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番外二·柳穆清
萬物生發, 恰逢莺時。
慕芸便是在這個時候診出了有孕的消息,但柳蘊然是一衆人裏最後一個知曉的。
慕芸想着等他回家自然便知道了,只是懷孕又不是生産, 沒必要大張旗鼓的,因此也沒特意差人來。
那日他剛下值回府,便見着府中仆婢往來, 室內一片歡聲笑語, 他一臉茫然的看着院中衆人,一時竟有些分不清主客。
還是陛下先瞧見了他,好心意的同他打了個招呼。
他給衆人行了禮,直到被安王妃數落到前兩日縱了郡主去騎馬的事情, 才知曉了慕芸懷孕的消息。
但好在也沒出什麽事情, 但郡主平日就閑不住, 也就冬日裏天冷在家裏多呆些,如今正是春光明媚興興向榮的好時候,卻不能騎馬踏青, 實在減了她許多樂趣。
她琢磨了兩日, 覺得不能騎馬, 去看看總是可以的,于是又去了球場。
柳蘊然下值回來沒見着人, 匆忙去尋她, 第二日其餘人便都知曉了此事。
從此柳蘊然隔三差五的下值回來便能碰到來陪慕芸打發時間的人, 有時候是安王夫婦, 有時候是慕芸的小姐妹,還有時候是太後和陛下、或是祁王——一衆人裏, 獨他除旬休外, 每日皆要上朝, 而後入官署應卯。
……
其實他覺得他也是可以親自陪的。
陛下自然是沒允的,柳蘊然沒空,但他有空啊。
直到新歲将近,慕芸将近臨盆,柳蘊然又一次上了告假的折子。
陛下捏着那道折子一個人同曹率感慨道:“以後就沒什麽理由總是出宮了。”
曹率笑了笑躬身答他:“郡主的孩子,便是陛下的外甥,陛下是舅父,前往關心一二,也是應當的。”
陛下欣然同意,提成一揮,終于準了柳蘊然的折子。
·
元月初十,郡主誕下一子,沾着新年的喜氣,便取了乳名叫歲歲。
長得活潑可愛,一雙葡萄似的亮眼睛整日滴溜溜地望着人,能發出着聲音了便咿咿呀呀個沒完,瞧着機靈又可人。
歲歲長到一月,名字還沒有定下來。柳蘊然同慕芸一塊選了幾個字,但偏偏慕芸覺得幾個都不錯,柳蘊然覺得慕芸選的幾個都不錯,猶豫糾結之下,便一直沒定下來。
陛下聽聞此事,興致勃勃地要給歲歲賜名。柳蘊然當晚便将選出來的字挨個寫了,放到歲歲旁邊,讓他最先碰到哪個就選哪個。
第二日他便揣着歲歲的名字入宮去了,然後,他被陛下趕了出來。
柳蘊然站在殿外吸了口清涼氣,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好險,差點連取名的機會都被搶走了。
柳穆清——這是歲歲給自己選的名字。
穆如清風濯煩愠,皎若明月堕我前。
是一個聽見極清和美好的名字。
柳蘊然平時裏得空便抱着他,帶他讀書、處理公務,也帶他玩耍逗弄。
慕芸卻總愛逗他,這小子也是個忘性大的倔脾氣,逗得不高興了便要哭,哭了哄一哄又好了,又開始黏着人。
安王妃在一旁看了幾次,終于忍不住拍了慕芸一下:“都是當母親的人了,還跟個孩子較勁。”
慕芸不敢在安王妃面前說,便對着歲歲吐了吐舌頭,歲歲看不懂,只覺得有趣,樂得直笑。
慕芸便又去揪他的小臉蛋:“見我挨訓你便高興是不是?”
他這會高興,慕芸揪他他便當是與他玩鬧,便一個勁的笑。
慕芸看了便笑,同安王妃笑話他,“小傻子似的。”
安王妃在一旁無奈搖了搖頭。
轉眼間,柳穆清長到三歲,恐是小時候被一堆人縱容慣了,身上沒學得多少柳蘊然溫和知禮的影子,倒同慕芸小時候有幾分像,會走了便開始到處亂跑,一刻也停不下來。
慕芸有些受不得他這樣皮實的性子,她不禁同賀瑤感慨:“你說你兄長這樣省心的一個人,怎麽能生出這麽個不省心的兒子來?”
賀瑤看着那個伸出個手指将剛爬到岸邊的小龜又戳回水裏的小身影,又看了看慕芸,搖了搖頭,安慰她:“等開蒙讀書,懂了些道理,應當便好了。你看阿寅,他自己也說他小時候頑皮,如今跟着兄長讀了幾年書,也有模有樣的。”
慕芸眯着眼看向守在柳穆清旁邊的張寅,她初見張寅時,他還是怯懦的模樣,讓他讀書的時候還能從眼睛裏看到她熟悉的抗拒。如今也能泰然自立,見了陛下也不會失禮。
她暗自琢磨了會,點點頭:“有道理。”
柳穆清的噩夢,從此開始。
慕芸的快樂生活,也從此開始。
柳蘊然平日裏要在官署應事,便将白日裏教導的任務交給了張寅,他每日回府來查。
柳穆清一開始并不認真,但是當晚他就被父親親自教導了一次。
慕芸在一旁聽了會,高興地讓人給自己上了份點心,一邊吃一邊聽。
不得不說,柳蘊然實在是很有耐心,也實在很能說。柳穆清這臭小子的性子同她有些像,遇強便強遇弱便弱,遇到柳蘊然這樣的以退為進的,便只能認栽。
哭鬧對他根本沒用,他能溫言溫語地将逆毛捋順,你哭一晚上他便能哄一晚上,哭完了該要做什麽還得做什麽,看起來是讓着你,最後你什麽都幹了。
柳穆清被他說得暈暈乎乎,揉揉眼睛蹭進他懷裏同他撒嬌:“父親,我困了。”
柳蘊然便輕輕摸摸他的腦袋,慈愛道:“那咱們明天再繼續。”
“……”柳蘊然将頭埋得更深了,抱着柳蘊然搖了搖頭。他不是很想。
柳蘊然仿佛沒看到,只是拍了拍他,将他抱回去休息:“困了便早些休息吧。我原想着你白日若學好了,晚上空出來時間,便能陪你玩耍了,沒想到你還是更喜歡随我讀書。”
柳穆清抱着他的脖子,将頭一歪,栽倒在柳蘊然的肩膀上,睡眼惺忪,不願再聽。
但他不願面對,張寅卻勇于挑戰。
次日,他剛用完早膳沒多久,張寅又來教他識字,他猶豫了一會,想起昨晚的難熬,配合了些。
張寅很會誇人,他有些字其實是認得的,張寅便誇他:“小公子好生聰慧,我同公子這樣大時,這些字都還不認得呢!”
他被說得有些驕傲,慕芸在一旁輕哼了一聲。他挺了挺腰板,勇于表現,愈發配合。
晚間他從父親那得了塊饴糖,還同父親母親一塊玩耍了,對比昨日,實在美好。
張寅雖教他讀書識字,但只是同輩之間的相處,他沒有多少對師長的恭敬,張寅對他也不嚴苛。
他就算歪着坐張寅也只是提醒他:“小公子,您這樣坐是這不好字的。”
他心情若是好,便會在張寅提醒時坐直着,過不了多久便又塌下來。若是次數多了開始犯倔脾氣,便置若罔聞,張寅短時間內便不提了,待他好些了再提。
他倆各自舒服,配合也算融洽。
五日後,柳蘊然旬休,要親自教柳穆清和張寅。
郡主帶回張寅時,也曾想過要給他個什麽身份,但多番考量後,覺得如何都不合适,便由柳蘊然收他做了學生,一時施舍安逸不了一輩子,來路總歸還得自己掙。
張寅是要為自己掙前途的,柳蘊然對他的要求自然便會嚴格些。
他查問張寅功課的時候,柳穆清便在案前,抓着筆亂塗亂畫,弄得一雙手全是墨汁。
他玩得正高興,卻忽然聽見啪的一聲響,是書脊嗑在書案上發出來的聲音,不輕不響的,但是張寅的背誦聲頓時停了,室內靜下來,便顯得尤其可怖。
他不知發生了什麽,睜着一雙驚措的眼擡起頭來向上看去。
在他的映像裏,父親一直好脾氣好說話,永遠溫和讓人親近,但他此刻看着張寅卻有些嚴肅,看起來比母親還可怖。
他瞧着不由偷偷挺直了背,安靜坐好了。
阿寅哥哥已經很厲害了,比他懂那麽多,卻還要挨罵,還要被罰抄寫。那一會他可怎麽辦?
他正想着,柳蘊然已同張寅說完了,恰将視線轉向他。
完了。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烏漆嘛黑的兩只手,連忙藏到桌下。
那日,柳穆清被他那好脾氣的父親手把着手寫了一天的字。
張寅聽着柳穆清軟糯卻無用的抗議,默默低頭,加快了抄寫的速度。
幫不了你了,自求多福吧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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