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生死相思
“天意不可違,好個天意不可違,我們在一塊也有數月了,你只道天意不可違,那你對我的情分呢?”挽髻後退一步,狠狠攥着衣襟。
“我對你固然有情義,可終究人妖殊途,你且随仙人離開吧!切不可再為禍蒼生了?”蔔堅拄着拐杖站起身來,背對着她,語氣之間雖有無奈,卻也無情至極。
“為禍蒼生?真是可笑!”挽髻聽到他居然這麽說,只冷笑一聲:“我何曾為禍蒼生!不過你這倒是提醒了我,反正也要被除掉,我不妨真的為禍蒼生一次,也好嘗嘗這是個什麽滋味!”
說罷,她柳眉蹙起,眸子突然由溫婉賢良變得狠厲;只見她單手掐訣,不消片刻,那天上便飄來了一陣梅花雨,将蔔堅層層困住,一瓣一瓣香軟花瓣此刻都化成了粉碎的寒刃一般,這正是最初他們相遇時的花雨。
梅挽髻纖手一指,對蔔堅輕喝一聲“去”,那花刃像通了靈性一般就要逼向蔔堅。蔔堅見狀驚慌地後退一步卻跌倒在地上,眼睜睜地看着那千萬刀刃要落到自己身上。
“還不悔改!”青衫男子冷喝,只化出一柄長劍輕輕一揮,就将那來勢洶洶的花雨之刃悉數打散。
接着只見他劍柄往梅挽髻腹部一撞,她吃痛一叫:“啊——”
她表情猙獰,想是劇痛無比。她目光複雜地看了蔔堅最後一眼,就被打成了一枝梅花花枝的樣子。
“竟是你!”蔔堅呆呆看着這熟悉的梅花雨,一下子想起什麽,他目光複雜地自言自語道:“倚梅塢初遇時那場怪雪是你施的妖法,你早就算計好了要害我!”
青衫男子并未理會他,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最後一眼,淡淡說了句:“好自為之。”
他将那梅枝往袖中一揣,道了句“告辭”,就化作青煙消失了。
雲端,青衫男子将梅枝一抛,那梅枝便又變回了梅挽髻的樣子,她跪在地上恭敬說道:“方才多謝清染上仙助我圓了這個謊。”
那青衫男子正是清染,他微微嘆了口氣,說道:“你怎麽也不解釋?”
挽髻搖了搖頭,苦笑道:“上仙在此,挽髻哪敢輕舉妄動,況且,借這個機會讓他誤以為我是妖忘了我也是上上策,估計方才要取他性命那麽一鬧,他是真該恨我了。”
“你……”
“我心裏有數。免得真到那一日你硬押我走,他免不了難過,我落子無悔。”梅挽髻身形瘦弱,說出的話倒是有千鈞之力。
清染無奈地搖頭說道:“你倒是癡心,我只說你是妖,他便真讓我收了你,醒醒吧,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呀!”
挽髻聽他這樣說,卻是笑了,笑得超脫:“即使他這樣做,我也不怨他;同樣,我也不會怨你;和他作了這些時日夫妻,我活夠本了!我落子無悔。”
她一臉虛弱卻又堅定不移的樣子,讓他想起百年前的那個白衫女子,他不由得心中塞了一下。
見他這個表情,挽髻猜出了個大概,她微微一笑:“心若不滅,相思便不會止,其實你比我更深有體會吧,清染!”
“其實我真的很懷念她在天庭的時候。”挽髻眸子一深,像是想起來什麽往事。她欣慰地一笑:“她在的時候,最是倨傲能鬧騰,卻最是敢說真話。沒了她的天界,死水不起波,無趣的很!”
清染聞言,抿了抿嘴角,也不再言語,只加快了行雲,帶着向青帝宮而去。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向來男子多薄情,女子多薄命!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若是這樣還好,就不至于兩個人都失了魂,丢了心。
倚梅塢中,只剩蔔堅定定拄着拐杖站着,任風将他長衫撩起,與這滿院花香混在一塊。他口中呢喃,神志似乎都有些不清了。他是在對誰說話,可是那人究其一生,也再聽不到了:
“那日你迎落花而來,我就知你絕非凡人……”
“‘式微,式微,胡不歸?’我飽讀詩書又如何不知道,既然那人讓你離開,你也便離開吧,也好少受些苦……”
“你早離去也好,畢竟,那日開天眼窺自己命格時,我就知道,左右我也活不過今春了……”
奈何天公不作美啊,“心有靈犀一點通”,在這結尾倒是體現得非常好,還都道是為彼此着想!
故事至此而止,蔔堅還是撫着那花枝,紅鹂早已潸然淚下,扶橋一邊拭淚,一邊筆走龍蛇地在本子上記載這一件事。姑娘聽罷也咬牙切齒地嘆道:“你們這兩個不争氣的家夥,你們,唉!”
說罷也忙仰頭,微不可聞地啜泣了一下。她抽了抽鼻子又繼續說道:“那你又知不知道,挽髻是梅仙,這曲水梅花和我到惘見山時挽髻送我的那株均枯了,這說明挽髻正受那九九八十一日天火焚身之苦!”
蔔堅這才微微動容,一臉訝然。接着他轉身苦笑一聲:“松石以為,挽髻現在再苦,也不會比得上到時她守在床畔看着我垂手死去苦,我不能留她一人在我身旁痛哭,我卻聽不到,也安慰不得。挽髻受完刑,已近百年,我即便可以長壽,也早已化為了一抔黃土,想她那時就算知道了原委,也不會太介懷了吧!”
“我這一生自認順遂天命,可真知道自己要死了,我又恨起了這悠悠蒼天,和她白頭終究成了空話,倒不如那日她別來救我,我就困在陣中,不相遇、不相知、不相許,也免教将那生死作了相思……”蔔堅咳道,他咳得太劇烈,弓着腰已站不穩,姑娘見狀慌忙上前扶住他:“你先別說話了!”
蔔堅連氣都不順了,還強說道:“姑娘就暫且留我這條命吧,反正我也活不了幾日了,且讓我再醫治這梅花幾日,好讓它能度過下一場寒冬!”
姑娘後退一步撇嘴道:“我才不會取你小命,壞我修為。你且好好的,盡量,多活幾日吧!”
“松石還有一事相求,”蔔堅微微一頓,臉上竟是滿滿笑意,“姑娘哪日有空再來,若看到松石已死,還望姑娘能将我葬在這裏。”
生死之說在他這變得如此雲淡風輕,卻聽得周圍人心頭像是壓了塊千斤重的石頭,透不過氣。
姑娘聽他這樣說,眼中閃過一絲震驚,她帶着遺憾和內疚地看了蔔堅許久,才“嗯”了一聲。
剔過蔔堅惘骨,姑娘似乎還想說什麽,卻被蔔堅打斷了。
“以後便幫不上忙了,保重。”蔔堅吃力地拄着拐杖,向姑娘極為鄭重地低頭拱了拱手。
“保重。”姑娘見狀也拱手回了一句,紅鹂和扶橋也跟在姑娘身後拱手道了別。
一陣長風吹過,裹挾着三人的離去的身影,好不落寞。
日頭還是這樣好,像來時一樣好,暖洋洋的,也慘淡淡的,照的人睜不開眼。黃莺婉轉唱詞也不在了,只留那杜鵑在野,聲聲啼血。
“姑娘也無需太感傷,凡人終究有生老病死,我們不是早就見慣了嗎?”紅鹂看着身旁低頭不語的白衣女子,強壓着自己內心的沉重,輕聲安慰道。
“是呀,姑娘,”扶橋也在一旁附和道,“人終究難逃一死,不才也不會例外,姑娘還請節哀。”說罷關切地看着眼前人,不知道姑娘一人在這無窮歲月中,清清瘦瘦地走了多久。
“哦,”姑娘聽到扶橋拿自己舉例,不禁笑道,“扶橋被打了一下竟還好好地,看來身子骨不錯,是要長壽了。不過你們都死了也無妨,每逢忌日,我就去看你們,陪你們說說話,這樣一個一個忌日排起來,我就不會把這無窮歲月過的沒滋味了!哈哈……”
扶橋聞言低頭無奈的嘆了口氣,紅鹂見狀也“哈哈”笑起來,清脆悅耳的笑聲激蕩在這山谷,和着杜鵑啼血,卻平添了幾分空曠和寂寥。
不知什麽時候起,自己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了,會不會到最後,就只有自己一人在這浩瀚的天地間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姑娘看了看身旁還在的兩個人,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各位讀者大大,我是三兩木頭,根正苗紅,不棄坑,不停更。^_^
下一章清染就粗線了哦,姑娘會怎麽做?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哇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