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芙蓉面
舒月很有骨氣,第二天就收拾了大箱子小包袱,叫人搬上馬車,沒跟舒息羽道聲別,直接就離開了四方城。
在目送舒月走掉的時候,宗櫻很希望,她身邊立着的那個人,也能和他那死丫頭讨厭的妹妹一道走,走得越遠越好。
一夜風波後,為了顯示大度,宗櫻照樣能在很多情形下和舒息羽一同出現,比如,去茶樓喝早茶……
“沈子意是城中大戶的公子,他的死因,你就不追究嗎?”宗櫻說。
“我追究什麽。”
“喂,這可是關系四方城安定的大事!”宗櫻薄怒,“沈子意一向無病無災,酒量更沒差到醉死的地步,他的死有蹊跷,我懷疑是有人殺了他!”
舒息羽平平靜靜喝着茶:“沈家的人都沒有說話,你上這個心做什麽。”
宗櫻反駁他:“你和我,是這四方城的城主,我們有責任保護城中民衆的生命和財産安全,縱使沈家的人不說話,但是這事不對勁,我們就要去查!”
“可以啊,你願意查就查。”
“……我?我一個人?”
“怕了?”
“笑話,查就查,我定會将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舒息羽朝她舉舉茶杯,嘉許她:“好志氣。”
宗櫻冷哼,一氣喝下了杯中已涼的茶水。
這一天的四方城,和往日有一點點不一樣,男人們起得很早,女人們也起得很早,不約而同地目光都時不時往城門口瞟——
紅遍天下的舞姬雪姬早半個月送了拜帖來,帖上語氣恭敬,說要途徑四方城,并在城中獻藝一個月,請舒大城主允準。
舒息羽同意了,派人送了回帖。
這天,就是雪姬抵達四方城的日子。
美麗又張揚的女人,每每都能引來萬人圍觀,更何況那雪姬,還是譽滿天下才貌兩絕的女人。
八擡的紅紗帳軟轎伴着越漸清晰的樂聲,由兩排粉衣少女引着,浩浩蕩蕩揚灑着七彩花瓣徑入城來……
雪姬來的時候,原本祥和的城池一下就暴_亂了,城中民衆擠在街道兩側,争搶觀望的樣子真是熱烈至極。
宗櫻同舒息羽并肩站在茶樓上。
其實別說城民把持不住,貴為城主的宗櫻都很不淡定地拍欄杆了:“有錢啊!哎,舒息羽你說,這快入冬的天氣了,她們倒是從哪兒弄來那麽多花瓣啊?”
舒息羽穩然,他呷了一口茶,挑起細長的眉眼:“你要是喜歡,我也能給你整出這樣的排場來。”
宗櫻登時變了心情,她沉下臉色來,冷冷道:“我告訴你很多次了,我不想聽見你說這樣的話。”
不知道雪姬這段時日挂牌在哪家樓子,整整一個月,光是她那些跟班衣食住行用的花銷就不得了了,那位主子要再講究一些,樓子在她走後賺得盆滿缽滿,直接可以關門大吉了。
宗櫻正思量發財的好運會落在誰人頭上時,浩蕩的隊伍已經嚣張地經過了她所在的茶樓下,她趴在雕欄上随手一撈,拈着了一片馨香的花瓣。
八擡軟轎紗帳浮動,轎內倩麗的人影慵懶斜坐,芙蓉面綽約看不分明。
一位環着劍的黃衣青年随行在轎旁,他回過頭,面無表情看了樓上的人一眼,目光卻淩厲不甚友好,但也終究只是浮光掠影的一瞥,短暫得很。
舒息羽突然道:“聽說,這個舞姬曾在皇城裏獻藝時日長達三個月,那一陣子你不是去了皇城?”
宗櫻退回來,挺無趣地撐臉坐着,拈着花瓣把玩,無不抱憾地應道:“盛名有所耳聞,可惜那次路途遇雨,山洪沖壞了橋梁,我不得不耽擱了十來天,等去到皇城的時候,她已經走了,失之交臂,很是可惜呀。”
舒息羽笑而不語,同樣也坐下了。
宗櫻默了一會兒,忽地腦中靈光一現,擠過去和舒息羽坐一起,勾着他的肩眨眼壞笑着誘惑道:“你知道麽,她跟一般舞姬可不一樣,只要能入得了她的眼,想要春宵帳暖一夜_歡_愛也不是不可能。”
“你想說什麽?”
“哈哈,沒什麽。”
舒息羽靜默片刻,轉頭問道:“你對她有興趣?”
“難道不可以?”
“若我說不可以呢?”
“你随意好了。”宗櫻爬起來,“美人我當然喜歡,不過我還沒有看見她的樣子,現在我對她的那個随從要更感興趣一點。”
不等舒息羽說話,她款款一笑,轉身自顧悠閑地下樓去了。
路過趙氏姐妹的金店時,有人一把将宗櫻拖了進去,宗櫻還以為大白天誰吃了老虎心豹子膽竟敢來劫她,定神一看是關季平,剛被摁着坐穩在一張什麽榻上,她就驚魂地發現四張臉湊了過來,烏壓壓打下大片灰暗。
趙沁利落地轉頭揮了揮手:“夥計,關門!”
浮春慌忙拉住趙沁衣袖:“沁姐姐,大白天的,這不好吧?”
趙溪笑眯眯拉住浮春:“放心,沒什麽不好的。”
關季平不知道從哪裏摸了一把鑲金的匕首出來,邪氣着露齒逼近:“櫻主,有件事我們都很好奇,今天特地找你來問問,你不會拒絕吧?”
宗櫻盯着他們人多勢衆,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有、有什麽就說嘛……”
趙沁踢開關季平,換了副和善的笑臉坐過來勾住宗櫻的肩:“櫻主,是這樣的,舒息羽怎麽說也是我們的城主吧?我們關心他一下沒什麽錯吧?你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我們想打聽點情況這不非得請你來嗎,我……”
“請?”宗櫻往旁邊挪了挪,不爽道,“你也真好意思說,我是被請來的麽?”
閃亮的匕首伸到眼前,接着宗櫻看到了關季平森白的牙齒:“少廢話,說,舒息羽在男女之事方面,是不是有什麽難以啓齒的毛病?小心說哦,老實說哦,否則你的漂亮小臉給刻上兩刀哦!”
宗櫻血氣瞬間往上湧。
浮春驚怪說:“櫻主的臉怎麽這樣紅?”
宗櫻往關季平身上踹了一腳,暴怒着跳起來,指着四個人直氣得手抖:“好啊,你們是活膩歪了,竟然拿姑奶奶來找樂子!他舒息羽有沒有毛病我怎麽知道,我又沒睡過!趙沁趙溪……你們倆和關季平狼狽為奸,果然變态,難怪沒男人敢娶!浮春,你……你……你等着,要麽我回去砍了你,要麽我回去砍了我自己!還有你,關季平!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你……”
趙沁摸摸宗櫻的臉,安慰說:“鎮定。”
趙溪接口說:“就是嘛,有話好說啊。”
宗櫻幾乎要咆哮了:“好……好說?你們跟我好好說了麽?!”
“櫻主,息怒。”浮春搬了個繡墩到她腳邊,自己和關季平勾肩搭背,坐在了她剛才坐的那什麽百鳥朝鳳的金榻上,“溪姐說,你前腳剛走,慕容雨就去了茶樓,故意沖着城主去的。”
“……”
趙溪笑嘻嘻地戳了宗櫻一下:“我們這麽問呢,實在是覺得奇怪,眼睛不瞎的都看得出來,大城主對你情有獨鐘特別珍愛,可是你卻好像跟他有仇,你說你吧,在情_事上也不忌諱什麽,單單撇掉一個風華隽秀的大城主,我們就想,莫不是他有什麽地方——”
宗櫻的氣未消,還是一副帶怒的樣子:“沒有。”
“沒有?”浮春說,“這不應該啊,慕容雨姿色不行,那白霜霜不錯吧,任是城主見了再美的女人,都是冷若冰霜的一張臉,這不尋常。”
趙沁趙溪偷着笑。
關季平也有點忍俊不禁。
宗櫻皺眉:“不對……他的事我如何明了?他有沒有病我不知道!”
趙沁起身,撥開簾子從夥計手裏接了果盤來,笑盈盈地說:“算了算了,探聽別人私密是不好的,櫻主不知道就不說了吧,城裏這麽多新奇事,還怕沒有可說道的?今天我們就歇業關門半天,走過路過,這城裏街頭巷尾的趣聞是千萬不能錯過。關大哥,把沈鶴嫂子也叫過來吧,我正好要向她請教個花樣兒,最近總是繡不好,都快煩死了。”
關季平一口甜瓜嗆在喉嚨裏,沉着臉色不出聲。
趙溪雀躍地舉起了手:“我去請沈鶴嫂子!”
“別!咳咳……”關季平心虛瞥宗櫻一眼,以最快的速度飛身攔住了趙溪,“她……她不喜歡熱鬧,不喜歡的……”
“關兄愛妻心切,用情之深真是令人羨慕!”宗櫻冷哼着,拂袖離開。
浮春在身後急嚷嚷:“哎,櫻主你別走啊!這茶還沒喝,瓜子還沒嗑呢!哎,你真走啊?”
東街真是個可怕的地方……
宗櫻一邊走着一邊搖頭嘆息,不經意擡頭一看,正撞見舒息羽和慕容雨走下茶樓來,她趕忙閃躲,這一慌不擇路就撞到楊思遠身上去了,楊思遠看到是她,有點詫異:“櫻主,怎麽是你啊?”
“怎麽就不能是我了?”
楊思遠一身簇新的光鮮衣裳,頭發也紮得整齊,是難得瞧見的俊朗模樣,宗櫻上下打量他一通,疑惑問道:“你把自己收拾成這樣,逛鳳儀樓去?”
“要你管?”楊思遠嫌她擋路,不客氣推開她,大步從跟前過去了,“多事!”
宗櫻回過頭來,正巧舒息羽和慕容雨站在不遠處,慕容雨臉色有些白,舒息羽卻是戲谑地看着她發笑,然後轉身,和慕容雨一起走了。
這倒好,本來是要躲他的,反被他看了一通不受待見,惹來了嘲笑。
宗櫻覺得尴尬,但轉念一想,這有什麽啊,反正避開不同路,于是,提起步子拐進了左手邊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