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是程峰和程母。
“今天咱們換大一點的殺,”程母挽起自己的頭發,用卡子整理出一個幹淨利落的發型。
背着陽光,程母的臉側陷入陰影裏,她垂着眼睛,看不清眼裏蘊含的目光是何意味。只是擡手揪出一只灰色的兔子的動作十分麻利,隔着膠質的白色手套讓人有種恍惚的錯覺。
“不要害怕,沒什麽要害怕的地方,媽媽教給你的這些都是有用的,”程母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将那沒有絲毫反抗能力的兔子一點點肢解開來。
從手到腳,從耳朵到皮毛,一點點都被從軀幹剝離開來。
程峰只是看着,目光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這樣的事情在他的生活中,太過稀松平常了。程母用每一種殘忍暴戾的方式告訴他的道理全都通過和平的假象透析出來。人的表面可以不夠強大,但是內心一定要能狠厲入極致。
所以,生活的表象對于程峰來說,多數時候是扭曲的。刀尖刺入血管和皮膚時候的觸感那麽熟悉,節奏在這一刻甚至是明快的。他親手飼養它們草料,然後在隔天毫不猶豫的殺死他們。
這些,都是程母一點一點用扭曲極了的方式教授給他的。
至于對錯與否,程峰此時其實并不清楚,他只知道,這是自己母親讓自己做的,而且,這是個秘密。
哪個家庭沒有一點秘密呢?無論是破碎的,殘缺的,盡管它的表面看上去光鮮,可藏污納垢的內裏卻其實一直是不能被否認的事實。每個人的心裏多多少少也藏着刺激辛辣的肮髒念頭,唯一的區別只是行動與否了。
生活小區的燈火通明與別墅區的點點孤立的星火形成對比,透過窗戶可以看見餐廳裏大多坐着一家人,現在正是吃晚飯的時候。
易正華這一個月來一直在忙活新承包的餐廳的瑣碎事情。他雖然前後已經開了三家餐館,也累積了不少的經驗,可是承包這樣的大食堂到底還是頭一回。裏面需要反複摸索實踐的事情也多,樣樣都需要人管着,是以這段時間他大多時候都是要在外頭忙的。
今天在家吃飯,算是這個月的頭一遭了。
“在學校最近沒什麽事兒吧?”他随口問起兩個女兒的學習,沒想到立刻得到了易夏的回應。
“不好!”易夏将吃飯的勺子往飯碗裏一插,雙手環胸,極其不滿意的盯着易冬,嘴上控訴道,“今天我忘了交作業,易冬不提醒我,讓我被段老師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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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壓根就沒做作業,想抄我的,我沒同意,”易冬瞥了她一眼,伸手夾了一筷子菜放進碗裏,語氣平淡,“至于段老師,他說你是因為你沒做作業,不是因為你沒交,”
“哎哎,說這個做什麽,”李秋绾給易夏夾了一塊肉,攔住她的話頭,“先吃飯,吃了飯和易易一塊做作業,”
“我下午就做好了,今天的作業就是抄寫,沒什麽難得,”易冬吃完最後一口飯,站起來,對着易老頭和易老太道,“爺爺奶奶,我回房去練字了。”
自從開始上學,每天中午雷打不動的練字時間就被挪到了每天晚上。
要易冬自己覺得,現在冷靜下來想一想,白天的作為還是有些沖動的。在學校裏這些人再過分也不敢怎麽樣,可是保不準到了外頭會怎麽樣。易冬手裏捧着英語小字典,一邊翻一邊想,這事情還是要找個能真正将事情了結了後患的法子才是。
至于是什麽,易冬翻過一頁書,輕輕呼了一口氣,慢慢想吧。
不過,易冬沒有想到的是,幾天以後,沒讓她費多少腦筋,這事情就忽然自個兒迎刃而解了。說起這其中的原因,還要說那天易冬豪氣的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以後。長發和黑熊當天就跑去初中部商量要收拾這一年級的小姑娘了。
雖然說起來丢人了點,可要他們兩人自己主動咽下這一口氣,他們更受不了。
那時候正巧是初中部放學前打掃的時候,兩人正脫了褲子在廁所的尿坑裏和初中部自己認識的半個頭頭邊撒尿邊說話呢,剛說完“易冬”這兩個字,就聽見旁邊探出一個腦袋來,瞧着也不是眼生的。
“誰?再說一遍名字?”靳承業低頭提溜褲子,嘴上雖然問了,但也沒多經心。他剛才一直聽着呢,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經過,正想等着看是哪個小鬼能把大自己那麽多的人收拾了,就聽見易冬的名字了。
“靳哥,”長毛見是靳承業,又聽他主動問起,連忙道,“叫易冬!一年級12班的,賊丫頭片子嚣張的很,”
“轉過去,”靳承業不耐煩的道,“沒工夫瞧你遛鳥,還有啊,那易冬是我認識的一小妹妹,你丫要是敢回去打擊報複,你們就給我瞧好了,”
“哪裏會呢,”原本那個受了囑托要幫人收拾一年級小孩兒的初中生覺得這事兒忒不靠譜,這會兒瞧見這剛升學的小霸王都發了話,連忙就着臺階下了,他下了狠手在長發和黑頭的腦門上一人打了一下,“沒出息的玩意兒,想什麽呢?小心老子收拾你們。”
長發和黑熊連忙又當着靳承業的面連連保證了不去找人家的麻煩,等靳承業系好褲腰帶走了,他們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剛從六年級升到初中部的小霸王,實驗中學裏有誰不知道的啊?膽大心黑,沒他不敢下手的,暑假還收拾了陸正一場呢,還不是照樣沒事兒的回來了。原來大家還是靠點蠻力,如今聽說專門送去練了武術,走路都生風,沒人敢惹了。
不過,要是說起來,就靳承業自己也不大明白自己這好鬥的名聲是哪兒來的。要說打架,他壓根沒認真打過幾場,倒是傳出個成天打架的名聲來。
靳承業走到車庫拉出自己的車,一路推到車庫的轉角處,與在那兒等他的徐恒等人彙合了。
“知道我上廁所的時候聽見了什麽嗎,”靳承業想起來也覺得好笑,随口就當成笑話說給王朔揚他們聽了,“就比我們小一級的那兩個專門敲詐低年級學生錢的二流子,給易冬領着人打了一頓。”
阮啓明嘿了一聲,伸手撥了車把手上的鈴铛,叮鈴鈴的晃出一陣聲響,“易冬?就那天那個丫頭片子?”
王朔揚則想起自己去易冬家裏吃的那一頓,“就家裏開了那個味道不錯的餐館的那個小女孩兒?呦呵,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膽大心細啊這是。”
“那是,”靳承業挑了挑眉,“也不看是誰看得上的人,那能是一般的小孩兒嗎?”
“瞧給這不要臉美的嘿,”徐恒笑罵着擡腳要踹他,靳承業猛一踩車輪,往前飛馳而去,身後的三個少年緊跟着追上去,一路上笑罵聲一直沒斷過。
總而言之,從這天起,一年級12班有個叫易冬的,年紀小小膽子卻大,還是人小霸王認得妹妹,誰也不能惹!
等到這傳言到了易冬的耳朵裏,那又是好幾天以後,她和靳承業當面打了個照面。
初一一班的體育課這天被沖了一節,班裏的孩子鬧得沒完,只能當天将原本的一節自習課換成了體育課,這就和一年級的體育課給撞到了一塊。
相比于初中部正正經經的體育課,一年級的體育課就相當于給毛孩子們放風來了。易冬坐在花壇邊上和毛頭易锵剛他們成了一溜,程峰坐的遠點,不過好歹也是一排,他們各自晃蕩着小腿,每人嘴裏又含了一塊糖,說起來就是一個字,美。
假如能多享受這樣無憂無慮的童年生活,按照自己的步調和計劃生活,又何必要倉促了所有的事情呢。
易冬是這麽想的。
但是遠處飛來的那只籃球鐵定不是這麽想的,它飛速襲來,迫不及待的要打破四個孩子坐在一處悠閑的寧靜。
“嗬,”易冬往後猛地一縮,然後伸手往那迎着自己門面來的球上拍去一掌,倒是阻止了那球的路線,可是那小手哪裏是經受得起這麽大力道的逆折的啊,當下就從手腕處傳來了劇烈的痛感。
“操了,”靳承業站在籃球場上瞧見這一幕,當下沒猶豫,側身就狠踹了王朔揚一腳,“有你這麽扔球的嗎?”
王朔揚被他踢在骨頭上,當下疼的呲牙咧嘴,可還得忍了傷,一瘸一拐的跟着靳承業跑過去。
他心裏也有幾分委屈,他不就是想扔個球引起那邊人的注意嗎,誰成想就這麽給扔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