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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你......”

張氏簡直被這兩主仆氣得牙顫,她先是側目看了霍青棠一眼,後對着璎珞冷哼:“不必了,你就在這房裏好生呆着吧,當心跟着你家姑娘,你的婚事日後也更加艱難。”

張氏的話很難聽,又似帶着詛咒的性質,璎珞咬着下唇,眉心都糾集在一起,她正要回張氏幾句,就聽見霍青棠道:“青棠的婚事自有外祖父做主,不勞煩太太煩心。天黑路滑,太太請慢走。”

“嘴利有什麽用,等你交換了八字庚帖,別說史侍郎,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頂用。”

許是張氏受了刺激,說起話來噼噼啪啪,她說:“你靠着史侍郎又如何,說到底,你也不過一個姑娘家,史侍郎就是要尋個助力也尋不到你身上來。我看平日裏你要威風,便讓你威風,反正你也威風不了幾天了,到時候嫁去別人家做媳婦,哪裏還有你說話的地方。”

張氏一席話說驚了衆人,青棠捏着手指,張氏翻了個白眼轉身要走,璎珞趕緊跟着出去了。

璎珞跟着出去了許久,許是送了張氏回房,石榴在外頭也聽了幾句,她覺得大姑娘若真的是嫁到蘇大夫家裏去,也不是壞事。

青棠在燈下看書,她有些心神不寧,若真是如張氏所說,自己的生辰庚帖已經交換過去,那還有甚麽轉圜的餘地。

璎珞總算提着燈籠回來了,她将燈籠放在外頭,進來之時,石榴問她:“璎珞姐姐,太太怎麽說?”

“太太說......”璎珞有些結結巴巴,“太......太太說老爺給大姑娘看了一門親事,是蘇州府的關家。”

“關家?”石榴念叨,“怎麽成了蘇州府的關家,原先不是說......”

青棠終于擡起眼眸,她看向璎珞,問:“外祖父知道嗎?”

璎珞抿着嘴,慢慢點了點頭。

張氏是這樣說的,她說:“大姑娘年紀也不小,我這個做庶母的管不着她,可老爺為她操心婚事是應當的吧?且不說揚州城裏其他像她這樣年紀的姑娘都已經說了婆家,就是說我自己,我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家裏也已經開始相看人家了。她自己不着急,外人還不得說我們為人父母的不知輕重,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璎珞在張氏身側為她掌燈,張氏哼一哼,又有些語重心長,“你瞧你家那位大姑娘,整日裏捧着一本書瞧,瞧那些有什麽用,來日又不需要她去考狀元。你呀,既然又跟了她,以後就要多勸勸她,莫要經常擰着臉,似誰人欠了她八百兩銀子,她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哪來的那麽重的心思?”

這一局璎珞沒有吭聲,她也覺得她家大姑娘的心思重了許多,是從甚麽時候開始的呢,認真想起來,像是從被老爺打了二十個板子開始的。自那回以後,大姑娘就似換了個人一般。

璎珞抿着嘴,張氏又道:“我看這丫頭是在蘇州城大病了一場以後才這樣的,以前哪裏這樣安靜,她過去一天裏頭除了睡覺,基本沒有一刻是安靜的,這病了一回,還當真是貞靜了不少。”

“她如今愛靜也好,沒有哪戶人家喜歡那咋咋呼呼的姑娘。”張氏話題一轉,“哎,這些旁的都不說了,老爺要替她相看人家,其實是問了侍郎大人的意思的。你想啊,不管怎麽說,史侍郎也是那丫頭的一個依靠,老爺也不希望因為這丫頭的婚事又與侍郎大人生出甚麽不愉快的龃龉來,你說是也不是?”

璎珞順着問了一句,“不知是蘇州城裏的哪戶人家?”

張氏側目,“就是關家啊,關絲絲大老爺家裏的獨子,好像是叫關......關葉錦。”

“哪個關大老爺?”

張氏道:“你們在蘇州城住了這許久,怎麽不曉得關家?聽說蘇州城裏生意最好的那家酒樓春意鬧就是關大老爺的産業,他名下還有好多其他的鋪子、田地,關家天大富貴,青棠那丫頭有福了。”

“春意鬧?”璎珞跟着說。

張氏瞥了她一眼,道:“不止春意鬧,還有家筆墨鋪子叫閱微齋,聽說裏頭賣的都是上好的筆墨瓷器,好些都是舶來品呢。”

“那個關少爺,你們在蘇州時見過沒有,聽說那少爺相貌極好,在蘇州城裏很有些名氣。”

張氏說得愈發有興致,她還要開口問璎珞幾句,前頭就已經到上房了,璎珞将燈一提,道:“太太,時間晚了,您早些休息。”

張氏裝模作樣咳一咳,回道:“嗯,你回去好好同你家姑娘說說,就說關家是正經人家,絕不會虧待了她,叫她好生備嫁吧。”

璎珞略微福身,轉身提着燈籠走了。

張氏盯着璎珞背影,冷哼一聲,“一窩不知好歹的白眼狼,我呸!”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各位支持,明天也是三章,謝謝。

☆、深閨激烈

石榴端了個炭盆子進來, 她跺跺腳, 又拍了拍身上細碎的雪粒子,“姑娘, 快要到年關了,你有沒有甚麽想吃的,婢子去同廚房說。”

霍青棠并不在屋裏, 屋內只有璎珞坐在那頭收拾青棠的衣裳, 她從箱籠裏翻了一件深黑的大氅出來,“這是......?”

璎珞一出聲,便将石榴引了過去, “璎珞姐姐,怎麽了?”

床上擺着一件深黑的大氅,石榴湊過去瞧了一眼,這大氅是那一晚......

那時候璎珞剛走, 她也才跟了大姑娘不久,大姑娘有一夜不在家裏,她出去了整整一個晚上, 直到第二日天亮才回來,回來的時候, 就穿着這件大氅。

這件大氅姑娘穿回來之後,也沒吩咐要怎麽樣, 也沒聽姑娘說要還回去。衣裳姑娘總之是不穿了,大氅也不能一直擱在外頭,石榴便自己做主塞進了霍青棠裝冬衣的箱子裏, 怎巧今日被璎珞翻了出來。

石榴嘴巴動了動,她想說她收拾錯了,可這也不對呀,若是收拾錯了,那她到底抓了誰的衣裳放進了大姑娘的衣箱裏?石榴腦子轉了幾圈,不知該想個甚麽好點的說辭,璎珞瞧着她,問:“這是誰的衣裳?”

璎珞不過離開霍青棠身邊幾個月,怎麽幾個月不見,霍青棠的衣箱裏就出現了男人穿的衣裳,她盯着石榴,“這是誰的衣裳,說!”

石榴抿着嘴,沒有做聲,她總不能告訴璎珞說大姑娘出去一整個晚上沒有歸家吧,璎珞也不同石榴啰嗦,她抓起那件深黑的大氅,“好,你不說,我直接去交給老爺,讓老爺來問你,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璎珞抓起衣裳往外走,石榴也來了脾氣,“璎珞姐姐好沒道理,這是大姑娘的東西,你有甚麽權利動大姑娘的東西?”

石榴護主,她心裏只承認霍青棠是她的正主,其他人一概都要靠邊站。

璎珞則不然,璎珞是一直跟着霍青棠的,她只當霍青棠是霍家的大姑娘,霍家又是以霍水仙為主的,若是霍青棠真的犯了什麽錯,霍水仙定是有權管教的。她捏着大氅,道:“你莫以為一味護着姑娘就是為她好,她年紀小,不辨輕重,你這樣袒護她,反而害了她。”

石榴道:“我不理那麽多,我只知道,大姑娘是不會做錯事的,即使錯了,肯定也是有原因的。若是璎珞姐姐非要拿這衣裳去告狀,我今日便是毀了這件衣裳,也不會讓璎珞姐姐拿了這衣裳出門口。”

“你......”

璎珞被石榴氣得發笑,“那好,我不拿出去,你自己說,這是怎麽回事,大姑娘的箱籠裏怎會有男人的衣裳?”

“璎珞姐姐不必問了,我不知道。”石榴鐵了心,閉了嘴。

璎珞瞥她,“大姑娘在外頭和男人私會了?”

石榴不肯做聲,璎珞五指捏着大氅,手指根根用力,“你說不說,大姑娘若真的壞了名聲,你如何擔待得起?”

兩個丫頭在屋裏較勁,一個瞪着另一個,另一個咬着嘴,似要奔赴刑場一般。疊翠掀了簾子進來,“喲,你們這是幹啥呢,大眼瞪小眼的,吵架了?”

璎珞先回過神來,她将大氅往箱籠裏一丢,又迎了上去,“疊翠姐姐來了,是不是找我們姑娘有事?”

石榴還站着發愣,璎珞用力掐了石榴一把,石榴連忙彎腰蹲下蓋上箱子,嘴裏說:“疊翠姐姐好,方才正與璎珞姐姐在收拾箱籠,大姑娘說過了年她就要回蘇州府,書院要開課了,耽誤不得。”

疊翠往璎珞身後看,她剛剛就瞧見這兩個丫頭表情不對勁,此刻又見石榴扣着箱子,她‘吱吱’笑,“怎麽的,見我來就鎖箱子,難道這箱子裏還有什麽寶貝不成?”

“姐姐哪裏話,我們大姑娘一個未嫁的姑娘,箱籠都是些尋常衣裳,哪裏能有甚麽寶貝。”璎珞拉了疊翠的手,又招待她坐下,“只是箱子裏都是些姑娘家的小衣和襪子,這些貼身東西,教人見了總歸不好。”

疊翠輕笑,“這有甚麽,我還不一樣是姑娘家,我又不是個男人,見了還能叫大姑娘害臊不成?”她目光一轉,“怎的不見大姑娘,她出門去了?”

“我們姑娘......”石榴正要接話,璎珞截下話頭:“姑娘方才還在,此刻想是覺得悶,在外頭走走,怎麽疊翠姐姐沒有見到她嗎?”

石榴吶吶,璎珞斥她:“沒見疊翠姐姐來了,還不去泡茶?”

“你如今真是好大的威風。”疊翠笑,“當日我們幾個在一處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還有回大姑娘身邊的一天?”

璎珞道:“這都是命,璎珞還能有大姑娘垂愛,璎珞心裏很感激。”

“呵”,疊翠輕笑,“你呀,就不要同我打官腔了。咱們在一處這麽久,你想甚麽,我都是知道的。只是這一樁太太攔着,要不然你早就進門了。”

璎珞擡頭,“太太攔着?”

疊翠說:“是啊,太太攔着,要不然憑你的相貌,早早就被收房了,哪裏還能等到今天。”

璎珞垂着頭,“不知疊翠姐姐這話怎麽說。”

“哧哧”,疊翠低頭發笑,“你如今既然又回了大姑娘身邊,那我也不瞞着你了,你回來以後,有好幾次我都聽見老爺問太太,說:‘青棠讓璎珞回來究竟是個甚麽意思’?”

璎珞低着頭,“那太太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太太說:‘能有甚麽意思,無非是她與大姑娘合不來,回家求個安逸罷了。璎珞是個好丫頭,我亦是好心帶她回來,日後就讓她伺候蝶起,也免得她和大姑娘兩主仆相見不歡。回來也好,過些日子放出去嫁了,總比大姑娘厭棄了她強。”

石榴端了茶盞進來,“疊翠姐姐,喝茶。”

疊翠接過茶盞子,瞥了璎珞一眼,道:“哎,看我就是話多,提那些做甚麽,那都是過去的事情,老掉牙了。你日後有大姑娘照應,又能跟着史家太爺,總比我們這些窩在小小揚州府的丫鬟強不少。”疊翠抿了口茶,“好了,我回去了,太太午睡該起了。等大姑娘回來了,替我同她問聲安。”

璎珞木木的,石榴送疊翠到門口,“疊翠姐姐慢走,改日再來玩兒。”

張氏自上回與霍青棠不歡而散之後,她也懶得過去了,正巧霍水仙去了下頭的縣衙查看工事,家裏連個看她表現的觀衆都沒有。

外頭天寒地凍,張氏所幸把心一橫,把這些個母女之間說幾句親熱話、噓寒問暖的表面功夫都一并省了,反正家裏各項吃穿用度,她又不曾薄待霍青棠。她已經想開了,反正霍青棠是一個遲早要出嫁的丫頭片子,同她計較那麽多也無甚麽意思。

疊翠從外頭進來替張氏打帳子,張氏瞥了疊翠一眼,“出去了?”

“嗯,外頭下了雪,剛剛去廚房端了一杯花蜜,太太醒了即時可以喝。”

疊翠身上沾着寒涼的濕氣,張氏揮揮手,“你去那邊散散,這水汽都滲到被子上了。”疊翠退到一邊,張氏自己起身穿衣,“那丫頭片子怎麽樣了,老爺這幾日都不在,我也沒空去瞧她,她有沒有說什麽?”

“沒有,并不曾聽說大姑娘說了什麽,大姑娘這次回來很是安靜,基本都是在屋裏讀書,天氣好的時候就在外頭轉轉。”疊翠站去炭盆子旁邊,衣服烘一烘以後,幹得快。

張氏端起那盞花蜜,她掀開杯蓋,“嗯,月滿也這麽說,說那丫頭回來後變了不少,變得比過去沉穩了,我看沉穩不見得,倒是有些神神叨叨的。你改日去問問,這丫頭是不是病還沒好,要不要找個大夫替她瞧瞧。”

“是的,婢子改日去同璎珞說說。”

張氏如今愈發不羁了,人家大姑娘好生生的,大過年的,你說人家有病,還要讓人家瞧大夫。疊翠眼珠子微動,心道,我看要瞧大夫的是你。

自打霍水仙從六品同知升成了揚州守備,官階雖只跨了一級,但手中有了實權,自不可與過去同日而語。

張氏如今十指不沾陽春水,手也開始保養了,她伸出手,讓疊翠給她捏。

疊翠捏着張氏的手,心道,丈夫升了官,某些個官太太的架子也一日比一日大了。

過去疊翠和月滿伺候她,兩個丫頭盡夠了,如今張氏成天嚷着要招買幾個新的丫頭回來,若不是霍家這宅子小裝不下,保不齊這院子裏就要呼啦啦站上一排丫頭婆子了。

疊翠垂着眼珠子,家裏買新丫頭也好,正好放了她出去嫁人,她其實也同璎珞一樣,年紀已經不小,如今還在張氏房裏伺候,像什麽話。有時候還能遇上張氏和霍水仙的房事,她一個沒嫁人的丫頭,當真是尴尬極了。

想到此處,疊翠不自覺嘆了口氣,說:“太太,我娘給我看了一門親事,我想......”

“我曉得你辛苦,放心,下個月你和月滿一人漲一錢銀子。”

張氏完全沒理會疊翠話裏的意思,她說:“你娘能給你找甚麽好婆家,如今老爺升了官,我叫他替你留意個好的,總之絕不會教你比璎珞那蹄子嫁得差。”

璎珞怎會嫁的差?

疊翠一句話就在嘴邊,終于只是微微嘆息,将話吞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三更的,嗯。

☆、小葉烏龍

霍青棠在茶樓的一個角落裏坐着, 一個丫頭過來拍她肩頭, “霍姑娘怎坐在這裏,走, 樓上請。”

來人是芳兒,跟着柳絲絲的丫頭,她說:“姑娘不必拘謹, 這茶樓的掌櫃是個牢靠人, 不會胡亂說話的,姑娘大可放心。”

霍青棠看了周圍一眼,邁步上了茶樓, 她才跟着芳兒上去,下頭就進來了兩個人,一個長辮子姑娘,還有一個滿頭小辮子穿瀾衣的人, 兩人都很年輕,小二瞧見他們,道:“二位喝什麽茶, 本店什麽茶都有,還有多種點心, 供君選擇。”

長辮子姑娘道:“小葉烏龍來一壺,再來一點醋, 我家少爺用來兌茶喝的。”

小二笑着退下去了,嘴裏嘀咕,“好奇怪的人, 沒見過還有喝茶要兌醋的。”

掌櫃的跟着瞧了一眼,那少年衣着鮮豔斑斓,又梳着滿頭小辮子,看着非蒙非漢,他說:“客人要甚麽你只管上,哪裏來這麽多的廢話!”

霍青棠跟着芳兒上了茶樓二樓,撩開雅間的簾子,柳絲絲就坐在裏頭沏茶,見了霍青棠,她說:“這才幾日,霍姑娘這是第二次尋我了。”

“青棠知道柳姑娘貴人事忙,青棠并不會叨擾柳姑娘太久,青棠只想問一聲,負責青棠婚事的媒人是哪一家?”

霍青棠直入主題,柳絲絲睃了她一眼,“霍姑娘意欲如何?”

青棠就在門口站着,柳絲絲嘆了口氣,“罷了,告訴你也無妨,就是霍大人的大舅子,也就是霍姑娘你的挂名舅舅,張士洋。你的婚事從蘇家換成關家,聽說就是他保的媒,關家富貴,霍大人也是為了你好......”

“多謝柳姑娘。”

“霍姑娘,木已成舟,你就是如今去求霍大人也來不及了,聽說你們兩家都準備交換庚貼了。”

霍青棠臉色煞白,柳絲絲嘆息:“晌午些的時候,有人見你那個挂名舅舅出了城,或許就是去蘇州城也說不定。”

柳絲絲話畢,霍青棠轉身就走,芳兒見到霍青棠走得迅急,在後頭道:“霍姑娘,你這就走了,還沒喝杯茶呢......”

霍青棠自樓梯上下來,一陣風一樣穿過大堂,直接往城門方向奔去。伊齡賀低着頭往茶水裏倒醋,林媚春拍他手臂,“少主,那個......”

伊齡賀擡起頭來,媚春指着青棠背影,“那不就是霍姑娘?”

霍青棠疾步地走,她抿着嘴唇,腳步不停,經過柳絲絲的佐證,她幾乎可以确定就是張家謀害了霍青棠的性命。

原本的霍青棠先被霍水仙打了一頓板子,接着重病,然後張家借了黃莺的手将混着鐵鏽的傷藥送過來,霍青棠若是用了藥,就永遠活不過來了。

屆時若東窗事發,也有黃莺直接頂包,這張家真是絕好的算計。他們先是謀害霍青棠的性命,後見一事不成,如今便改了路子,反而來算計霍青棠的婚事。

若是霍青棠身亡了,霍水仙則會徹底抛開過去,轉而投向張家的懷抱。日後只要是霍水仙的,都是張氏的,是張氏的,也就都是張家的。

若是霍水仙氣運好,史侍郎還肯眷顧他,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不論是霍家的物件還是人,張家都瞧上了,他們既瞧上了霍水仙的一身官服,也瞧上了霍水仙背後所倚靠的官運。

只要霍青棠死了,就一切都是順利的,張家便完完全全拿住了霍水仙這個空殼子。而張家的主導者,便是張氏嫡親的哥哥,便是唆使霍水仙私下裏給霍青棠定親的人,張士洋。

青棠雙手捏在一起,是,霍青棠死了,可她活了。陳七活在了霍青棠身上,她們活成了一個人。

“喂”,一只手搭在青棠肩膀上,青棠捏住那人的手就往前面摔,那人反應倒快,一個側空翻就穩穩站在了青棠身側。

媚春從後頭跑過來,“霍姑娘,你......”

青棠擡起眼眸,“媚春?”

林媚春指指青棠身側,“喏,我家少主。”

青棠臉色放晴,露出笑容,“你們怎麽來了?”

媚春呶呶嘴,“還不是聽範家那位說霍姑娘你回了揚州城,我家少主不放心你,非要跟過來看看。不過我們都來了兩天了,今日才撞見你。”

青棠轉身看伊齡賀,那人手指撫她額頭,“皺甚麽眉,遇見煩心的事情了?”

媚春在後頭‘吱吱’笑,“少主,你不聲不響追過來,只怕把霍姑娘吓到了。”

伊齡賀低頭看霍青棠,“我吓到你了?”

青棠搖頭,“沒有。我......”

霍青棠欲言又止,伊齡賀道:“你知道我最不耐煩見到你這個樣子,有什麽話直說,要什麽也直說。”

媚春在後頭幫腔,“是啊,霍姑娘,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月亮星辰,我家少主也會想辦法給你弄下來的。”

青棠看伊齡賀,目光沉沉,“我的婚書庚帖在一個人身上,我想把那個人截下來。”

青棠道:“但是以後要得罪關家,就是蘇州城那個關家,你久居蘇州,日後......”

伊齡賀盯了霍青棠一瞬,他也不說話,反倒是媚春道:“是不是關絲絲家?哎,我家少主和他家本就......”

青棠害怕連累伊齡賀,伊齡賀已經吹了一聲口哨,一匹漆黑的駿馬從街角蹿過來,伊齡賀一腳跨上去,青棠仍在原地站着,伊齡賀低頭看她,“還不上馬,等什麽?”

那兩人騎着驚寒走遠,媚春在後頭道:“少主,我馬上就跟上來。”

張士洋是個商人,并且是個很成功的商人。他經營的張家綢緞莊在揚州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他的妹妹嫁給了目前揚州府內最有實權的人。如今霍水仙已經在揚州府打開局面,他的張家亦會逐漸根深蒂固,成為揚州第一富戶,直到再也無人可撼動。

他的手上戴着一枚黃色火鑽戒指,這是他從一個法蘭西商人手裏買回來的,戒指是淡淡的金黃色,若在太陽底下一照,各個切面直可晃瞎周圍人的眼。

張士洋坐在高擡大轎裏,他的手在轉動掌上戒指。這大好的日子,實在惬意,張家在揚州城裏賺得盆滿缽滿,若是能将生意做到蘇州去,那豈不是教人愈發歡喜。

張士洋的身子微微往軟枕上靠了靠,如今日子的确痛快,只是還剩下個眼中釘,這眼中釘一日未除,那霍水仙的也不能完全算是張家的,史家的更不能算是張家的了。

他之間撫着火鑽戒指,心道,那個丫頭倒是命硬,下狠藥都弄不死她,反倒讓她趁着機會跑出了揚州城,日後若要動手,可就麻煩了。

張士洋一雙精明算計的眼睛眯了眯,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只要霍水仙一日是他妹夫,霍家的一切就都是他的,也只能是他張家的。

霍青棠靠着史家那位又怎麽樣,一個丫頭片子,婚事還不是得聽她親爹的,她親爹又得聽自己的。想到這點,張士洋嘴邊浮起掩不住的笑容。

他越想越得意,喉嚨裏的笑意簡直止不住,這趟去蘇州府交換婚書,事成之後,再哄的關絲絲将他手裏的那塊地轉賣給自己,自己接手後在蘇州府開上十家八家家綢緞莊,請上幾個知名繡娘坐鎮,焉知不會再狠狠賺一筆。等到那時,張家綢緞莊譽滿江南,他張士洋就再也不是一個小小揚州城裏的張富戶了。

張士洋心間一動,看來霍青棠那丫頭活着也不是一絲好處都無,起碼她同她那個蠢貨老爹一樣,還有個好皮相。

看,就是在婚事這一樁上,都格外值錢。

軟轎晃晃悠悠,張士洋眯着眼,這如意算盤打一打,真是教人開懷。

外頭有馬蹄聲,他從窗口掀開厚簾子看一眼,看見一匹駿馬擋在前頭,他問轎夫,“來者何人?”

他左邊前頭的轎夫回他:“老爺,沒有人,只有一匹馬。”

張士洋來了興致,“馬兒?是甚麽馬兒這麽有靈性,我倒要看看。”

轎夫停了轎子,張士洋入眼所見就是一匹雄健威風的神馬,他是個商人,是個徹頭徹尾的商人,愛算計,愛占便宜,見到無主的東西就想順走,他沒有任何歸屬意識。

在見了周身通黑的驚寒之後,他覺得自己成了伯樂,發掘了一匹千裏馬。眼下,這匹千裏馬沒有主人,那自己豈不是就成了它的新主人?

張士洋去拉馬兒身上的馬缰,那馬兒脖子一擺,便晃了過去。

馬有靈性,張士洋愈發覺得此馬非同凡響,他正要去牽馬,驚寒撒腿就跑,張士洋立即追了上去。張士洋眼睛一眯,他看好的東西,還沒有從他手中漏過去的。

此地已經出了揚州府城門,正是官道外的一截小道上,驚寒的出現讓張士洋花了眼,等他随着驚寒越跑越遠的時候,才覺出不對勁來。這馬兒如此聰明,皮毛也幹淨,身上還有馬缰,怎會是匹無主之馬。

張士洋回頭想走,已經晚了,他回身之時,一個穿古怪衣裳的小辮子擋在他了身前。

壞了,這是要被打劫了,真是欲做賊遇上賊!張士洋反應過來之後,立即從袖中摸了兩個小小銀錠子出來,口中道:“這位好漢,如今快要過年,好漢也只是求財,弄出人命就不好了。來,我這裏有些碎銀子,好漢拿去花,也好過個年。”

見伊齡賀一動不動,張士洋又摸出一個大些的元寶,“好漢,我身上只得這些現銀子,若是不夠,好漢随我走一趟,我讓人再給好漢多一些銀兩可好?”

張士洋唧唧歪歪,伊齡賀反手劈在他脖頸上,哼一聲:“這是誰?”

霍青棠從後頭走出來,道:“我繼母的兄長,他拿了我的婚書。”

說罷,霍青棠就蹲下來搜張士洋的衣裳,伊齡賀攔她的手,“省得你回去洗手,我來。”

伊齡賀幾下将張士洋的大氅錦袍扒得精光,他挑起一個大紅灑金的錦袋,“是不是這個?”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咯...

☆、燙金喜帖

大紅的婚書就在這大紅灑金的錦袋裏, 伊齡賀打開仔細看了兩眼, 然後瞟向霍青棠,“你什麽時候說親了, 還是關家那個殘廢?”

“給我瞧瞧。”青棠伸出手,伊齡賀将婚書放到她手上。

霍青棠瞧也沒瞧,一手就撕了這大紅的婚書, 細碎的紅紙灑在草木中, 又混了地上未化的雪水,紙上濃黑的字也沉在了積壓的冰裏,再也尋不見。

伊齡賀彎起眉毛, “你倒是爽快。”

“嗯,這人害過我一次,正好讓他吃點教訓。”

張士洋的大氅錦袍都被伊齡賀扒了下來,此刻霍青棠彎腰拿起他的厚氅, 往身前那株大樹上揚手一抛,那華貴的大氅便挂在了高處的樹枝上。她又将張士洋的袍子和貼身的衣裳一件件都抛上去,伊齡賀濃眉微微皺, “這人見財忘義,又貪生怕死, 他怎麽害過你?”

霍青棠拍拍手,“我過去生病, 他給我送傷藥,傷藥裏摻了鐵鏽。”

這話霍青棠如今說起來雲淡風輕,伊齡賀的濃眉都冷成了一道直線, 他從腰間摸出一把匕首,匕首套子上亦是鑲滿寶石,看起來竟與當日他在南京城送給霍青棠的那一把是成對的。

青棠瞥伊齡賀,“別殺他,他雖該死,但他死了亦是麻煩。”

張士洋是霍水仙的大舅子,若張士洋死在了霍青棠手裏,起碼張氏就是第一個不依不饒的,若要休了張氏,霍水仙與張氏之間還有一個霍蝶起。總之張士洋一死,則是瓜連藤藤連瓜,扯也扯不清了。

霍青棠說不殺,伊齡賀彎腰拿匕首在張士洋的腳踝上一橫,張士洋本身已經昏迷,這會兒猛地一顫,應是受了劇痛,快要蘇醒。

伊齡賀把匕首上的血跡在枯枝破葉上擦了擦,他說:“你說不殺就不殺,他有膽子害你,我斷他一條腳筋,他下次還敢害你,我廢他雙手雙腳。”

青棠看伊齡賀,喉間有輕微嘆息。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頭就有馬鳴聲,媚春騎着另一匹馬趕過來了。“少主,霍姑娘,我方才見主道上有一頂轎子,是不是人已經追到了?”

媚春從馬上下來,瞧見躺在雪地冰水裏的張士洋,“就是這人私自拿了霍姑娘的婚書?”媚春一腳踩上去,或許正巧踩在了伊齡賀劃過的傷口處,張士洋抖了幾下,竟睜開了眼睛。

“嗤”,林媚春重重踢了腳下這人的心口一腳,在張士洋閉上眼睛之前,除了眼前這個大眼睛的大辮子丫頭,他似乎還看見了另外兩個人,其中一個小辮子男人背對着他,瞧不清臉。另一個則露了個側臉,在他腦子轉過彎來之前,又昏了過去。

張士洋已經記不清自己是如何在荒郊野外中醒來,又是如何忍着劇痛一瘸一拐的回了揚州城,他雇的那幾個轎夫早就一擁而散,轎子裏的好些個值錢物件也都不見了。

當然,張家家大業大,這些子小錢對他張大老板來說已經算不得甚麽,讓他憤恨的是,和關家的交易落了空。

如今婚書已毀,他又拿甚麽去蘇州和關家提條件。

年關已至,張士洋腿腳不便,這大寒的天氣,他稍微動一動就疼得流汗。張大老板坐在八仙椅上養傷,他想起當日那張側臉,一個年輕小姑娘的臉,那人半垂着眼睛,又迎着光,根本瞧不清長相,只能見到一個模糊輪廓。

“老爺,霍大人回來了,他給老爺送了帖子,說請老爺過府用飯。”

家裏的傭人拿了張請帖過來,張士洋傷了筋骨,大夫還說不一定能完全恢複好,他正心煩得很,當下便揮揮手,“不去,不去。”

那傭人道:“那小的立馬去回話,說老爺有傷在身,不便出門。”

張士洋忽的出聲,“不要回了,你就說我換套衣裳,晚間就到。”

時近年關,霍水仙在這個時候下了縣衙,一去七八天。此刻終于見霍水仙回來,又再隔上個兩三日就要過年,張氏亦是唠唠叨叨:“怎的還不讓人過個安穩年了,到底出了甚麽事情,還要老爺親自走這一趟,讓下頭的人去不行嗎?”

霍水仙道:“下頭縣衙的一個糧倉燒了,我去看一眼。”

張氏一邊同霍水仙更衣,一邊申訴:“燒個糧倉你都去看,那改日下頭哪家被偷了幾只雞,你是不是也要親自去看?”

霍水仙眉頭微皺,張氏見他不虞,忙道:“你莫要惱,人家這也是心疼你,瞧你,這去了幾天,人都瘦了一大圈,那下頭就沒個好些的飯食給你吃?”

張氏越扯越遠,霍水仙問:“青棠如何了?”

霍青棠其實已經歸家十餘天,除了歸家的當晚霍水仙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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