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楊柳原本以為，大家都是出來混飯吃的，基本的人際交往好歹都明白，偶爾一次兩次的發揮失常也不是不能被原諒，可你要是進一步刷新下限，那就有點無恥了吧？
這天，忙活了一上午的大家都在見縫插針的吃盒飯，蹲坐牆角的楊柳左手盒飯，右手劇本，正看的投入呢，旁邊卻有個人突然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擡頭一看，嗯，周倩的助理。
真不怪她一下子就警覺了，因為雙方平時完全沒有交集，周大姐率領的那一幫小浪蹄子走路都是下巴朝天的，可現在來人一臉的笑容燦爛，燦爛的都特麽的快要壓過外面的春光了，事反常理必有妖啊！
“李姐，您有事兒？”
李姐又沖她笑了下，楊柳在心裏一哆嗦，心道這究竟什麽情況，她不是吃了毒蘑菇吧？這畫風不對呀！
“楊柳啊，前幾天那個荠菜餃子，是你包的？”
所以說吧，一旦涉及到吃，楊柳的反應速度和能力還是可圈可點，她甚至只憑着一句話就秒懂！
她不鹹不淡的扯了扯嘴角，又抖了抖手中的劇本，漫不經心道，“大家一起忙活的，可不好這麽說。”
李姐呵呵幾聲，壓低嗓音套近乎道，“原來你真會做飯啊，真不容易，你這麽大年紀的姑娘哪兒有進廚房的？當初大家看了那個什麽《露一手》，還以為只是節目效果呢，呵呵。”
楊柳有點不耐煩，呵呵，呵呵鬼啊呵呵，一個小時後我就要上場了，現在要忙着準備臺詞，大姐你根本就沒有眼力勁兒對不對？
見楊柳絲毫沒有接話的意思，李姐只好自顧自的說下去，“咳咳，是這樣的，那個我們周姐啊，身體不好你也是知道的，在這裏飲食又完全吃不慣，你看咱們能不能打個商量，反正你也要做，下次”
楊柳幹脆就笑了，不答反問，“周姐讓你過來的麽？”
“啊？”李姐一怔，下意識搖頭，“不是啊。”
楊柳嘆了口氣，心道就您這智商這情商，竟然還能在娛樂圈走到今天？運氣相當好啊！
得虧着不是周倩讓她過來的，不然一窩子智障，保不齊哪天就得完蛋。不過，這似乎也就再一次論證出：經紀人和助理什麽的，千萬得找靠譜的，萬萬不能因為抹不開面兒就濫用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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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眼前這個李大姐是周倩的表妹，兩邊家長關系挺不錯的，等周倩走紅之後就硬把一個原來開門頭房的外行人塞進來占名額，還美其名曰“親戚才更上心”。據說周倩也因為這事兒跟家裏鬧過幾次矛盾，可最終都敵不過上一代老人們所謂的“面子”“親情”，就一直這麽拖着……
楊柳合上劇本，沖對方揚起一個人畜無害的溫和笑容，“您看，我也挺忙的，要是您沒什麽重要的事情的話？”
李姐哦了聲，剛轉身要走卻又突然回過神來，竟然還不折不撓的問，“那這飯的事兒？”
楊柳現在是真心懷疑她腦子有病了，臉也微微冷下來，“李姐，您看着，我是不是長得就像個白給人做飯的？”
她是喜歡做菜沒錯，可也得分時間分地點分場合，甚至分對象！光沖周倩這種半公開的劈腿行為，她就是放着錢不賺也不會做的！
再說了，她現在也很紅的好吧，周倩比自己強了很多麽？只要她自己不犯傻，江景桐都說了，想要超過周倩也用不了幾年！那家夥哪兒來這麽大臉，讓同為主演之一的自己給她做飯？
到最後，楊柳的內心深處甚至對周倩隐隐有些同情：得是上輩子造了什麽孽，這輩子才得了這麽個拖後腿的？
李姐雖然在某些方面不大着調，可楊柳都這麽半挑明了說，她總算是明白過來：人家是在拒絕。
她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可終究沒再說什麽，只是哼了聲就離開。
李姐走後不久，秋維維就端着果汁過來了，她把杯子遞給楊柳，滿臉疑惑，“李姐那是怎麽了，剛才我跟她打招呼，不回應也就算了，竟然還沖我哼？她更年期到了嗎？”
楊柳喝了口果汁，笑的特別誇張，大半張臉的肌肉都擠到一塊去的那種虛假，“很明顯，我把人得罪了呗。”
聽她說完前因後果，秋維維當場就炸了，要不是顧忌到人來人往，估計她能跳起來破口大罵。
“這都什麽牛鬼蛇神的，啊？她什麽玩意兒啊，平時喊她一聲姐那是瞧得起，給她的面子，還真拿着自己當人物了？都是出來工作的，誰比誰高貴不成？她還真敢說，給你做飯，我呸，你特麽的就喝西北風去吧！”
楊柳特別佩服的看着她，能把低音炮和面目猙獰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也算是個能耐吧？
“算了，”楊柳說，“我已經回絕了，她應該不會再提。說來，周倩也挺不容易的。”
有這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在，簡直就是在自己身上綁了顆不定時炸彈，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要炸，周倩得有多糟心啊？
“不行，她容不容易的關咱們什麽事兒？”罵了半天之後，秋維維還是不解氣，“不能這麽給人欺負了，我得跟大魔王反映一些。”
“不用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快到楊柳上場了，隔壁劇務已經探過腦袋來喊人，她先沖那邊應了嗓子，然後又小聲說，“再說了，這事兒周倩本人也不知道呢，你說了有什麽用？找人把李大娘套了麻袋麽？”
秋維維噗嗤一笑，推着她往外走，“行了，我有數，有備無患麽，去吧去吧，賺錢去吧你啊。”
周倩對自己的經紀人擅自做出的愚蠢行為大約真的是不知情的，因為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她對待楊柳的态度一如既往，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
倒是李大姐，似乎因為那件事跟楊柳結了仇，幹脆對她進行冷處理，各種視而不見，實在必須打招呼了，也一律用鼻腔發聲。
對此，楊柳就只有一句話想說：
去你媽的吧……
轉眼進了五月，《竹林小舍》拍攝的總體進程超過一半，而楊柳的個人戲份更是已經接近三分之二，至于單立人，再過幾天他直接就可以殺青滾蛋了。
這天，除了單立人之外的三位主演都有活兒，情節內容講的是楊柳無意中發現周倩帶來的這個男人不僅是個奸商，甚至根本還是個完全沒有任何道德可言的抄襲犯！
他口口聲聲跟周倩說自己最近幾天突然有了靈感，做了幾幅畫，并拿出來跟大家炫耀。周倩看後大加贊賞，馮京臉上有一瞬間的錯愕，不過終究什麽表示都沒有。
然後之後有一天，整理畫室的楊柳竟然看見了幾幅出自家老師之手的畫，當然，在馮京的畫室出現他的畫，這一點都不奇怪，可最讓楊柳怒火滔天的是：單立人前幾天展示的所謂“靈光一閃”的畫作，跟這些畫驚人的相似，從構圖到配色……而馮京的這些畫，創作時間最晚的也是在三個月前！
憤怒的楊柳拿着畫去找他對峙，結果卻被馮京中途攔下……
“老師，”年輕的女孩子紅着一雙眼，似乎下一秒就會哭出來，“他這麽做我們都可以去告他了！”
馮京搖搖頭，往紙上寫了幾個字，“随他去吧，假如有人能讓這些畫得到大家的喜愛，也就值了。”
“不值！”楊柳終于哭出來，“憑什麽呀，當初她不聲不響的丢下你一個人走了，現在又帶了別人來抄襲你的畫，欺負人也有個限度吧！”
馮京怔了下，像以前一樣笑着伸出手去，可還沒等他的掌心碰到對方的頭發，小姑娘已經推開門沖了出去，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他怔怔的看着遠去的背影，幽幽嘆息。
你還小，有些事情，不懂。
這場戲楊柳拍的不大順利，哭起來自己覺着都尴尬，前前後後ng了五遍，最後還是馮京不厭其煩的一遍遍領着，幫着講戲，一點點帶着她進入情緒，這才過了。
說真心話，原身的演技其實本來就算不上什麽爐火純青，不過反正年輕一輩的新演員都有這個通病，跟同齡人相比看不出什麽來，不負責任地說，算不上什麽大問題。可一旦遇上馮京這樣的純演技派，但凡要同框拼演技，那就是個秒死的結果。
後來又陰差陽錯的換成廚子這麽個芯子，她倒是勤勤懇懇的揣摩呢，可饒是看着比以前進步了，再對上馮京，唯一的區別也就是早死和晚死……
老實講，楊柳并不太能夠理解劇本說想要表達的那種所謂的至高無上的愛情：你說是真愛吧，最後倆人也沒在一起；說是假的吧，前前後後又那麽糾糾纏纏！
一直到後來，她跟賀厲真真正正的熟悉了，兩人飯桌上聊起這事兒來，後者笑的前仰後合，仗着喝了點酒，揣着明白裝糊塗的說實話：“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誰特麽的明白？光絞盡腦汁的想着怎麽多賺點錢就夠特麽累了，誰還有那個美國時間矯情？喜歡就在一塊，不喜歡就分開呗！為啥看電影，就是因為不現實！你管他理解不理解的呢，拍出來能帶動gdp不就完了麽！”
拍完那一場之後，接下去好幾幕都是馮京一個人的獨角戲，楊柳哭的眼泡都腫了，心裏也難受，就老老實實的縮在椅子上喝水。
主演們的椅子都是挨着的，她隔壁就是周倩，不過倆人私底下沒怎麽說過話，平時基本上零交流。
今天周倩也不知怎麽了，早起化妝的時候看着心情就特好，一上午了，嘴角也沒放下來過，跟誰都和顏悅色的，這會兒見楊柳回來了，竟然也破天荒的笑着打招呼，“楊柳啊，辛苦啦。”
剛哭完還有後遺症的楊柳吸吸鼻子，點點頭，“周姐辛苦。”
說話間，她就看見對方手裏把玩的墜子了，于是順口說了句，“新買的墜子啊，真漂亮。”
蒼天在上，她真的是覺得人家好不容易主動開尊口，自己就是沒話也得找出點什麽來說，至少要把你來我往的談話次數拉到三個來回以上吧？所以才随便這麽一說！
哪成想周倩竟然這麽受用，當場就把墜子提起來給她看，“哪兒呢，朋友送的，還行吧。”
臨近中午了，陽光特別好，大約是存了個炫耀的意思，周倩還特意把墜子往光線底下放。就見平安扣形狀的墜子在暖融融的陽光下滴溜溜打轉，水汪汪綠瑩瑩的一團，看着特別柔和。
用自己的廚藝發誓，楊柳是真心想要贊美幾句的，可臺詞還沒想好呢，她就看出不對勁兒來了。
這墜子的色澤和裏面的絮，怎麽瞅着有點兒怪呢？
要說楊柳上輩子的本事，除了一手廚藝就是鑒寶了，而這兩種的不管哪種還真都得再感謝在宮裏的那兩年水深火熱的日子。
皇宮麽，就是個捧高踩低的地方，甭管是誰，但凡有點榮寵了就巴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而具體到禦膳房，那就是單獨點菜。
宮裏管得嚴，除了皇太後和皇帝有小廚房之外，不管是哪位大小主子，但凡要口吃的都得走禦膳房，連皇後也不例外。
一般來講，各宮的主子們吃什麽都有份例，到時候了照着單子做就成，可架不住有的人得寵，哎，所以就愛來單獨點幾個菜，以宣示自己的與衆不同獨一份兒。
要不怎麽說禦膳房這塊油水大呢，全在這裏頭。
既然是單點，那一應材料都得重新預備，還得別出心裁、得讨巧，少不得廚子們再絞盡腦汁的折騰一番，這就得使好處了。
通常奉主子的命令過來點菜的，都是各宮有頭有臉的大宮女和大太監，一個兩個绫羅裹身、插金戴銀的，身後也跟着幾個服侍的小宮女小太監，前呼後擁，瞧着比一般的主子都氣派。
人都圖個新鮮，宮裏的禦廚都幹了幾十年，一份菜譜翻都翻爛了，可閉門造車呢，能有什麽趣兒？反倒讓楊柳這個土裏土氣的小丫頭片子凸顯出來。因為她是新晉冒起來的後起之秀，又是民間來的，不少人就牟足了勁兒跟她攀談，妄圖能從她這兒得到什麽有趣的吃食，回去之後他們在主子跟前也得臉。
拿好處都是不成文的老規矩了，大家嘴上不說，可心裏門兒清。尤其是這些大宮女大太監，平時得賞也是頭一份兒，偶爾主子心情好了，随手給個什麽也是尋常難見的好物件兒，禦膳房的廚子們也都盯着這塊。
一開始楊柳不敢要，進宮前她連銀子都沒見過幾次，可現在人家一出手就非金即玉，還有好些叫不出名兒的稀罕物，她不敢拿。
後來還是師父親自指點，“這宮裏沒人能舉世皆濁我獨清，你得收，不收他們不放心，那才得罪人呢。”
可這收東西也得講規矩，也有方式方法，不僅要看人，也得分東西。
東西次了不能收，不然幾回下來你就落個眼皮子淺的名聲，要被看輕了：東西太好了也不能收，有時候對方故意試探你呢，一旦你拿了，行，沒下次了，因為他們覺得你貪得無厭，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這不僅結了仇，還生生斷了自己的後路……
于是師父又開始抽空指點楊柳分辨寶貝，教導她什麽東西價值幾分，什麽是真，什麽是假，然後大半年下來，楊柳就出師了，等她出宮的時候，各色稀罕玩意兒也攢了滿滿兩口箱子……
華國自古就有玉文化，經過千百年的演變越發精細，雖然細微之處有了些許不同，但最起碼的真假，楊柳還是會看的。
而周倩手裏拿的這玉墜子，十有八九就是假貨。
心裏電光火石的盤過這麽一個念頭，楊柳的反應多多少少就有點僵，而周倩偏偏又是個特別擅長察言觀色的人……
她微微挑眉，笑的更和善了，“怎麽，有問題？”
“哪兒啊！”那楊柳怎麽可能承認，她用力搖頭，飚出截止目前的最佳演技，“就是上個月我朋友也買了個類似的，跟這個特別像，所以走神了，抱歉抱歉啊，哎這個真漂亮啊，肯定特別貴吧……”
然而生性多疑的周倩根本就不信她的說辭，敷衍幾句之後，不動聲色的把墜子收起來，收工後交給信得過的助理，讓她悄悄地拿出去找個專業人士分辨真僞……
周倩背地裏做的這些事楊柳當然不知道，可約莫三四天之後，她就發現膩歪了幾個月的周小姐和單先生出現了感情危機，前者突然開始疏遠後者。甚至有知名不具人士聲稱，他親眼目睹了兩人大吵一架，戰況相當之激烈！
出現這種情況，楊柳很難不把它跟前幾天的玉墜子聯系在一起，她頓時就一陣頭大。
思來想去，她抽空把這事兒跟秋維維說了，後者非但沒着急沒生氣，反而蒙在被子裏好一通狂笑。
“哈哈哈，笑死我了，噗哈哈，真特麽的報應！”
楊柳黑線，撲過去揪被子，“笑什麽啊，有什麽可笑的，你快幫忙分析下啊，我會不會被穿小鞋什麽的？”
周倩畢竟出道多年，基礎紮實、人脈豐厚，一旦真的發生沖突，她行嗎？
“什麽小鞋，”秋維維撓頭散發的爬起來，很不屑的翻了個白眼，“她算哪根蔥？一個已經開始走下坡路的毯星！你們倆的定位是平等的，怕什麽！”
說着說着，她又開始笑，淚眼滂沱，“那家夥也是，既然都要買東西送人了，好歹你找個信得過的呀，這下可好，弄出來假貨，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偷雞不成蝕把米。”
這事兒真不能完全怪單立人，主要是現在的造假技術日新月異、層出不窮，就是行家也時常有失手的時候，更何況他還是個外行，哪兒分得清那個！當初就是聽人推薦找了家所謂風評超級好的玉器鋪子，然後挑最貴之一來了件，誰承想轉頭就被坑了呢！
其實不光是單立人，娛樂圈內每年都能爆出來三兩起明星被假貨坑的案例，不過大多數都是名牌鞋包，其次才是首飾。
而周倩的暴怒也很好理解，任誰被一個平時跟自己關系不好的人瞧出來破綻都會羞憤欲死的吧。更何況，這次還是她自己按捺不住，主動嘚瑟……這不是自己找抽找難堪是什麽？
笑完了之後，秋維維還一本正經的說，“這事兒其實周倩正經應該感謝你，要不是你提前道破，說不定她就帶出去浪了，到時候再被媒體看穿了曝光，啧啧，那才真是丢人丢大發了呢！哎，不過話說回來，你也挺厲害的啊，竟然能看出來。”
楊柳剛要解釋，卻聽秋維維已經自動替她腦補完了，“也是，你們家有錢麽，這些東西肯定都不稀罕了，也難怪……”
楊柳：“……”
你錯了，我們家窮，那是真窮啊！
大概是被送假貨的打擊太大，一直到單立人殺青離組，周倩都沒再給過他一個好臉色，更沒出現什麽大家猜測中的擁抱啊含淚惜別之類的煽情場景。
單立人走後，周倩的個人活躍度直線下降，平時也就是跟賀厲說幾句，然後絕大多數時間都在低頭玩手機。
楊柳本就跟她合不來，出了假貨這事兒更是堵死了關系和睦這條路，幹脆就不搭話了。
倒是馮京，別看着他平時不言不語的，偶爾出聲也都是在天馬行空的碎碎念，但對楊柳的态度還不錯，時不時有意無意的提點幾句，後者也知道感恩，倆人便經常進行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
然後賀厲本來跟馮京就是好友，偶爾有閑工夫了也會過來坐着，于是《竹林小舍》劇組裏就出現了著名的“呆坐三人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