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王府的妾室（二）
姨娘笑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平複下來，示意丫鬟把桌上的茶具拿掉，然後脫下自己的外衣，平放在桌上，說道，“難道遇到你這樣的小丫頭，哄得我很開心，我便跟你說上一說。”
陸玖兒跟着姨娘走到桌邊，暫時收起自己的小心思，覺得這姨娘很有學識，至少這件事上，是陸玖兒的前輩，陸玖兒便虛心聽着。
“這種綢緞貴是有原因的，一般都是蠶絲制作成一般的綢緞，然後在綢緞上刺繡，而這一種，打底子的時候已經有了一層繡文，就是說制作綢緞的時候已經開始第一層刺繡了，方才你看出蠶絲的根數不同，沒錯，原因就是底子這層刺繡要同步進行。”
“……”陸玖兒聽得一愣一愣的，養蠶的手藝還是向村裏前輩們學的，別說一層兩層和什麽底層的繡文了，刺繡都是頭一次聽到。
“怎麽了，一下子傻了？”姨娘笑着點了點發愣的陸玖兒，取笑道，“你不是伶牙俐齒的嗎？忽然不會說話啦？”
陸玖兒以為這個妾室是個青銅段位，沒想到還是個王者段位。
陸玖兒納悶道，“……夫人怎麽知道這麽多？”
姨娘眼眸裏泛起回憶的漣漪，紅唇微微一揚，笑容莫名讓人心疼，姨娘淡淡道，“我知道這些，因為我嫁入王府之前，是一名繡娘。”
丫鬟一臉自豪，說道，“我家夫人以前很有名氣的~！”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都四年沒有碰過針線了，如今到我手裏的，全都是現成的，倒也不錯，不必我費心~”
姨娘嘴上這麽說，其實心裏最大的遺憾不是得不到梁王爺的寵愛，而是後悔當年不該入王府，至少她還要自己喜歡做的事。
姨娘不願再提那些陳年往事，因為改變不了，姨娘頓了頓，繼續說道，“這刺繡也分好幾個優劣等級，也是影響綢緞價值的一個重要因素，像這一件衣裳，前前後後至少做了五層。”
陸玖兒訝異道，“難怪我摸着層次感這麽強……”
姨娘說道，“蠶絲柔軟質感好，刺繡形意俱全美感好，所謂的檔次，無非是做工更加精細罷了，打底，分成，分塊，修整，融合等等，裏頭的講究很多，并給你表面看到的這麽簡單，最後才做成了這麽一件衣裳。”
“難怪這麽貴……”陸玖兒小心翼翼地摸着桌上這件價值不菲的衣裳，喃喃道。
難怪丫鬟怪罪陸玖兒，說陸玖兒貪得無厭，原來蠶絲和綢緞是截然不同的概念，陸玖兒的洪喬村只是做了最底層、最基礎的工作！
丫鬟說道，“死丫頭，現在你知道自己見識多短淺了吧？”
“昂，”陸玖兒應了一聲，不覺得承認很丢臉，但還是有個疑惑，轉頭看向姨娘，問道，“這麽貴，買的人很少吧？”
姨娘一笑，嬌小的身段一縮，往一側挪了挪，好像靠陸玖兒太近，會被她笑死，但是又覺得她有趣。
姨娘說道，“小丫頭，你說我一個妾室都可以穿的衣裳，那些自命不凡的夫人小姐們會穿不起嗎？”
陸玖兒一怔，是哦，還有那麽多舍得花銀子的人呢！
姨娘繼續說道，“她們越貴越喜歡，互相攀比，以體現自己的與衆不同，但凡是好東西，她們越喜歡，越會争相購買。”
陸玖兒不解道，“可是我們道國不是七國最窮嗎？”
姨娘笑着搖了搖頭，說道，“窮的那都是老百姓，即便道國背負‘七國最窮’的名聲，可是哪一位官員真的覺得自己窮了？他們不一樣天天大魚大肉，錦衣玉食的？”
“……”陸玖兒頓了頓。
是啊，窮的是老百姓，是陸玖兒這樣勤勞的人，道國要向龍澤進貢，最後還不是問老百姓征收？
“嗯？”陸玖兒一愣，見姨娘拉起了自己的手。
姨娘看着陸玖兒的手指，說道，“小丫頭，你的命應該還不錯，瞧你這雙好手，怕是富貴人家的女子都比不上。”
陸玖兒解釋道，“我是鄉下人，但是平時爹娘不怎麽讓我幹農活，最多也只是養蠶，所以不怎麽受損，後來跟師傅學藝，就更不碰粗活了。”
陸玖兒撒了一個小謊，其實她在洪喬村除了養蠶意外，主要工作就是管理別人幹活，當然這也是陸玖兒的優勢，非但不算她偷懶，還幫了大夥兒提高了效益。
姨娘不再說笑，竟然說起了貼心話，道，“四年來，除了這兩個丫鬟陪着我，就沒有別人了，今日能遇到你，我本以為你也不過是個路人，沒想到還深得我歡喜，我很喜歡你。”
“夫人擡愛了，我都不知道說些什麽了。”
陸玖兒是打着小算盤靠近人家的，結果還說起了貼心話，竟然覺得對方人還不錯，這讓陸玖兒有些不好受了，她是來搞死對方丈夫的呀！
“你這雙手啊，應該做更有意義的事，你化的妝容是不錯，但不是長久之計，我見你喜歡這些絲綢，你倒是可以試試改行。”
姨娘拿起桌上的衣裳，遞給了陸玖兒，笑着又道，“你喜歡，便送你，我這兒還有，倒是你，保不住成全了你，既然你養過蠶，懂一些，那就好好學，這裏頭，學問可大了~”
“夫人……”
這下子，陸玖兒心裏的愧疚感就更深了。
丫鬟有些嫉妒，嘟了嘟嘴，嘀咕道，“都送你了，你還不如願以償了？一開始不是索要嗎？這會兒怎麽又好像不敢要了？”
蠶絲質地輕，即便是一整件衣裳，拿在手裏也不會覺得重，可是陸玖兒現在拿着，卻有些吃力，好像千斤巨石。
因為陸玖兒這才注意到這屋子裏的陳設，其實并不富貴，說明這個妾室在這王府的日子并沒有人們想象中的那麽奢靡。
妾室的月銀，是有限的，不像尊貴的王妃，是這王府的女主人，有一定的話語權，偶爾召集小姐夫人還能收到銀兩。
但是她曾是個繡娘，她喜歡刺繡，她懂得精美，所以她願意把每月的經費都花在自己喜歡的東西上，從而導致其他東西變得簡陋了。
她因為陸玖兒真心喜歡，就舍得相贈，還鼓勵陸玖兒把精力和喜好花在有意義的事上，說明她平日裏把錢花在衣裳上，并不是為了出門的時候好看些，而是在緬懷她的曾經。
她沒有子嗣，沒有丈夫的疼愛，沒有額外的收入，也沒有強大的娘家背景，她只是在四年前忽然被梁王爺看中，納入王府，可是臨幸一次以後，又被遺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