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指尖朱砂
還是到了那一日,汴京一如既往的繁華,近日皇宮畫院新晉了幾名翰林畫師,這撷芳樓又熱鬧了起來。
“溫兄、黃兄怎麽還沒來?”位居席首的黃衣男子問道,這個便是朱勤朱大人的獨子朱放,字無忌。
周圍衆人紛紛笑道:“黃兄迂腐,向來對這煙花柳巷之地唯恐避之不及,哪有朱公子豪爽。至于溫兄,應當快到了。”
那溫公子溫涼雪,此時正因找不着這第一青樓的大門而在昏暗的後巷打轉呢。
溫涼雪正急着等路人經過好問個清楚,突然感覺頭上被柔軟的東西擊中。擡頭一看,卻是一個女子在剝桔子,只是暗影綽綽,看的不真切。薄軟輕衫,綠衣穿的很是俏麗,朦胧的光之下,只見她似乎微微一笑,“呆子,前邊便是正門。”說罷便轉身進了屋。
“多謝姑娘。”溫涼雪對着她背影施了一個禮,也轉身找正門去了。
“溫兄怎麽才來,讓我們好等啊!不會是先被哪個漂亮姑娘絆住了吧。”朱放一幹人起身相迎,不忘調侃。
“溫某知錯,等會自當罰酒三杯。”溫涼雪慚愧的笑道,“不過,剛才倒是真有一位綠衣女子為溫某指路。”
“哦,等等便讓你看看全京城最好看的綠衣女子。”朱放狡黠一笑,賣了個大關子。
溫涼雪顯然被他吊起了胃口,衆人看他懵懂的樣子,笑着提點:“還能有誰,當然是這撷芳樓的花魁了。‘腰身楊柳,眉目含煙’ 的柳寒煙姑娘了。”
腰身楊柳,眉目含煙,當真有女子配得起這八個字嗎?
觥籌交錯間,溫涼雪已醉眼朦胧,忽聽見周圍一陣歡呼聲,“寒煙姑娘下來了!”
溫涼雪不自覺擡頭,還真有這樣的女子。一襲綠衣,明黃的燈光照的她越發顯得不真實,襯得她膚若凝脂。身材窈窕,腰身不盈一握,恍若飛燕之姿,緩緩走下樓梯時如柳枝因風輕擺。
身旁朱放合上手中折扇,笑道:“寒煙姑娘可算下來了,讓朱某好等啊。”
柳寒煙鳳眸輕揚,“可是朱勔的侄子,朱放?”
朱放聞言收了笑容,“姑娘好大膽子,居然直呼伯父名諱。”
“哦,直呼又怎樣,當年還不只是一個市井的潑皮無賴,你叫無忌又怎樣,姐妹們還叫奴家 ‘柳卿狂’ 呢!”言語之間,一身驕傲暴漏無疑。真不知是怎樣當了花魁的。
朱放聞言氣極反笑,“姑娘好一張刀子嘴,不過本少爺喜歡,哈哈。”
柳寒煙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柳如嫣。”一直沉默不言語的溫涼雪突然叫了一句,平日溫和愛笑的臉此時卻愁雲滿布,仿佛只消再擰一下眉,就能下他個凄風苦雨。“你是柳如嫣。”
柳寒煙聞言一愣,又抿唇輕笑,“這位公子好記性啊,奴家是撷芳樓的柳寒煙,公子怎的私自給我改了名?”
衆人哈哈大笑,“溫公子未飲先醉啊,來來來,我們在痛飲他三百杯。”
被衆人強行拉去席上,只留下朱放和柳寒煙在原地。
“宴罷,可否入姑娘房中一敘?”朱放語調輕佻的問道。
“哦,公子想的甚美,不過還是收起公子那一套調情伎倆,不知多少女子栽你手上,朱公子不是什麽好人,我可不敢犯險。”說罷,便徑自上了樓,留下一幹人空眺望。
“有那麽不堪也不要直接說出來呀,真真妙人呀。”朱放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故作風流折扇輕搖。
衆人後來都已散去,只留溫涼雪喝的爛醉如泥,抓住眼前人自言自語個不停。
“那日既已折柳相送,又如何不等我那兩年……”
“他們說你們家惹了瘟疫,府中無一幸免,但我知道你肯定活着,卻再也尋不到你……”
“自诩嫣然一笑,傾國傾城的柳如嫣呢?”
“将右手伸來,你右手食指有一點朱砂,抵賴不掉……”
寒煙閣中,丫鬟青喬不解問道:“姑娘素來不讓男子入閣中,怎的今天留個醉鬼在這胡言亂語?”
柳寒煙聞言并不回答,只說:“你遣人送他回去,莫讓別人知道他在我這醒酒了。”
青喬應了一句,就去辦了。
柳寒煙低頭看去,燭火搖曳下,指間朱砂殷紅如昔,仿佛要凝出一滴血來。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便要和以往再無牽連,否則,性命不保的可不只是自己。
之後,溫涼雪每次去找柳如嫣都會被擋回,再見她卻是在朱放成親時。城中人人都在議論,不知道朱勤的兒子怎麽會娶一個花魁當正室,也說風流跋扈的朱放怎麽竟肯為了個女子安定成家。
溫涼雪送的彩禮只是個小匣子,朱放打開一看是一株早已幹枯的柳枝,衆人都笑其吝啬,身旁的柳寒煙聞言倒是身形一頓,只是蓋着紅蓋頭,看不見神情。
“哈哈,溫兄禮輕但情意重,來就是給朱某面子。”
溫涼雪臉色已經白的幾近透明,虛弱的笑道:“朱兄的面子自然要給,寒煙姑娘跟你也是她的造化,想必朱兄一定會好好待她。”
“那是自然。”朱放拍拍他的肩膀,卻伏在他耳邊輕道:“不管你和她有何過往,現在她是我的妻,就算以後我納十幾房小妾,她也終是我的妻!”
說完朱放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像是從未發生過任何不愉快一般。
這朱放打小跟着父親伯父混跡官場,自然是人精中的人精,只消一眼便看得出這二人定是有什麽過往,他本是眼中揉不得沙子的人,如今倒願意為了柳寒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換而言之,也就是默許了以後被戴綠帽的可能性,當真也算是用情至深了。
之後日子淡如水,朱放與柳寒煙形影不離,對她又極盡順從,府中隔三差五就傳出“夫人在上,小人知錯”的道歉聲;溫涼雪也整日待在畫苑盡心研畫。彼此表面相安無事,實則波濤暗湧。
整三個月過去,朱放沒閑暇思慮寒煙怎麽還沒懷兒子,倒憂心自己父親。近來頻頻有大臣上書朱勤貪污受賄,要為柳恭廉翻案,以至于朱勤被打入天牢,坐等砍頭。本來朱勔可以幫他脫罪,卻有個不知死活的畫師借一副畫上谏,雖已被革職壓入大牢,但卻讓徽宗篤定嚴辦朱勤。
這一日,朱放從朱勔府中回來,便徑直進了父親書房,果然撞上翻公文的柳寒煙。
“柳寒煙,不,當稱你為柳如嫣吧,我爹已經被打入天牢,你還想怎麽樣!”朱放逼近柳如嫣厲聲問道。
“我想讓他馬上死。”柳如嫣也不再掩飾,不甘示弱地上前一步,嘲諷道。
“你還真是惡毒的直率呀,你若是否認,我一定信你!”朱放攥緊雙拳,恨恨說道:“從我父親私藏的信件被匿名呈奏聖上時我便開始對你有所懷疑,我早查過你底細,我以為你能安分地同我過好日子,我一直在給你機會,你為何非這樣惡毒!”
“我惡毒,朱勤殺盡我府中一十六口人便不惡毒了……”語未畢,朱放便猛地攫住她的腮,湊到她面前陰森森地說:“他若不這麽做,死的便是他了,官場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方。我來問你,可是你将我父親的密函發給那些人的?”
柳如嫣點頭。
“沒有孩子也是因為你在服藥?”
柳如嫣點頭。
朱放又往她臉前湊了湊,眼神複雜的問道:“你嫁給我也只是因為報仇,在這三個月零一十八天的日子裏你雖然整日笑着,卻從來沒愛過我?”
柳如嫣覺得臉上力度收緊,一陣劇痛傳來,可還是篤定的點了點頭。
“哈哈,好,好啊,你還真是有本事,讓溫涼雪替你冒死幹政,也讓我……好,好你個柳如嫣!”朱放氣地喘道,“我先讓你殉了我爹。”
朱放一把推倒眼前人,拔出牆上挂的配劍,對着她便砍去,柳如嫣也不閃躲,靜靜等死,卻沒想到劍鋒卻硬生生一偏,在臉上劃了道口子,血汨汨流出。
“你滾!從此你我再無瓜葛!”朱放把劍一扔,跌坐在椅子上。到底是對着這張臉,陰狠如他也下不了手。
柳如嫣聞言一愣,跪謝道:“謝朱公子成全。”擦了擦臉上血水便起身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各位讀者大大,我是三兩木頭,根正苗紅,不棄坑,不停更。^_^
初次發文,大家多多關照哦!
更文上瘾這病不好治啊……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哇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