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兒童棉衣
成衣店的生意最近不太景氣, 買衣服的人比較少,鄭師傅說是再等一兩個月, 年底的時候大夥總得買衣服穿。
唐蘭神情有點恍惚,這一眨眼, 就要過年了。
過年穿新衣, 吃餃子,放鞭炮,對孩子來說是最快樂的事,就算大人不買衣服,也得給孩子買。
想到這裏, 唐蘭心思一動:“鄭師傅, 我們要不要做一些喜慶的兒童衣服?”
鄭師傅搓搓手:“好是好,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賣出去,你打算咋辦?”
唐蘭不清楚孩子家長們的需要, 她找時間問了一些有孩子同事的意見。
業務部的其他人也都感興趣, 午休反正無聊,幹脆也湊了上來, 陳元說:“我們家閨女和兒子,平時可不願意穿帶補丁的衣服了, 我和他們商量好, 過年一人一身新衣服,要求啊?其實沒啥要求,顏色鮮豔點,價格便宜點, 料子孩子穿着舒服點,最好稍稍大一點,不然明天長個兒就穿不了了。”
其他人的意見也是大同小異,最關心的就是價格和大小,小孩子蹿個快,一件衣服最多穿一年半,長褲變七分褲,袖子得露出一截胳膊。
現在人們的孩子多,大的穿完小的穿,可即便如此,買了新衣服的孩子也願意多穿一兩年。唐蘭和大夥說說笑笑,心裏有了大致的想法。
陳元問她:“唐蘭哪,你現在辦了成衣店,聽說還要住進咱們廠子後面的小白樓了,日子過得這麽順遂,就沒想再成個家嗎?別怪你陳姐多事,要是你有這想法,別害臊告訴陳姐,我幫你張羅。”
唐蘭神情一滞,她拒絕道:“謝謝陳姐了,目前我還沒有這個打算。”
陳元擺擺手:“是我瞎操心啦,不過你也擔心,你要模樣有模樣,要能力有能力,誰娶了你才是享福。”
呂大姐湊上來填了一句:“可不是嗎,雖然說生育過一個孩子算短板,不過反正正歸前夫養,也不礙事。”
唐蘭皺皺眉,正想說話楊琴搶先說道:“呂大姐,生過孩子咋了?現在倡導婚姻自由,離婚也自由,什麽短板不短板的,你這是歧視。”
楊琴一句句壓下來,呂大姐只好說:“哎呦,是我的錯了行吧,你這小妮子,牙尖嘴利的,看以後誰敢娶。”
楊琴羞紅着臉:“我才不在乎。”
楊琴面上飛來一抹紅暈,有種戀愛中的嬌媚,唐蘭忍不住好奇,小聲問陳元:“楊琴這是處對象了?”
陳元幹笑兩聲:“你眼光可真毒,呂大姐介紹的,也是廠裏的員工,車間的小組長,人長的帥氣,就是家庭條件不太好,要是沒意外,我看明年也能結婚,到時候可得把份子錢準備好,咱們一個部門的,還得多出點。”
唐蘭又去問了馮大姐和南坪村其他的村婦,她們的意見倒是很一致,總結起來四個字:便宜,抗造。
和城裏的孩子不同,村裏的孩子相對更調皮一些,柴火垛,牆頭,沒有地方不鑽不去的,衣服料子薄一點,回家一脫全是窟窿。便宜自然不用說,農村人現在收入不多,純靠種地來錢,便宜點才舍得買。
唐蘭把兩種意見整合,又去找了小霍表姐,小霍表姐和唐蘭合作的很愉快,輕車熟路拿出筆和紙,簡單勾畫了幾筆。
城裏孩子和農村孩子是兩種需求,沒有辦法合并,既然這樣,只能分開做,畢竟是兩個群體。
布料……尼龍牛津布倒是耐磨,可它不适合做衣服呀,其他的化纖、粗布、牛仔布都相對耐磨。
粗布又稱勞動布,顧名思義,這是勞動時候穿的,粗布做出來的衣服軟趴趴的,也算不上好看,顏色上選擇也不多,唐蘭首先排除了。
唐蘭自己心裏屬意牛仔布,牛仔布再結實不過了,而且款式更時尚。
但這個時尚,這時候還不被大多數人接受,尤其是小孩子,家長恐怕不願意給孩子買牛仔布的衣服。
唐蘭算來算去,只要選擇中規中矩的化纖布料。
化纖有好幾種合成的纖維,最合适的是滌綸,滌綸耐磨,不容易褪色,這種布料不嬌貴,怎麽穿怎麽揉洗都沒事,像現在流行的的确良,其實就是混紡的滌綸。
至于給城裏孩子做衣服用的布料,主要就選棉織品,純棉的透氣好,貼身穿舒服。
唐蘭打算做一批棉衣,天氣越來越冷,到了過年正是一年裏最冷的季節,想必棉衣的市場會更廣。
棉衣外層布料用斜紋棉布即可,還能搭配同樣面料的棉褲。
很多家長自己用縫紉機做棉衣棉褲,但自己做衣服有一個弊端,就是棉衣裏塞滿棉花,整件衣服都很厚重,孩子穿起來人大了好幾圈,顯得很臃腫。
條件好一些的家庭會給孩子買棉服穿,買來的棉服穿起來更得體,而且衣服輕便,保暖性也不差,唐蘭研究了一下,棉衣的填充物不用放棉花,一來棉花不好大量收,造價貴,二來太沉太重,裏面填充聚酯纖維會更合适。
聚酯纖維蓬松重量輕,保暖性也不錯,還可以把整體的成本價壓縮一部分。
唐蘭的設想是很美好,不過總要回到現實,先把布料買到手才行。
現在各個廠子的經營條件不算太好,由于市場經濟的沖擊,訂單方面更是雪上加霜。
這次唐蘭去和布料廠的副廠長談,過程很順利,她要的棉布和滌綸都能生産,只是大概要二十天左右。
二十天……二十天完全足夠,這會兒離着過年可差得遠,加上做衣服的時間,也是綽綽有餘。
至于聚酯纖維更簡單,聚酯纖維作為填充物,纖維是中空的,絮片柔順,不容易潮,穿起來更幹爽。
聚酯纖維唐蘭找的絲織一廠,絲織一廠的效益不如二廠,來了一樁小生意也樂呵呵的接了。
這批衣服的布料都談妥,唐蘭開始讓小霍表姐畫圖。
唐蘭回去翻看了一下服裝設計書上面的款式,裏面其中有一張是關于棉衣和羽絨服的,羽絨服唐蘭現在制作不起,沒有原材料,不過卻給她了提醒。
馬上快過年了,家家戶戶肯定都殺雞宰鴨歡度新年,平時的話,雞毛鴨毛最多就是做雞毛撣子,或者給孩子做毽子玩,沒有再高的價值。
唐蘭想,趁着過年的機會,她如果在附近的十裏八村收鴨毛鵝毛呢?價錢不用高,只要能換錢,村民們就一定願意賣。
唐蘭摩拳擦掌,或許在不久的将來,等她攢夠了足夠多的絨毛加工成羽絨,就能開拓羽絨服生意了。
棉衣的市場雖然大,但工藝太普通,這個市場的蛋糕只剩下邊邊角角,唐蘭能賺的只是辛苦錢而已,可是羽絨服不一樣……
唐蘭的思緒飄飛,轉瞬她又回到現實,拍拍頭想,先把目前的難題給解決吧。
在設計衣服的時候出現了一些小問題,布料廠那邊先提供了足夠樣衣的布料,唐蘭幾個人研究,在要不要雙面穿的讨論裏有了分歧。
唐蘭和小霍表姐主張做雙面皆可穿的棉衣,但鄭師傅不同意,他說這樣的話對工藝的要求更嚴格,價格會更高。
唐蘭最後力排衆議:“雙面穿!不僅要雙面,而且咱們在設計的時候,棉衣的袖口和肩的位置都要埋進去一部分布料的空間,如果孩子以後長高了,家長拆拆棉衣還能放寬一點,最少還能再穿半年。”
這樣對設計是一個大考驗,但從實用性角度考慮,客人肯定更願意買單。
服裝類的書沒有給唐蘭再多的靈感,她和小霍表姐兩個人研究了幾天,最後在衣服上又加了一個功能:可以拆卸。
這樣也就意味着,拆卸之後的外層成了一件單衣,在由冷入暖的春天,又是一件新衣服,一衣兩穿。
鄭師傅嘆口氣:“異想天開,異想天開,人家商場的衣服都沒你們這麽複雜。”
小霍表姐的鉛筆停頓了一下,笑說:“咱們做的複雜,可都是為了客人考慮,以後銷量一定好。”
鄭師傅冷哼一聲:“賣不出去你們可別哭鼻子。”
唐蘭和小霍表姐對視一笑,做了一個無奈的表情,鄭師傅哪裏都好,都是不愛變通。
斜紋棉布需要印染顏色,男童的布料唐蘭打算染成藍色斜紋,那個藍色類似于淺牛仔藍,布料既耐髒又好看,棉衣設計成拉鏈款,拉鏈用紅色的,突出過年的氛圍。
女童的布料就染成大紅色,過年穿喜慶,再設計兩個斜着的深兜,可以裝東西。
棉衣內裏的襯布是純棉布料,貼身透氣更舒适,至于斜紋棉褲,則是藍紅黑三個顏色供選擇。
設計圖有了雛形,一切具備,布料廠的布料也都生産好運過來,唐蘭為了抓緊時間,直接先讓服裝廠的生産線進行生産,等後面聚酯纖維填充物送過來,直接往裏面填充。
可唐蘭沒想到,絲織一廠那裏出了問題。
聚酯纖維填充物快到了規定的時間,但那邊說生産線機器出了故障,只生産了不到五分之一,這哪裏能夠啊?
服裝廠那邊的半成品已經加工了大半,就等着聚酯纖維的填充,唐蘭騎虎難下,絲織一廠的人給她出主意:去找絲織二廠,兩家的生産線相似,像聚酯纖維這樣低端的生産二廠完全有能力完成。
唐蘭當時之所以找絲織一廠,就是不太想和二廠扯上聯系,可老天爺像是故意和她過不去一樣。
唐蘭沒有更好的辦法,箭在弦上,服裝廠的半成品還眼巴巴的等她呢。
唐蘭不敢去找程歡歡,她那個多事精,指不定惹出什麽風波。
絲織二廠的車間主任唐蘭算是認識,她直接找了車間的主任,說明了情況。
絲織二廠是效益很好的工廠,車間空閑的機器很少,主任有些難為情:“我找人協商協商,現在做不了主。”
“成!明天我再過來一趟。”唐蘭也能理解人家的難處,主任雖然是領導,但也不是凡事都能做主。
唐蘭剛走,顧茂晖視察完車間出來,一臉愁容的車間主任和他打招呼,顧茂晖問:“什麽事這麽發愁?”
車間主任說道:“咳咳,唐蘭過來說,要加工一批聚酯纖維的填充,我還納悶呢,她咋沒找你。”
車間主任知道唐蘭和顧茂晖的關系,本來他不知道,但以前他在廠長辦公桌上見過一張全家福,今天一瞅見唐蘭覺得面熟,反應過來就是全家福上的女人。
車間主任這才意識到,唐蘭是廠長的前妻,他覺得事情很棘手。
顧茂晖比較忙,可他還是停了下來,問道:“車間的流水線幾點能閑下來?
車間主任算了算:“下午兩點到四點,能空閑兩個小時,那幾臺機器一般不會有別的訂單。”
“生産聚酯纖維填充物有問題嗎?”
車間主任遲疑道:“沒問題是沒問題,不過咱們廠子沒有給私人加工的先例。”
顧茂晖眼神飄得很遠:“現在和一二十年前不一樣了,是我太墨守成規,拘着大家,其他工廠都超量生産,接私下的訂單,咱們現在不過是仗着效益好,要是效益滑坡呢?指望什麽來錢?策略得變變了,這樣,這批聚酯纖維填充物的單子接了,收到的錢給員工們發點福利。”
有廠長開口,車間主任馬上換成了笑臉:“廠長您能想開最好了,現在哪個廠子不是自己謀發展?按照咱們絲織二廠的口碑,訂單還不得飛過來。”
聚酯纖維填充,顧茂晖捏了捏手裏的鋼筆,唐蘭又要做什麽?她腦子裏總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唐蘭不知道絲織二廠背後的這些隐情,第二天她又去,得知可以生産的好消息,付了定金後歡歡喜喜地回了服裝廠。
業務部到了冬天工作漸漸少了,唐蘭坐在辦公室,有時候一轉眼就到了吃飯的時間。
楊春來過來找她:“唐蘭,我表姐下禮拜結婚,本來我想穿那件呢子大衣去婚禮,結果被我敗家妹妹把衣袖給燒了,我去你店裏租件衣服呗。”
唐蘭挽着楊春來的胳膊:“還談什麽租不租的,你看上哪件直接穿走,我還能收你的錢不成?前天有一批冬裝還了回來,你去挑挑,沒準有喜歡的。”
租衣店冬裝的選擇并不多,冬裝不像春夏裝容易做,這些衣服大部分都是鄭師傅手工做的,他的精力也有限。
吃完午飯時間還早,兩個人騎着自行車去了一趟租衣店,楊春來圍着衣架選,最後挑中了一件軍綠色厚呢收腰的大衣。
楊春來感慨道:“我那件還是親戚從廣州帶來的,說是香港最流行的款式,咱們這邊都沒有,唐蘭你這衣服做的夠時髦,和我廣州的那件差不多。”
八十年代,廣州就是服裝和時尚的代名詞,如果有人去廣州出差,身邊人七嘴八舌的,總得讓幫忙帶一兩件衣服回來,多給辛苦費都願意,尤其是小年輕們。
楊春來的表姐在省城上班,下周她要請兩天假去省城,問唐蘭有沒有什麽想買的。唐蘭搖搖頭:“家裏什麽都有,不缺。”
楊春來掰着手指頭說:“我要買的東西可不少,也不知道錢和票夠不夠,我都不敢和我媽說,不然她肯定說我敗家。天氣越來越冷,聽說今年是冷冬,二十年來最冷的一年,我打算買件保暖的衣服穿,省城商場的款式新,都是從北京運過來的。”
楊春來讪笑道:“你瞧瞧,我都忘了,你就是賣衣服的,可不缺衣服穿。”
今年的陰冷唐蘭已經體會到,早上出門早,騎着車風直往白手套裏灌,大風像刀子一樣往臉上刮,唐蘭拿圍巾裹着臉,只留下兩只眼睛。
一進辦公室同事們都哆哆嗦嗦的喊冷,穿着軍大衣棉襖還行,有的人穿的薄,冷戰打個不停。
唐蘭住在村裏,取暖方式很單一:燒大坑。竈臺燒的旺旺的,人往炕頭上一躺,熱炕頭暖被窩,但可惜只有坑熱,空氣依然是冰冷冰冷的,唐蘭每天鼻頭凍的紅紅的,這時候樓房的優勢就凸顯出來了——樓房都是鍋爐燒炭集中供暖。
辦公室比家裏暖和,唐蘭脫下圍巾,從熱水房接了一杯熱水捂在手裏,有同事過來問:“可真冷哪,唐蘭,你們成衣店有禦寒的衣服不?”
唐蘭喝了一口熱水,說道:“在生産呢,月底就有棉衣賣了,到時候可以過去看看。”
“外面下雪了!”
“下雪了下雪了。”
“雪還挺大!”
幾個年輕同事趴在窗戶上往外看,鵝毛搬的雪花滾滾落下來,紛紛灑灑飄在地上,沒多會兒外面就變成了銀裝素裹的雪白世界。
今年的第一場雪,就這麽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