蘇瓷聞言哭得更兇了。
霍放心煩意亂,他幹脆一把将蘇瓷摟進懷裏:“我明天給才藝班弄個新班主任,別哭了,行不行?”
時間凝滞,天空的烏雲恰好被風吹散,皎潔的月光重新揮灑大地。
蘇瓷倏地愣怔。
霸道強勢又不擇手段的霍放,居然也會無措抱她,居然會用“找個新班主任”這樣笨拙卻真正溫柔的方式來哄她。
他将她抱得太緊,緊到她呼吸都有些困難。
蘇瓷怔怔出神,良久,她啞着聲說:“霍放,松開,我不哭了。”
霍放其實已經有點舍不得撒手,但怕她繼續哭,最後還是放手了。
見女孩滿臉淚痕,他又将外套脫下扔到她懷裏:“把鼻涕擦擦,免得別人看見你又誣陷老子。”
剛哭完的蘇瓷突然又笑了。
她側目看向少年,這一刻,她感到這輩子的霍放似乎沒有從前那麽可怕。他會罵人會威脅人,他中二、傲嬌,還懂得脫外套給自己擦眼淚,防凍。
或許,現在的霍放還沒長成魔鬼,她其實可以試着去影響他、改變他。
蘇瓷正糾結着要不要幹脆給現在的霍放一個機會,少年臉上冒出些許不耐煩。
他起身,踢一腳路邊的石子:“起來,我送你回家。”
蘇瓷依言起身,卻搖搖頭:“霍放,你帶我去一個地方吧!”
“嗯?”少年意外側目。
她道出真相:“我離家出走了,你帶我去一個沒有監控,也不要身份證的網吧行麽?”
霍放知道,她肯定有什麽事瞞着自己。
但他沒有再追問,勾唇指了指不遠處的小黃車:“行啊,上我的車我就帶你去。”
……
他竟還沒放棄拿小黃車載她。
蘇瓷此刻懶得再計較太多,她咬牙點頭:“好。”
站上後輪胎時,她想到什麽,又問:“霍放,你能避開大部分路邊監控嗎?”
這個要求對高中生而言,像天方夜譚,可面對眼前的少年,她不知怎麽地就問出了口。
前方,霍放勾出邪笑:“少廢話,你只需要抱緊我。”
少年話畢,自行車便如風飛馳而去。
蘇瓷沒有站着讓人載過,擔心摔倒也在慣性的作用下,身體不由得往前傾,她竟是整個摟住了霍放的脖子。
霍放愉悅笑出聲:“小同桌,口上說着不要,身體還挺誠實,嗯?”
“霍、放!”蘇瓷咬牙,一字一句說,“你再這樣,我跳車了。”
少年噤聲,笑容卻愈發燦爛。
他很快帶着她拐進小巷,路燈壞了許多地方都烏漆墨黑的,蘇瓷只覺得這小黃車比她前世做過的跑車更危險。
七葷八素地也不知繞了多久,霍放最後在大學城外的一間破舊網吧停住。
外邊看着老舊的網吧,內裏卻五髒俱全,他們要了一個包房。
“你想玩游戲?”霍放問她。
蘇瓷搖搖頭:“我想用下電腦做別的事。”
“你家沒有?”
“家裏不太方便,霍放,你別偷看我屏幕哦。”
……
蘇瓷三言兩語先把少年哄得游走峽谷,然後才安心辦起自己的事。
她又注冊了一個微博賬號,點開一個名為“人美心善脾氣暴的歪歪”的網紅營銷號,将她拜托白莎莎躲在樹叢裏拍攝的霸淩視頻發了過去,同時附言:
“歪歪,我知道你常常為校園暴力發聲,很抱歉,我今天做了霸淩中的旁觀者。
我不小心在學校見證了一起霸淩,可我只是一個弱小的學生,不太敢得罪欺淩者,所以卑鄙的選擇了旁觀并錄影。
我是白市市一中的學生,被欺負的人我不認識,我人微言輕不知道怎麽才能真正幫到她,所以把視頻發給歪歪。
害怕被人肉報複,歪歪要發的話麻煩厚碼!謝謝歪歪!”
發完這條後,蘇瓷怕霍放看見,便立刻關閉了電腦。
她側目悄悄打量少年,發現他戴着耳機,雙目炯炯看向游戲界面後,松了口氣。
蘇瓷要做的事卻并沒有做完,她又拿自己手機,光明正大綁定手機號注冊了另一個微博小號。
光有視頻當然不夠,她要為視頻再增添一些可信度。
她又用綁定了手機號的小號,給“歪歪”發去樹洞私信:
“歪歪你好,深夜在微博搜校園暴力,發現你是為此發聲最多的博主,同時也知道你也曾深受霸淩的傷害。
我現在正遭受校暴,不知道該和誰說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因為我是被解救的拐賣兒童,和家裏人感情也不太深。我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錯了什麽,否則大家為什麽不欺負別人,就欺負我呢?
……
上課被人潑紅墨水,在食堂吃飯被人罵黑蓮花、賤人,上廁所被人圍堵,放學被人扒衣服……我好害怕去學校,又不敢不去……
歪歪我該怎麽辦啊?我好想自殺算了,可是又覺得對不起解救我回家的警察叔叔qwq”
蘇瓷将自己昨天在學校所遭受的所有屈辱,一字不落地編輯在私信對話框,并且附上了染紅墨水的校服,被砸滿泥漿的窗戶等照片。最重要的是,她還附上了學生們在食堂罵她的錄音輔證。
不過,她沒有立刻發送,她要等到天光乍洩的那刻再發,以渲染自己為此糾結、徹夜失眠的效果。
屆時,她的私信和白莎莎所攝視頻,再加上以“為校園霸淩發聲”而走紅的營銷號,必将引起轟動。
衆口铄金,積毀銷骨。
他人要以言論殺死她,那她便制造更大的輿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作者有話要說:小公園的長椅上,變态放哥第一次學會放手,值得紀念=v=
今天也是準時更新的一天,紅包繼續發吼=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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