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跳水的人兒
栾寧鎮唯一的一家小酒肆裏,高呼低喝之聲此起彼伏。本已月上中天,多數人家安歇的時候,酒肆裏卻人來人往,熱鬧至極。
小二姐東奔西跑,上菜倒酒,只一瞬汗水就滴滴嗒嗒。小二姐的臉上卻是笑容不斷的,人越多,豈不是意味着生意越好,掌櫃的給的提成越高,想想就美滋滋的,因此跑起來更是兩路生風。
若是平日的栾寧鎮是不會這般熱鬧的,只是今年是一個難得的豐收之年,糧食大産,正直繳稅之際,卻接到官府下達的公文,皇上體諒百姓辛苦,今年的稅免了。
栾寧鎮的家家戶戶都沸騰了,不只是在外勞作的女人們,還有辛苦執家的夫郎們都前所未有的歡喜鼓舞。高興之餘,女人家們成群結夥的聚集到了藍山酒肆,因各家夫郎們也都松了口,大家喝的極其盡興。
藍山酒肆在栾寧鎮開了近兩年的時間,這是生意最好的一遭。此時,酒肆的掌櫃藍山沒有站在櫃臺前撥弄算盤,而是坐在唯一靠窗的桌子上,酒盞半提,已是個半醉模樣。
沒人知道藍山的背景,只知道藍山到了栾寧鎮,便開了這家藍山酒肆。酒肆初始,生意極其慘淡。按道理既然是唯一的酒肆,即使鎮上居民不多,也不應是個門庭冷落的模樣。冷落的原因不在于酒肆的酒身上,而在與酒肆的掌櫃-藍山身上。
藍山的右臉上橫亘着一條極為猙獰的疤痕,眉角起始,直至唇邊。對于這樣的外來者,栾寧鎮沒有人是不怕的,暗道這是一個惹事生非的,都遠遠的離着,隔着幾尺的近距離時,都恨不得中間有一個高聳遮目的排障,別讓那人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即使是各家女人酒瘾翻了,也寧可忍着,尋個日子跑上幾十裏路去城裏打來。
藍山對于衆人的目光沒有絲毫反映,沒有如衆人預料般的惹事生非,只安安靜靜的過自己的小日子,日子如流水般汩汩流淌,沒人注意到藍山的眸底裏一直是死一般的沉寂。
藍山自顧自的開着酒肆,沒顧客的時候,就取一壇上好的女兒紅,坐在窗邊的桌子上自斟自飲。可架不住酒香不怕巷子深,她釀造的女兒紅太絕了,有風的天氣裏,勾人的香氣流經了幾條巷子。栾寧鎮的女人們肚子裏饞蟲疊生,嘴裏情不自禁的分泌着液體。
終于,酒瘾大的宋家二女宋二提着鎬把尋了過來,拎着鎬把的目的自然是壯膽。喝了美酒的宋二控制不住大嘴巴的誇贊自己膽子多麽大多麽大,以及藍山家的酒多麽香多麽香。有了一人的嘗試,很快就出現了第二個人,第三人,一來二去,藍山酒肆火了。
藍山依然是不緊不慢的過着小日子,偶爾釀釀酒,偶爾打打算盤。可能是藍山的手藝也在逐步提高,酒肆的人流量越來越大,藍山忙不過來,打算雇個小二姐。
應聘的人絡繹不絕,但她選了破落戶馬嬸家的大女兒馬一,也就是現在藍山酒肆裏唯一的小二姐。起初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藍山想到了螞蟻,暗自點點頭,好記,且這個孩子眼睛清澈純淨,就留下了她。
此時,馬一第八次的跑到了藍山的面前,誠懇的問道:“掌櫃的,韓嬸結賬了,這些對不對?”
馬一不會算賬,藍山被她晃的眼暈,回頭數了數韓文桌子上的壇子,又看看馬一手裏的銅板,微微撥了撥道:“夠了,找回她三個,今個優惠。”
馬一應了一聲樂颠颠的跑了過去。
藍山暗自尋思着,該教一教她數數算賬了,自己也可以脫出手來。思考間又倒了一杯酒,輕啜着,耳邊聞到了不尋常事件,原來是平靜的小鎮上,又有新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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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盛正在大着舌頭講她最近的聽聞,“哎哎,聽說沒,霍東那個賭鬼要把她家那個賠錢貨賣給何員外?”
旁邊傳來另一人的叱喝聲,“還賣,她還真是不想過日子了,三個兒子賣了兩個,這最後這個還要賣?”
“可不是麽?你說她家那個賠錢貨賣的出去麽?夏半仙早早都批過命了,那是個克父克妻的,誰敢買?”
常盛押了一口酒,“怎麽沒人買,她家那個賠錢貨,長的倒是個好的,十裏八村都是數一數二的。都傳何員外現在幹上了人牙子買賣,你想想,以她的門路,折騰到外地去還賣不出去?賣到大的妓院裏怎麽也得十兩八兩的吧!夠她堵一個月了。”
有人忍不住啐了一口,“真她娘的不是東西,喪良心的狗東西,自己的兒子再不濟也不能往火坑裏推啊!”
“切,她要是有良心,賣一賣二還能賣三,早他娘的讓狗吃了。唉,就是可憐那個孩子了,自從批示過命盤後,就沒過過好日子,除了打就是罵,飯也吃不飽。”
“夏半仙不是說,他命盤還是有破的麽?”
常盛搖搖頭,“貴人都是那麽容易找的麽?也就想想罷了。”
又有人咂舌,“唉,那小模樣倒是真美,要不是命硬,娶回家也是個...”話未完只剩下不懷好意的笑聲。
旁邊有人垂頭,“你她娘的不要命了吧,你家那個公老虎不得把你剁了,沒事做啥子白日夢!”
“就是就是,在家就是個熊蛋包,出來裝橫了。”
那人不愛聽,反駁道:“你行?你行怎麽前兩天臉上挂了兩條血道子?”
就聽有人猛地一拍桌子,道:“董老三,你她娘想打架是不是?”
對方頓時踢翻了椅子,“打就打,誰她娘的怕誰!”
馬一一看不好,趕緊上前勸架,結果被董老三推了個跟頭,嘴裏罵罵咧咧道:“滾你爹的,再擋道,我連你一塊揍!”
馬一顫顫巍巍的轱辘到藍山面前,聲音哆嗦着問:“掌...掌櫃的,怎...怎...怎麽辦?”
藍山睜開半醉的眸子,眸光閃過那麽一絲殺氣,馬一打了一個激靈,看着掌櫃步履平穩的走到鬧事那桌人前,一言未發,只是豎起大掌,啪的一聲拍到那張桌子上,聲音不大,可是桌子硬生生碎裂開來。
鬧哄哄的聲音頓時歇了下來,只留下抖抖索索的幾個鬧事者站在旁邊,對上那雙寒光凜冽的眸子,不敢挪動半分腳步。
從來都知道藍山不是一般人,可是從來沒有人知道她不一般到這個程度!
只是這輕輕一掌,只是這輕輕一掌...
藍山收起眸中的戾氣,懶洋洋道:“既是不喜歡我釀的這酒,以後就不要來了吧...”
聲音不高不厲,卻讓人脊背涼飕飕的。
幾人趕緊作揖道歉,說好話,開玩笑,沒有這酒,以後不得饞死?
藍山點點頭,“以後還鬧麽?”
幾人齊刷刷搖頭。
藍山又點點頭,“那喝好了就回去歇着吧。”
幾人交了酒錢,灰溜溜的走了。
剩下的顧客有不怕藍山氣勢的,挑着大拇指贊道:“掌櫃的,你真是個好樣的!”
藍山微微一笑,笑散了一屋子的陰霾,“哪裏,大家好好喝,別讓這幾個渾人擾了這麽好的興致。”
“就是就是,喝酒喝酒。”酒杯碰撞之聲此起彼伏。
客人有興致,甚至劃起了拳。藍山卻是興致全無,和馬一交代一下,讓她凡是客人交的錢都退回三文,打烊後,關了酒肆。馬一一一應下,藍山就出了酒肆準備回家。
酒肆位于鎮子的鬧市區,藍山的家卻在鎮子的最邊緣,白芝河的河邊。這一處位置裏也就零星的幾戶人家,而她家又在河上游最偏僻的地方,原因無它,她喜靜,尤其是夜深人靜之時。
月亮高高的挂在正空之中,繁星影墜在白芝河裏,随波蕩漾。藍山掐指算了算,明天就是十五了,想着什麽時候給酒肆放個假,休上兩天。她沿着河邊徐步走着,距離她家還有一段距離,邊走邊看着,腦子漸漸的有些放空。
河邊有幾顆百年老柳,柳條随着晚風飄飄晃晃,迎着月光,影影綽綽,卻有那麽一絲鬼魅氣息。清風拂過,藍山忍不住搓了搓胳膊,秋天裏,一早一晚真是涼了。
眼看着家離着越來越近,藍山的腳步越來越快,臨入家門前一腳裏,她看到五十米外的河邊站着一個黑影,夜色裏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是依稀辨出那身材,瘦弱纖細,然後就聽到撲通一聲。
藍山擰了擰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