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穆斯然腳步放輕,拖着疲憊的身體上了樓。
摸索包裏的鑰匙開門時,斜對面房間的門突然打開,洩出了一道冷白的燈光,一直延伸到對面的牆壁上。
穆斯然的嗓子緊了緊,沒回頭,插進包裏的手胡亂地摸索,祈禱鑰匙快點現身。
柏明淵倚在門框上,手裏的盒子被他颠了兩下,裏面的東西哐當響。
“你今天硬氣了。”
穆斯然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明明她不久前和星萊、班長他們在一起時相處很快樂,為什麽一回到這個冷冰冰,一點人情味都沒有的別墅裏,就好難過。
柏明淵見她遲遲不說話,渾身散發出一股搖搖欲墜的頹敗氣息,不逗她了。
“禮物要不要。”他直接走到穆斯然身後問道。
穆斯然的手一直在掏鑰匙,她聽見了,不過委屈使她變得矯情。
不聽不聽,都是王八念經。
“禮物。”柏明淵又重複了一遍。
穆斯然聽他刻意加重的語氣,有點害怕了。
她不是沒見過柏明淵發脾氣的樣子,上午和柏叔叔大吵了一架,下午就把他養的一缸名貴的金魚全喂了外面的野貓,被柏叔叔發現,柏明淵直接把他的頭按在地上摩擦,全然不顧父子之情,每天盼着對方出門踩狗屎的死對頭還差不多。
穆斯然在他高大的身軀壓迫下轉過了身,但不敢擡頭看他,怕丢臉。
生日會他也在,發生的事不可能不知道。
柏明淵看不上她畏畏縮縮地姿态,叫她:“伸手接。”
穆斯然動作緩慢地伸出了雙手,随後一個方方正正,比她兩個頭還大的盒子被放到了她的手上。
她的心口強烈地顫動了一下,胸腔熱熱地。
“謝謝……哥哥。”
最後那聲哥哥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簡直就是硬生生從嗓子眼裏擠出來的。
說完穆斯然覺得有些羞恥,單手抱住禮物盒,不自在地碰了下鼻子。
柏明淵忽然定住了,轉過身盯着昏暗走廊中的女孩,對這聲突如其來的哥哥有幾分冷漠,他接觸過的哥哥妹妹都是那種關系,但到底沒态度惡劣地讓她閉嘴。
穆斯然以為他突然停住是要對自己說話,但久久不見他發聲,就準備進屋了。
“燒烤不好吃?”
穆斯然的臉紅了,聽他說話語氣有點沖,懷疑是自己身上的味道熏到他了。
她腳步慌忙後退,不小心肩膀撞在了牆上,咬牙忍着痛,忙搖搖頭:“對不起。”
前言不搭後語。
“我問你燒烤不好吃,沒吃飽飯,說話聲和蚊子有一比。”
穆斯然不知道怎麽的,今天晚上憋着的那股氣被激了出來,她朝着對面的男生怒氣沖沖地大喊了一句:“謝謝!哥哥!”
柏明淵愣在原地好一會,直到被聲音吵醒的保姆趕上來查看情況,他才偏頭掏了掏耳朵,“更傻了。”
穆斯然爆紅着一張臉回到卧室,腦子一熱吼了一句,現在想想自己剛才的行為好蠢,一把撲到床上,把臉埋進枕頭裏,無聲地尖叫。
兩條小細腿不斷地前後擺動,大床晃地吱呀響。
等到快睡着的時候,她突然從床上彈了起來,拿起手機給顧星萊發了長長的一條微信。
周一升旗,顧星萊站在體育委員的位置上,背對着十三班全員,守着校領導的長篇大論,嘆了口氣。
今天早上她踩着點進了教學樓,本以為不用去升旗了,卻被小跑來的遲嘯攔住了去路,“姐,頂替我當□□委。”
遲嘯夾緊了大腿,表情那叫一個醒腦提神,“我、我去了。”
“你怎麽不找他?”顧星萊也不是不願意幫忙,只是他身邊明顯有更好的人選。
但還沒等顧星萊說完,遲嘯就跑了。
按他夾腿跑的速度,可能連顧星萊的尾音都聽不到。
沈聽梵插着兜,只留給無語懵逼的顧星萊一個高冷的側臉,“升旗手。”
“開學來的第一次月考,我希望同學們能拿出百分之百的努力來對待,因為這是各年級分班來最後一次能夠選擇班級的機會了,下一次想要換班級就要等到明年的暑假期末考了。”
校長在臺上講得起勁,顧星萊捕捉到了一個重要信息,月考,換班級。
這麽說,她想要繼續留在十三班,就要通過月考用成績留下了。
學習是不可能的,但為了留在十三班學習是可以的。
雖然顧星萊被十三班的那群人稱為學神,但她只暴露了數學能力,其他科被她藏得死死的。
所以一回到教室,就有不少人捧着小本本來給她送學習筆記。
“星萊,這是我的筆記,你可以再在上面做筆記。”
“這是化學和生物的,還有一些卷子你也看看。”
“這是英語筆記,上面有語法,詞彙你每天早上多背一背。”
“距離月考還有七天,我相信你一定會留在十三班的。”她說得話連自己都不信,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年紀第一的沈聽梵身上,“班長,你上課多幫幫星萊。”
沈聽梵把穿過人牆遞進來的本子放到顧星萊桌上,漫不經心地問道:“你需要我幫忙?”
顧星萊給了他一個自行體會的眼神。
補習這種事,對雙方都是件麻煩。
沈聽梵:“今晚英語。”
顧星萊:冷笑話?
上課鈴打響,打斷了顧星萊的追問。
英語老師拿着課本進門,“好了,你們都聚在教室後面幹什麽,上課了。”
晚自習。
顧星萊在數學老師迷茫的目光中走出了辦公室。
他已經把顧星萊當成了自己的得意門生,集訓的時間把她叫過去是因為他有一個題解不出,所以抓了她來,讓她做。
結果做出來,他又說這樣是不對,讓他講他也講不出個所以然,同顧星萊争了好久,但真實情況是他單方面激動,顧星萊看他是老師,自己不聲不吭弄得冷場尴尬,被動回幾次嘴,結果把他氣得火更大了。
顧星萊:“我回去了。”
數學老師見她要走,争得臉紅脖子粗之餘仍還不忘好好培養自己的得意門生,硬塞給了她一摞試卷,讓她晚上回去潛心鑽研。
還沒到放學時間,走廊上亮着燈,有點靜,但仔細聽也能聽見不知道是哪層樓傳來的吵鬧聲。
顧星萊拐了個彎,出了樓道,往十三班走。
遠遠地她看見沈聽梵立在後門,出神地望着窗外,他頭頂就是燈光,明晃晃的光線落在他頭頂,挺拔颀長的身形發散虛化,讓人看不真切。
【這難道就是形容天下第一的孤獨感嗎?】系統感嘆這副完美的皮囊和孤傲的靈魂。
顧星萊唇角彎了彎,這明明就是青春痛疼文的偏執男二。
不論他配置再完美,沈聽梵這個名字已經在她心裏和男二挂上了鈎。
沈聽梵聽見了腳步聲,若有所察,轉過了頭。
眼神冷漠,仿佛還沉浸在剛剛孤寂的情緒裏。
顧星萊經過他進了教室,靜悄悄地拿起書包就往外走。
沈聽梵掐着她邁出門的時間點直起腰,垂眸掃過她胸前的書包,問:“英語書拿了嗎?”
顧星萊神色散漫,不太想說話,嗯了好長一陣,才開口:“什麽事?”
沈聽梵:“應全班同學的請求,給你補習。”
顧星萊以為沈聽梵在開玩笑,畢竟補習不是小事,沒想到這人當真了。
她正低着頭把卷子放到書包裏,聞言,抽出半截身子進了書包的試卷,對着他揚了揚,滿不在意地表示遺憾。
沈聽梵:“你要我給你補數學?”
“你沒事吧?”她被數學老師拉着讨論了一個多小時,得趕緊回去吃頓宵夜好好補補,“放過我不行嗎,我一點都不想學習。”
同學們的好意她心領了,很單純地“心”領了。
沈聽梵:“你要是離開十三班,他們怪我怎麽辦?”
顧星萊感覺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深深侮辱,把卷子卷成一個長條圓筒,敲了敲沈聽梵背後的瓷磚,“他們敢怪你?”
沈聽梵不知道是被自己剛才的話還是顧星萊的反應逗笑了,微微磕了下頭,喉嚨漾出一聲低啞的笑,突然正色:“我又發現了幾雙新預售的運動鞋。”
顧星萊的腦子一向轉得快,同時問出了重點:“有宵夜嗎?”
“你點。”沈聽梵習慣了她出其不意的話,完全順着她的想法來。
顧星萊覺得這趟可行,宵夜哪裏不是吃。
上了車,系統還在問顧星萊:【你真的要聽他的話去補習?月考是小事,根本不需要你動腦筋,我們就按平時随堂考的水平來,十三班太卷了,十四班就很好,随你上課睡覺玩手機,老師同學都不管你。】
系統知道顧星萊的成績很好,它怕她一激動,做出個違背人設的決定,雖然她的惡毒人設正在持續洗白中,但還好,沒完全洗白,後期還是能補救的,所以它才勸顧星萊回到劇情線。
顧星萊無動于衷,系統劣質的誘哄也就能騙騙和它腦容量一般大的狗子。
她淡然地說:【你急了。】
系統龇牙咧嘴,又不能朝顧星萊發作,要不然換來地只能是她下次更無情冷漠地拒絕任務。
何以解愁,唯有幹飯。
但最近喂它的保姆聽了顧星萊的話,把它的夥食減了一半,它肚子都餓小了。
系統埋頭舔水,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命真是太特麽慘了,等它攢夠了錢就去換個更高級的腦芯片,看誰還敢不服從它的。
顧星萊給司機說了一聲,跟着隔壁剛下車的沈聽梵走了。
沈家的傭人看見顧星萊進來也是一臉好奇,顧星萊看見他們,禮貌性地點點頭。
“少爺請顧家的小姐來家裏幹什麽?”
“當然是來學習的,沒看見兩人身上背着書包。”
“我覺得不像,這兩個就不像熟的,怎麽湊到一起學習。”
“那他們兩個幹什麽?”
“你怎麽問得那麽奇怪?他們總不可能在房間裏約架吧?”
顧星萊跟着他去了書房,其實她多少能想象出他這種學霸的書房是什麽樣的,明亮,整潔,很大,但不空曠,書也要很多,現在到了現場更有說服力。
顧星萊走到書櫃前,玻璃擦地很亮,根本看不出來外面還有櫃門,上手之後才發現。
書櫃裏中外書籍混雜,厚薄不一,但排列起來都有規律,按書脊字符的開頭字母來看,這一排都是F。
沈聽梵還是個強迫症。
H、G……
顧星萊彎腰往下看,在倒數幾層看到了幾本不同于其他大部頭的書籍,外觀上來說,它和兩邊的書有很大區別,樣子破破爛爛的,應該放這有年頭了。
“邪魅王爺的逃婚妻。”顧星萊的手指按在透明玻璃櫃門上,一字一頓地讀了出來,書背都磨出了毛邊,說明翻過很多遍。
“我媽的。”沈聽梵動作很輕地扯了一把她的書包帶,“過去坐着。”
顧星萊被拽得踉跄了一下,她擡眸看向沈聽梵:“生氣了?”
她本來也沒覺得沈聽梵會看這類年代久遠的言情讀物,是他自己誤會她想多了。
沈聽梵把手拿了回來,沒說話,只是丢給她一本筆記,“看看,一會出題考你。”
“我們不是來說鞋的事嗎?”顧星萊不接。
沈聽梵一本正經地說教:“學習為重。”
“道不同不相為謀。”顧星萊狠狠唾棄他的欺詐行為。
她大步走向門口,出了書房又去拉客廳的門。
“星萊,你怎麽出來了?”
好巧不巧,顧星萊和剛回來的喬岚撞了個正着
“她補習餓了。”沈聽梵把顧星萊拉回來,擋在她面前,透着半人寬的門縫對門外的喬岚說:“有宵夜嗎?”
沈聽梵的眉心不易察覺地皺了皺,撐着門框憋笑。
喬岚注意到兒子腰側一閃而過的手,笑了,“有啊,星萊想吃什麽,我去給做。”
顧星萊瞪着沈聽梵的背,矜持地說道:“阿姨,我不吃宵夜,減肥中。”
沈聽梵和喬岚對視,喬岚心領神會地下了樓。
關上門,沈聽梵接住向他砸來書包,又空又癟,根本沒什麽重量。
“為什麽不想補習。”沈聽梵跟在她身後,像個給談判失敗,怒氣沖天的領導拎包的小職員,還偏偏不會看眼色,上按着找罵的那種。
顧星萊回頭對他吼了一句:“你很煩!你這麽關心別人的事幹什麽,我不是不想補習,我是不想學習!我學那些做什麽!讓我學習,還不如讓我等死!”
“為什麽?”面對顧星萊怒火,沈聽梵沒有冷臉,甚至動作語氣和眼神都說得上溫和。
但在已經情緒上頭的顧星萊眼裏這就是挑釁,面對比他處于弱勢地位的生物嘲諷式的寬容。
“我看你不爽。”
說完,顧星萊亮出了拳頭,因為過分用力握拳骨頭凸起處都透着白,秀氣又乖張。
“打一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