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雖然阮繹已經無數次的在鏡頭前見過季航, 但拆禮物的心情永遠不會變。
他就像是被蠱惑了,下意識便向季航伸出了手, 無法自抑的想要好好看看這個實實在在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人。
阮繹細白的指尖一碰,那頂藍色的工裝帽便自發自主的滾落到了地上,将時間和空間留給了他們。
那是張疲憊的顯而易見的帥臉,面部輪廓流暢, 尖尖的下巴上留着暫時沒空的胡茬,和平時直播間裏的樣子很不一樣, 緊閉的雙眸藏在碎發後,能看到很濃重的青影,眉宇間藏着憂慮。
想到先前滴到自己身上的溫熱液體,應該是真的着急了吧……
阮繹如是想着, 手指輕輕點到了季航高挺的鼻子上, 順着鼻梁骨一點一點往上, 他想檢查這個睫毛精的睫毛很久了。
一個男孩子眼睫毛怎麽能這麽長, 又濃又密,顯得眼睛很深邃,他不止一次的看到彈幕說他們航哥的眼睫毛密到自帶眼線。
可他手指才剛要碰到它們就被陷入“沉睡”的人捉了個正着。
阮繹只見季航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便自顧自地将自己的手捉到了他臉下,夾在臉和胳膊中間, 代替他原本墊在臉下的手就壓住不動了。
只看他臉上的表情還以為這人剛剛是夢游,其實根本沒醒。
感受着手心迅速升高的溫度, 阮繹在自己意識到以前嘴角便高高的揚了起來, 話音裏全是笑意:“你不是睡着了嗎?”
“是睡着了啊。”熟睡讓季航的嗓音變得更加低啞, 說話哼哼唧唧的,依然閉着眼,“心電感應知道不。”
這種時候也要皮,阮繹簡直又好氣又好笑,但也由着他,沒把自己的手從他臉下抽出來:“嗓子怎麽成這樣了,公司的事忙完了嗎?”
季航就拿自己攢了好幾天的胡茬在他細嫩的手心裏一下一下的蹭,只說是老板人好,他一幹完活就被放出來了,還說要把自己一臉的油全蹭他手上。
實際一滴油沒感受到,只覺得被蹭的發癢的阮繹卻是皺起了眉頭:“我怎麽感覺你臉上溫度有點高?是不是有點發燒了?”
也是到這裏阮繹才發現季航身上的衣服好像有點潮潮的,透着光,能看到他白色短T上淺淺的水痕。
季航說話時鼻音很濃:“我還沒問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怎麽你還問起我了……”
“我沒什麽。”阮繹起身想伸手摸摸他的衣服,一個沒注意就忘了自己另一只手上還紮着針,“你身上怎麽還打濕……嘶……”
裝了半天死狗的季航一聽這動靜,二話不說立馬坐直了身子,前腳還帶着睡意的眸子一秒清明,一見那被阮繹拽的晃晃蕩蕩的軟管就要按床頭的呼鈴,被阮繹趕緊攔下:“沒事,我就是不小心扯了一下。”
季航半彎着腰,越過阮繹撐在他身側另一側,要去看他貼着白條的手。
阮繹自知理虧,不敢瞎動,就任由季航握着自己的手研究,不由自主便想起了季航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不得不承認,他的手跟季航的比起來好像是小了不少。
看着自己安靜躺在季航手心的手,阮繹小聲安撫道:“真的沒事,不用叫護……士……”
說到最後兩個字時,季航就着俯身握着他手的姿勢便側臉直直的看了過來。
兩人視線撞得猝不及防,迎着那份注視,阮繹的腦子忽然一下就空了。
清風悄悄拂過窗臺,他在季航墨水般濃稠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
莫名的,季航忽然就記起了未見到阮繹之前的事。
今天早上五點。
衆望所歸下,DORO提前了整整一個多小時候完成她的任務。
說出了自打出生以來的第一句話:“呼叫大豬蹄子,現在去機場正好能趕上五點半起飛趕往港市的飛機,DORO約的車車馬上就到公司樓下辣!”
DORO稚嫩的童聲回蕩在偌大的總控室裏,所有人都驚了,呆呆的望着那個跑了一晚上代碼的巨大顯示屏上忽然出現的白色光球,先前那些後臺程序窗口被一掃而空。
見季航坐在位置上半天沒個反應,DORO有點生氣了,那個白色的光球着急的在屏幕上躍動兩下,道:“季航!還去不去機場了!昨天晚上淩晨那班航班順延到五點半!再不去就要來不及了!”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挪到了他們年輕的老板身上。
季航錯愕的張了張嘴沒說出話,回過神後只給大家留下一聲“下班吧”便迅速起身要離開,但他沒有忘記夏助。
一接收他的目光,夏助便點了點頭,道:“等你到那邊了我再下班。”
季航從公司出來的時候外面雨還下個不停,愣像是昨天晚上天上破的窟窿還沒補齊,就從門口到上車這麽幾步路的工夫就把他淋了個透徹。
聽着在他耳邊碎碎念着問他帶沒帶身份證的DORO,季航提出了自己的問題:“這種天氣,五點半飛機能起飛嗎?”
那出租車的司機大叔以為季航是在跟他說話,當即悲觀的搖了搖頭:“肯定不行,你現在去了也是等。”
但季航藍牙耳機裏的DORO卻是不服氣的哼唧了好幾下,賭氣道:“怎麽就飛不了,肯定能飛!”
“你跑人家那兒去看到的?”季航說的隐晦。
昨天晚上夏助理摸進氣象局得到的消息是到他們今天早上六點下班,雨肯定能停。
DORO卻像是心虛似的聲音小了下去:“我是、我是猜的鴨……”
季航一頓,道:“你說實話,我不罵你。”
心說這一下系統升級的真是升得有夠徹底的。
應該是小妮子原來待自己手機那會兒沒少聽他因為這種違規操作教育下屬,知道他不喜歡這樣。
DORO還扭捏着,季航便聽耳邊那個似乎被他忽略了好幾次的聲音道:“什麽實話不實話啊,這種天飛機肯定不能飛啊,還要罵我?小夥子你沒事吧?”
季航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耳機戴在右耳,司機這個方向看不到,趕緊将耳機摘下來對着一臉“這怕不是個傻子”的司機晃了晃:“我打電話呢叔,抱歉抱歉,剛沒注意聽您說話。”
等他把耳機再戴回來,入耳聽到的便是DORO一連串銀鈴般清脆的笑,也說不上來為什麽,季航忽然一下就欣慰了。
想來既然DORO能在學會說話的第一時間就對他說出那番話,那必然是跑着代碼的時候就私下悄悄處理着這些,提前完成所有後臺任務估計也是按着時間來的,想讓他趕上去港市的飛機。
雖說DORO每個階段都嚴格按照計劃推進,季航是親眼看着她一點一點長大的,但只要一想到DORO現在真的能辦到這種程度就依然止不住的覺得不可思議,一切努力和等待都是值得的。
尤其在他聽說飛機五點半能起飛這件事,DORO确實沒去“誰家”搞第一手消息,是她自己“猜”出來的時候。
到了機場,季航剛走到安檢口附近就聽到了廣播通知。
他沒什麽行李需要托運,渾身上下除了一個手機就只有藍牙耳機和身份證,時間卡的剛剛好,季航穿着自己濕漉漉的衣服順利登機。
他坐到位置上時,窗外的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小了下來,砸在窗戶上的雨點變成毛毛細雨的規格,如果不是地上的積水,真的一點看不出十分鐘前這裏還下着瓢潑大雨。
“飛機馬上就要起飛辣,大豬蹄子好好睡一覺叭!DORO也要去睡覺辣!”DORO話音剛落就有空姐從前往後開始提醒大家系好安全帶了。
這裏不少人都在機場等候區守着過了夜,會買淩晨兩點的航班,多半是去港市有什麽急事的,這會兒早早已系好安全帶合上了眼。
機艙內很安靜,就連空姐說話的聲音都很輕。
不好再說話,季航正想掏出手機給DORO敲字,便聽她就像是知道他心事一樣,在耳機裏又道:“有什麽問題夏老板會告訴DORO的,大豬蹄子就安心睡叭!”
季航眉心一跳,這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原來小時候都還“爸比”、“爸比”叫的不知道多乖,現在升了個級就不得了了,先前是慌着出來沒顧上,這還“大豬蹄子”叫上瘾了?
結果他剛把手機從口袋裏掏出來,準備給DORO做做“家庭教育”就被正好走過來的空姐提醒了,迎着耳機裏DORO又一次清脆的笑聲,季航果斷給手機開了飛行模式。
雖說有夏助幫忙盯着,但只要見不到阮繹,季航胸口的大石頭就落不了地。
明明閉着眼靠在椅背上精神已經很疲憊了,卻是無論如何也睡不着,耳邊機艙內所有人的呼吸都聽得一清二楚。
那一個半小時的航程頂多算閉目養神,跟現在趴在床邊睡的這麽一小會兒根本沒法兒比,眼睛裏那些紅血絲都跟被阮繹身邊自帶的buff治愈了一樣,再一睜眼便已經全散了。
“所以……衣服都是在江市被淋的?”阮繹看着重新賴到自己床邊,抓着自己手當枕頭的人問。
季航就着挨在他手心的姿勢點了點頭,第一次發現了拿胡茬紮人的樂趣,一雙眼半閉不閉的望着他,嗓音比起剛睡醒那會兒好了不少:“也不全是,其實今天早上港市靠機場那邊也下雨了,不過不大。”
季航走出機場的時候正好七點出頭。
即使他找空姐要了毛巾把自己裹好,這一路飛機過來也還是有些感冒了,扁桃體發炎,嗓子很疼。
好在FOD家離機場不算太遠,出租車從機場離開去FOD家只要半個小時不到。
季航一上出租就給人司機開了導航,讓他按着自己的手機導航走,不堵車,挨了司機的白眼也只當是沒看見。
DORO在藍牙耳機裏道:“夏老板說那個人剛到回家,回房間看了一眼,現在進了浴室準備洗澡。”
“能想辦法讓他洗的久一點嗎?”季航看了眼時間,皺眉道。
“我們在飛機上的時候夏老板查到他兩天前的通話記錄了,有打過熱水器報修的電話,報修那邊備注到系統裏的問題是調不了水溫,洗澡水會很燙。”DORO一面整理轉達着那邊的信息,一面也在自己尋求解決方案,委屈道,“他們家用的是防盜門,不是電子門鎖,DORO打不開……”
季航抿嘴一咬牙:“幫我找頂工裝帽和工具箱。”
DORO:“好噠。”
期間,出租車開着開着天上的烏雲就散了,一道不算明顯的分界線橫跨那時季航路過的大橋。
DORO說,過了這座橋就快到目的地了,那人還在浴室裏沒出來。
随着行程的行進,他們頭頂的天逐漸放晴,就像出租車上季航的心情一樣,聽着夏助那邊的彙報,離目的地越近就越是心安。
這也是為什麽完全不知道橋對面下了雨的FOD會以為出現在家門口,渾身水的人是剛在誰家修完水管才來的。
但這些季航都沒告訴阮繹,只抱怨港市天氣差,晝夜溫差太大了,今天早上從機場出來又凍了他一個激靈,想要阮繹親親抱抱舉高高,安慰安慰他,順便勾引阮繹跟他回江市玩,結果沒想到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
季航聽見阮繹盯着他很認真的道:“你陪我待着也是待着,不然你也打一針吧,我真的感覺你有點發燒。”
果然阮繹是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季航得和自己一樣紮上一針才好。
聞言,季航的面部表情瞬間就僵住了,想拒絕,但體溫計一下給他量出的三十九度三讓阮繹很堅持。
反抗無效,季航只能乖乖接受安排。
望着拿好挂水支架被call來的護士季航後槽牙便是一緊。
護士像是有些為難:“這是單人間,兩個人的話……”
季航接得很快:“單人間就可以了,我就在這兒坐着紮,來吧!”
說着,“咔”一下就把胳膊戳到了那護士跟前,臉朝着反方向側的賊遠,另一只手緊緊地捂在自己眼睛上,這一連串下來看的阮繹和護士皆是一愣。
護士錯愕的目光在眼前肩寬身長的青年身上流轉過一圈,這小哥前腳還在他們醫院樓下抱着人怼他們傻逼主任來着……
阮繹是盯着他在空中顫顫巍巍的胳膊确認了好半晌,才遲疑開口:“所以季航你是……怕打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