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等靳承業這邊練完了一個階段,暑假也将近了過去了一半。這個時候,他也已經将一個月前在平安鎮的事情忘記了九成,卻沒想到剛從南方回來的田蕊會忽然提起平安鎮的事情。
“是該叫嬸吧?”田蕊一邊給靳緯添飯一邊扭頭問靳承業。
“問我啊?”靳承業一張嘴嘩啦啦的下去半碗飯,他含糊不清的說到,“那時候,都是爸教着我叫的。”
靳緯端着飯碗從廚房走到飯桌前坐下,不甚在意的說了一句,“都扯出多少輩的關系了,看着年紀叫吧,怎麽忽然說起這個?”
田蕊跟着在他身邊坐下,說起了前兩天發生的事情,“前天我才到辦公室,就接到了一個電話,說是這邊有個項目要開始招标,都是早就計劃好的事情,本來也沒在意,可昨天和幾個參與招标的人見了面,後面有個人說開了竟然也是平安鎮來的,還說什麽他們家孩子和承業玩的好,我也沒怎麽聽明白。”
靳緯夾菜的動作頓了頓,他先是看了靳承業一眼,然後又問道,“平安鎮的?能做到參與招标這一步到也算是不容易了,他們家孩子是?”
“好像是個男孩的名字,”田蕊想了想,扭頭問靳承業,“承業,什麽冬的,你有印象沒有?”
“冬?”靳承業正去廚房添了一碗飯回來,聽見這個字也是愣了愣,正欲搖頭,忽然又覺出點熟悉來,張嘴喊出個名字,“易冬?”
田蕊想了想,猶猶豫豫的點了頭,“好像是這個名字。”
“這小孩啊,”靳承業道,“我記得,挺好玩的,怎麽了?”
“我就是在想招标的事情,現在幾家的實力都不相上下,後面如何倒還真的說不準,”田蕊慢慢道,“這個時候總會有人想攀點關系的。”
“你看你,總是先把問題想的複雜化,”靳緯不同意的搖搖頭,“說不定人家只是偶然提起呢,畢竟你也說了,這個項目已經規劃了很久,那時候承業和我還沒回平安鎮呢。”
田蕊沒有馬上說話,靳承業卻順着靳緯的話頭說了下去,“我也覺着,那小孩兒家裏人挺不錯的,不像是這樣的人。”
田蕊放下手裏的飯碗,無奈的看了面前的父子一眼,“好好好,是我想的多了,我思想太不單純。”
因為晚飯時這一點簡短的對話,靳承業晚上躺在床上不免又想起了在平安鎮發生的那些事情。有趣的地方他也露出點笑容,在記憶裏,似乎連那過分熱烈的太陽都變得可愛起來。更別說那一張張還帶着童趣的小臉,這當中數易冬那張臉蛋最明晰,最鮮活。
這一晚上,他不知道是想着平安鎮的人睡着的,還是睡着了以後才停止想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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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同一座城市的另一個地方,這天晚上也有另一對夫妻提起平安鎮的人和事。
黑暗裏,背對背睡着的兩夫妻不知道是誰先開了口打破了未沉睡的安靜。
“我想明天給家裏打個電話,”李秋绾微微側過身子,轉為面對易正華。
易正華蓋着一半的薄毯,一手枕在自己的頭下,随便接了一句,“怎麽了?”
“我想把易易接過來玩幾天,”李秋绾說道,“以前每個暑假都會帶過來玩幾天,現在不過來我還怪想的。”
沒見你前天帶易夏去游樂場的時候想起易易來,易正華心裏有些不滿,只是終究沒說出口,他先前也覺得李秋绾有些偏心,可沒覺得有多過分的地步,然而上次易冬摔破頭以後她的表現卻讓他認識到她的偏心實在是太過頭了。
“嗯,你打算吧。”
易正華不輕不重很不在意的語氣讓李秋绾也有些不滿起來,她伸手推了易正華一把,“你這到底也給點意見啊,易冬不是你女兒?”
易正華被她捶了兩下,也煩躁起來,他猛地半坐起來,考慮到隔壁房間的易夏,他壓低了聲音道,“你心裏怎麽想的我還不知道?怎麽招标的事情用的着易冬了就想起要把人家接過來了?我和你說,我正正經經做生意,能招标成功那是有我們的好處,招不到标也是我們不如人。”
李秋绾愣了愣,沒想到易正華的反應會這樣激烈。
“就你最老實!”李秋绾咬着牙道,眼眶一下就紅了,“歪腦筋全是我的主意,生意能做到今天要是沒有我在裏頭攪合能更好吧?”
她說這話多是委屈,而那委屈裏頭,也是一半因為被易正華直接戳穿了心事的羞惱,一半卻是真因為易正華語氣裏的不屑與疏離而感到傷心了。
話剛出口,易正華就有些後悔了,他瞧見李秋绾別過去的腦袋和她低聲的啜泣,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我這話,唉,你別往心裏去,我不是那個意思,大不了明天我給媽打電話?”
他伸手試探的碰了碰李秋绾,卻被她扭身躲開,易正華只能悻悻地收回手,無奈的平躺回自己原本睡着的位置。
兩夫妻一夜無話,卻是各有心事。
平安鎮上的易冬,頂着個小孩的模樣過了半個悠悠閑閑的夏天。練了一個月的書法,她也借着這個機會讓自己“學”了不少新字,一筆一劃寫的也很有點樣子了。
毛頭因為他家裏忙,他媽也沒空做飯,便将孩子完全托到了易家院子裏,每天到了飯點,無論在外頭玩的多瘋,毛頭照例都是要屁颠颠的跑來的。
等到易锵剛也從家裏吃了飯過來湊熱鬧,三個小孩兒便一起去離家不遠的衛生所給毛頭他媽送飯,半個月前平安鎮的主路上都轉好了路燈,天一黑就準時亮起,整條路上都是黃橙橙的燈光。又是因為在鎮上,誰不認識誰呢,三個孩子天天往來,也是沒有出過一點事情的。
“等暑假過了,咱們就是大孩子了。”易锵剛走在中間,一邊牽着一個,他踢了一路的石子終于在剛才飛出了路面,他便收回了腳開口了,“你們都在鎮上讀書嗎?”
易冬有些疑惑,反問道,“你不在鎮上讀書嗎?”
易锵剛先看了毛頭一眼,才道,“我媽昨天接到省城打來的電話了,說是我哥他媽打過來的,我哥他媽我該叫什麽來着?”他皺着眉頭似乎有些理不清這裏頭的親戚關系。
“叫大伯娘,”易冬甩了甩兩人相握的手催促他道,“你大伯娘說了什麽?”
“哦,我大伯娘說啊,”易锵剛慢慢悠悠的繼續道,“她說問我要去省城讀書不,她能把我弄進那兒的學校去。”
易冬抿了抿嘴,前一世她和易锵剛毛頭三個人是在鎮上一起讀的小學,沒聽說中間還有這麽一出啊?
“我媽讓我自己決定,我也想不通,”易锵剛似乎沒把這事情當成件大事,他一邊說話還一邊四下尋找能踢的小石子,嘴上漫不經心的,“我就想問問你們要是在鎮上我就跟着你們在鎮上,你們要是去省城,我也跟着你們去省城。”
易锵剛把問題想的簡單,毛頭他爸也在省城有點生意,易冬她爸媽也在省城呢,他們要過去也容易的很。
“我在鎮上讀書,”易冬先開了口,她偏頭看着在橙黃的燈光下顏色失了真的樹影。大概是因為一開始在從奶奶打在她媽臉上的那一巴掌開始,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同上一世相比來說不同的細小變化。靳承業的停留,如今易锵剛的話,無一都在提醒她,她做出的每一個與上一世不一樣的決定都會對很多她無法預料的事情造成改變。
蝴蝶效應,從每一個細枝末節的變化一點點累積下去,她的人生 ,所有人的人生,都會與上一世不同吧?易冬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慢慢的攥緊了拳頭,後又緩緩松開。這一世她的人生就是要有不同不是嗎,倘若将一切同上一世活的一般累贅,那又有什麽意義呢。周圍的人和事就算有再大的改變,她易冬要過好的,要管好的,只需要是她自己罷了。
易冬這一思索便算是愣愣的出了一會兒神,等她再去聽毛頭和易锵剛的說話,兩人卻早已經脫離了剛才的那個話題,不知道閑扯到了哪裏去。
三個人一路不緊不慢的走回家裏,正好趕上播出動畫片。易老太将毛頭和易锵剛招呼到電視機旁,卻把易冬悄悄的拉了出來。
“易易啊,剛才你爸打電話過來了,”易老太的神色躊躇,似乎有些猶豫。
易冬乖乖巧巧的坐在椅子上,仰頭聽着她奶奶接下去說話,“奶奶想啊,明天還是讓你爺爺送你去省城一趟,暑假麽,總是要過去玩一趟的,你媽給你準備了好些新衣服新玩具,這回去了一起都給帶回來啊,”
易老太摸不清易冬現在對她爸媽是想還是不想,往常孩子三五不時的還會提出給爸媽打個電話,近一個月來卻是一點沒說,天天跟着易老頭練字靜心的很。雖說李秋绾的一些做法易老太也看不上,但是和父母疏遠到底不是好事,孩子麽,大不了是還有些氣性,對父母那哪是有隔夜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