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段時日,無壽山的山匪窩裏就開始熱鬧了起來。
到處都是挺着肚子的孕婦,到處都是賠着小心的男人,更多的是挖土爬樹翻屋頂的熊孩子。
終于迎到媳婦們的漢子們一個個攙扶自家女主人去看房子,餘下的單身漢看着上天下地的孩子們恨得牙癢癢。就半天功夫,這群女娃居多的熊孩子們,首先就爬上了旗杆,把山寨那威風凜凜的旗子給扯下來當成披風了。那可是諸多兄弟們耗費了一個月設計,選票,最後一針一線縫出來的錦旗啊!是他們每一次出門幹活的時候,能夠讓那些富商們遠在半山之外都可以吓得尿褲子的寶貝啊!就這麽被一群孩子們相互拉扯着,頂在腦袋上,當成了蓑帽,給弄走了。
等到衆人跟在屁股後面撿回來的時候,旗子不像旗子,倒像廚房裏的碎抹布了。
書房外面的人喜憂參半,書房裏面的人眼看着也要倒黴。
“窮。”
“好窮。”
“你們怎麽這麽窮,沒餓死都是老天賞飯吃了。”
許慈指着出賬賬本上的日常明細:“一天一頭豬,百斤米,蔬菜五十斤,還不包括柴米油鹽,就這些就花去了賬面上大半的銀錢。我說師爺,你們幫主養的是人,還是豬?”
師爺理直氣壯:“當然是人。”
許慈啪的蓋上賬本:“那我問你,既然養的是人,不打劫的時候你們還要幹什麽?”
師爺想了想:“睡覺?”
許慈深吸一口氣:“一個月能夠打劫幾回?”
“不多,四回。”
“一個月幹四次活,每次幹活耗費……算你們二個時辰好了,那也就是八個時辰,然後其他日子全部在睡覺?你還說養的不是豬?豬吃飯的時候都比你們幹活的時候多吶。”
“……”
許慈拍打着賬本:“我記得你們一直都是劫富人的財吧?每次少說也有萬兩銀子入賬?除了日常用度,還有的銀子去哪裏了?每個月的月銀就去了一千兩?你知道現在一戶五口之家一年用多少銀子嗎?二兩!你知道一個七品官的月俸是多少銀子嗎?二兩!你知道一位請一位舉人老爺給村裏的孩子們教書,一個月多少束脩嗎?”
不用猜了,師爺直接替她說了:“二兩!”
許慈一把摔了賬本,怒火滔滔:“那你告訴我,這每月一千兩銀子的月銀是發給誰了?你們無壽山統共就百來名幫衆,就算你們幫主月俸一百兩,師爺你八十兩,賬房兩個合計二十兩,其他九十六個人一共發放月銀九百兩,折合每個人差不多九點五兩!你告訴我,他們幹了什麽活能夠值這麽多月銀?是費心費力教導孩子們讀書了,還是勞心勞力為民分憂了,還是一個人幹了五個人的活了?”
“……”
許慈指着書房裏唯二的男人:“一群敗家爺們!”
曹安師爺:說得好有道理,我們竟無法反駁。
師爺硬着頭皮解釋道:“其實吧,我們最初的月銀并沒有定這麽高,是後來人多了,總不能讓新來的兄弟日子過得太緊巴,更不能讓老弟兄們跟新人一個待遇,久而久之就……”
許慈瞪眼:“強詞奪理。”
師爺也破罐子破摔了:“那你說怎麽辦吧?”
“那還用說?多勞多得!誰幹活多,誰拿的月銀就多,不幹活的,不給飯吃。”
師爺瞪眼:“可那樣的話,發生了暴動怎麽辦?”
許慈的指尖又到了兩個男人的鼻子上:“這無壽山誰當家呢?啊!是你師爺,還是你們幫主,還是那群吃白飯的懶蛋?如果威懾不住底下的人,那你們無壽山趁早解散,省得霸占了地頭不幹活,耽誤別人賺大錢。還暴動,換了我們喬村的男人,敢暴動首先就爆了他們的蛋。”
曹安:“……”
師爺避重就輕的問:“有我們在,誰敢來無壽山掙大錢?”
許慈冷笑:“我不就來了嗎?”
師爺:“……”
怼完了師爺,許慈的矛頭又指向了曹安:“還有你!空長了一張臉沒長腦子,師爺不懂,你這個做幫主的也沒有一點管理經驗嗎?你以為把所有的銀子都發給了底下的人,他們就會全心全意給你幹活,為你賣命嗎?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做貪心不足?一個幫派都管不好,一百個屬下都養不活,你憑什麽去造反啊?就算造反成功了,你用什麽管理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啊?給他們錢,給他們權嗎?全都給了他們就會滿意了?我看啊,沒有攝政王,你也一樣會被手下人給生吞活剝,骨頭都不剩!”
“看什麽看?我說得不對嗎?不對的話,你反駁啊!”
曹安綁着木板繃帶的胸膛劇烈起伏幾下,拄起拐杖,直接摔門而出了。
許慈:“你還有臉生氣。老娘都要氣瘋了!”
師爺看着那晃蕩不止又要修繕的房門:“許當家,其實……我們幫主離宮的時候年歲太小,并沒有接受多少正統的帝王教育。”低頭,“這些年,我們一邊努力求生,一邊還要躲避攝政王的追殺,已經是耗盡了所有的運氣,最後落山為寇也是不得已為之。因為,這是我們唯一可以掩蓋自己真實身份的辦法。”
“只有真正逃命的時候你才會發現,什麽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市都是狗屁!所有的州郡都有攝政王的擁簇者出賣幫主的消息,所有的市集都有攝政王的探子在伺機而動。你不知道,幫主的容貌……随着年歲的漸長,已經與先帝有了七八分的相似,對于朝廷的人來說辨識度極高。所以,很多情況下他都不敢出現在高官們的面前。憑着畫像,稍微改變一下裝扮,尋常人想要拆穿他的身份也有了難度。不過,那些探子,每個月都會往皇城裏送消息,只要城鎮有了新住戶,又是二十一二歲的模樣,那麽絕對是第一個被跟蹤的對象。”
“接手無壽山純粹是陰差陽錯,幫主感恩兄弟們的收容之情,處事上很是通融。別看大家都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其實心底都頗為敬重幫主,也很願意接受他的差遣。無壽山是我們的家,不到萬不得已,大家都不想因為一點蠅頭小利而兄弟離心。”
許慈:“說完了?”
師爺不明所以:“說完了。”
許慈雙手環胸,笑:“理由說不通的時候,就開始跟我打感情牌。師爺啊,你不愧是師爺。”唱作俱佳的哭訴了一番曹安的苦逼境遇,不就是為了引起許慈的同情嗎!可惜,許慈是誰啊,她可是從幾千年後穿越而來的女人,男人假惺惺賣身世的那一套在她眼裏早就不新鮮了。
師爺嘴角抽搐:“……讓大當家見笑了。”
“好說。”許慈放松了姿勢,“其實吧,這些話如果是曹安來跟我說,說服力會提高到八成。結果,你們幫主不來哭訴,反而是你這個師爺越俎代庖。說實話,效果大打折扣。”
師爺目光閃閃:“那你信了幾成?”
“兩成吧。”
師爺徹底敗下陣來:“許大當家,你對我這張臉的歧視特別的高啊!”這是不是代表,我跟幫主之間的顏值差距有六分之多?差距太大,已經生不出嫉妒之心了,怎麽辦?
“還好啦。”許慈重新回到了座位上,“我問你,既然攝政王擅權這麽多年,他怎麽還不稱帝?反而要弄個傀儡!要知道,哪怕是傀儡那也會長大,等到了要親政的年紀,攝政王還霸着朝政不放,這不是給人現成的把柄嗎?一開始宰了先帝身邊的所有人,直接自己當皇帝多省事。”
談到正事,師爺立馬端正了态度,琢磨了一會兒:“也許,是朝中的臣子們反抗太過?如今的帝師桃李滿天下,如果攝政王登帝,帝師絕對第一個血濺朝堂。更甚者,攝政王也怕在史書上留下一個弑兄奪位的名聲,所以才猶豫不決吧?”
“師爺,你也天真的很吶。稱帝很難嗎?知道什麽叫做槍杆子裏出政權嗎?誰有槍誰就是老大!誰手上的兵多,誰就可以坐那個位置,怕什麽史書,怕什麽大臣反對?天下都是自己的了,反對的人殺了就是,史書更是勝利者書寫,怕個鳥!”
師爺:“……你的意思是?”
許慈甭定:“他一定有不能稱帝的理由。”
“什麽理由?”
許慈看傻子似的:“你都不知道,我怎麽知道?”
師爺:“……”
白梨進來的時候,順手把倒地的書房門給重新靠在了門框上:“當家的,你這樣氣他們,會不會出問題?”
許慈寂寞如雪的道:“白梨,你聽過下馬威麽?知道什麽叫做新官上任三把火嗎?”
“您這是……”
“沒錯!我既然來了無壽山,就沒想過要再回去。不趁着這個時候打擊那兩個混蛋的權威,日後,我們怎麽在無壽山上作威作福稱王稱霸!”
白梨心服口服:“當家的好計謀!”只可惜了那兩個男人,只怕現在正一人抱着個樹幹有淚輕輕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