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家,多麽的理所當然。
眼看着對方就要被繩索拉到屋頂,終于有人醒悟過來,低喝:“不能讓她走!”當下就有人跳着去抓繩索上的女人。
不得不說,肉雞中還是有一兩只飛天蜈蚣,這麽一跳,就有人扒住了繩索,有人順勢而上,踩着同行的大腿抓住了女人的腳踝。
“松手!”
腳下的人低聲喊:“帶我們一起走。”
女人将手在繩索上饒了兩圈,另外一只腳直接踩在了對方的臉上,擡起,再踩,再擡起,再即二連三的踩。
一個人跌落了下去,無數人扣住了繩索,以及繩索上的人。他們也不全都是要抓住女人,而是想要借住女人的身體當做階梯,率先爬上天窗逃之夭夭。
底下的人越來越瘋狂,有人不管不顧的攀爬,最先發難的人都成了別人的墊腳石。行動最為緩慢的肥胖者反而占據優勢,靠着那一身油脂堆積起來的體重左突右支,踩下了無數的冤魂。然而,到底疏于鍛煉,很快就揮汗如雨無法更近一步。
年少體瘦之人思慮最為周全,眼看着局勢一發不可收拾,所有人都被糾纏,只有最初的女人距離天窗一步之遙,一不做二不休,大喊:“哎喲,肚子疼死了!”
原本所有人只是閉緊了嘴巴拖後腿,哪怕是最初阻攔女子的商人,也是壓低了嗓音說話,為的就怕裏面的動靜驚動了外面的看守。到頭來,還是敗在了一個愣頭青的身上,原本體力就要透支的衆人咬牙切齒。緊要關頭,也沒有人去喝止那愣頭青了,反而是拼勁了最後一點力氣想要離那天窗近一些,更近一些。
“痛死啦,要死人啦!我要死啦……”此起彼伏的叫喊聲在空曠的房間裏回蕩。
大門開鎖的聲音就像引燃的鞭炮一樣,震耳欲聾。
看守的暴喝随着開門的動作爆竹似的沖了進來:“叫什麽叫,誰在喊肚子痛?”
房間內,所有的人都擠壓在一處,高高的天窗上空無一物。什麽繩索,什麽女人,什麽肉墊,統統不見了蹤影,徒留一地的肉團在呻·吟。
看守環視了周圍一圈:“誰在叫?”
人堆裏穿着血衣的女人連續抽了幾個人的耳光,越衆而出,手上還提溜着一個瘦弱的青年,拖到看守的腳邊:“這人快要死了,還不找個大夫給他看看。十萬兩銀票,死了多可惜。”
看守低頭,還沒看清地上人的樣貌,鼻尖猛地一痛,整個人飛身而起,直接被踢得撞上了牆壁,鼻血兩行,腦袋一歪,人就暈了過去。
門外迅速又響起了熟悉的喝問,女人擡腳越過地上裝死的愣頭青,一搖三擺的靠向了門邊,嬌滴滴的道:“這位壯士,奴家腹痛要去茅房,不知你能不能通融通融……”
“不行!”
“哎喲,行嘛~”
“……不,不……哎”
屋內無數的肉雞你推我我推你,借着門口那微弱的月光,猥亵的雙眼無神的交流着:怎麽沒動靜了?
甲:被殺了?
乙:不可能吧?應該是被□□了!
丙:都沒聲音了,該不是走遠,去茅房了?
地上的愣頭青蹒跚的爬向了門口,就着這蜈蚣的姿勢小心翼翼環顧了一圈外圍,一蹦而起,直接跑了。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
“還看什麽,逃啊!”
女人站在屋檐下,順手接過身邊人遞來的饅頭,不急着吃,反而在自己胸口比了比:“居然比我的大,不科學。”
白梨問:“什麽比你的大?”
女人咬住了饅頭,不答反伸手:“酒呢?”
白梨直接将一個酒缸甩到了她的手中,女人身子一沉,苦道:“輕點。”拍開酒壇子,深深的嗅了一口,贊道,“好酒!”直接圍着整個屋子倒了一圈酒液。
白梨點燃一把幹草,往屋子角落的一堆柴堆上一丢,火勢漸大,随着熱風一吹,燃燒的柴火滾落到酒液之中,熊熊大火。
朝天幫的小弟喊走水的聲音喊得聲嘶力竭的時候,曹安第一反應是:肉票跑了!
跟他在一個屋子商議的師爺歐陽順道:“不可能吧?我都特意叮囑不給他們飯食了,從昨夜被綁來山裏起,他們已經一日兩夜沒有吃喝了,哪裏還有力氣逃跑。”
曹安從牆上拿下長劍:“明顯有救援。”
歐陽順跟着他跑出門,外面已經亂成了一團,曹安直接對師爺道:“你去救火,我去抓人。”
一聲吆喝,曹安率先帶人往山下沖。
無壽山不止是一座山,而是群山,連綿起伏不多不少九個山頭,每個山頭都有個一幫子或大或小的山匪。前些年齊州周邊十多個州鬧饑荒,無壽山這幾個山頭還出現過二十多個幫派,近些年才好些,山匪加起來也有上百人。
朝天幫起初也就十個人左右,後來曹安路過,順手就把這十人給收服了,發展到現在,無壽山是曹安一家獨大。
他這麽一聲招呼,随便就拉扯了不下四十人準備下山。
從登頂處望去,群山就像酣睡的老虎,無數的蝼蟻在它的腹下爬行翻滾。
商人們互不信任,又沒有為頭的人,幾乎都是鳥獸狀的散開各自逃命。偶爾有幾個在半路相遇的,也不打招呼,各憑本事的用盡辦法往山下沖。胖點的一個不小心甚至可以從山頂滾到半山腰,瘦點的把手上纏繞着布條,順着林間的小路一路飛奔,唯一的阻力就是路過的樹木,手一抓,人一撞很容易就收住野馬般的速度,讓人不至于跌落下山。
曹安沉默着觀察了一會兒:“目标太多,林子太大,我們直接在山腳下的千裏亭截胡就好了。周圍還有幾個零散的村子,三個一夥在村口蹲守,餘下兩人去官道茶寮守着,抓到了人就先關在茶寮的地窖裏,餓他們幾天。讓他們嘗嘗近在咫尺求救無門的滋味,看他們以後還跑不跑。”
小弟們很快結隊,三三兩兩的分道揚镳。
曹安手中的長劍翻了個身,自己也不走小道,反而順着山林間的大路騎着馬大搖大擺的下山了。
清晨最後一縷薄霧消散在山林的時候,曹安已經坐在路邊的茶寮裏吃了兩碗馄饨,一籠包子,三個饅頭。
往來的路上陸陸續續有馬車、驢車路過,趕路的行人也拉長了隊伍,如斷成了無數節的蚯蚓,有條不紊的往山上趕。
隔壁桌上的兩個紮着書生巾的後生招來小二問話:“聽聞這無壽山山匪居多,怎麽還有這麽多人路過此處,難道就沒有別的路繞行了嗎?”
小二收了碎銀子,笑道:“客官不知,這無壽山的山匪日伏夜出,從不在青天白日下出山。就算真的出來了,您也分辨不出不是。不過,這麽多年來也的的确确沒有傳出他們白日裏截人訛財的事兒。”
“也就是說,如果我們要趕路,最好是在一日之內翻過九個山頭?”
“對。”
“這個,會不會山頭太多了些?”
小二:“呵呵。,可以在山上夜宿。”
“別說了,快走吧。夜宿無壽山,那是不要命了。”
曹安聽了一耳朵,笑了笑,又招手讓小二送了一碟花生米,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不多時,山路上傳來一陣叮叮當當的鈴铛響。
小二率先擦幹淨了兩張桌子,這才迎了出去:“師太,今兒您又帶着徒兒們出門啊?是要采辦東西嗎?都說了,如果是米糧之物盡可以吩咐小的去做,保準送貨上門。”
來人正是八個道姑,除了為頭的師太是剃發,其他七人均蓄着發,細碎的發絲随着帽沿邊緣輕輕飛舞。
曹安聽得那師太道:“小二您客氣了。米糧這等重物送一回還好,月月如此太耽誤您的功夫,老身也心有愧疚。”
小二問:“還是十六個饅頭?”
師太笑道:“兩個饅頭,再加七碗馄饨吧。”
小二哎了聲:“今兒有喜事?”
“徒孫要歸家了。”
“真是大喜事。”
無壽山上的道觀有大概五十多年了。據聞現在這位師太是在觀裏出生長大,等到老一輩都去了,觀裏就餘下災年收養的女人孩子。有的與家人恩斷義絕,有的紅塵未斷來了又走,有的嫌棄道觀清苦,長大後直接離開另謀出路。因為師太的好名聲,無壽山周圍的居民都與之關系較好,有時候家裏孩子太多也會放在道觀寄樣一段時日,等到家裏緩過來了又把孩子接回去。聽這話,這位徒孫也是好命之人。
在座有不少周邊村裏的人,聞言也來道賀,師太一一感謝了番。
曹安比鄰而坐,問:“不知道是哪位檻內人還俗呢?”
師太指了指他左邊的一位道姑:“這是紅泥。”
曹安歪頭看了一眼,笑道:“好樣貌,在觀裏也太委屈了,回去的好。”
那道姑動了動浮塵,點頭表示謝意。
很快東西上來,師太也不再說話,先讓衆人依次端了馄饨,自己正準備吃饅頭的時候,那紅泥不聲不響的将自己的馄饨放到師太的面前,反手把饅頭的碟子挪到了自己身邊。
師太愣了愣:“我老了,咬不動肉餡了。”
紅泥道:“吃肉補血,紅棗您咬不動,肉是必須吃的。”
“你這孩子。”顫巍巍的拿起湯勺,含了口馄饨,蠕動半響才咽了下去。
紅泥看了會,慢條斯理的撕下一塊饅頭皮,在醋碟子裏面沾了沾,一口塞滿了嘴巴。
身後,一道低沉的笑意傳了過來:“讓我好找啊,美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