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撿到一人一狗
廚房裏昏暗的燈照着飯桌上菜盤子,許虹端着碗,一邊夾菜,一邊還在生氣:“本來是想給你包點餃子,結果倒好,什麽都有,肉沒了。”
喬珝想了想當時的畫面,忽然覺得有趣,揚了揚嘴角。
“笑什麽?”許虹發現了他的表情,“心情這麽好,開學第一天怎麽樣?”
“還行。”喬珝回想了今天的情況,好像除了易潇這個因素,一切都如常進行。
“那你好好學,我聽說你們班主任還是不錯的,争取考個好點的學校,我們也争取早日搬出這裏,這破樓真不是人住的地方。”許虹今日似乎有些疲憊,話也沒那麽多了,“林承涵那孩子算是廢了,砸錢上了濱湖中學,成天不好好念,也不看看自家住的都是什麽地方,染得一身都是他爸那流氓脾氣。”
喬珝的笑容淡了些,盛了碗湯,繼續扒飯。
喬恒經常在外跑出差,許虹就在附近找了一家小學生托管機構,當托管所的老師,一天下來,應付家長,照顧孩子,整個人都帶着倦容。
“你……”喬珝剛要開口,廚房對面的房間傳來了碗摔碎的聲音,許虹的表情一下子全變了。
對面房間裏,又響起了喬則彥的罵聲。
“一家子不是東西,天天讓我吃的什麽東西,這是草籽嗎,這都能吃嗎,我每天都吃不飽,一家人這麽狠毒,你們以後都不會老,你們以後都和我一樣……”
許虹啪地把碗砸在桌上,踢開廚房的紗門,一把拽開對面的房門:“罵,你繼續罵,我看你能得意到什麽時候,天天吵着吃肉,你能吃嗎,啊?”
碎瓷片被踩出刺耳的聲音,混雜着喬則彥含混不清的罵聲:“我的錢都在你那兒了,你拿了我的錢,不給我吃飽,我當初的三萬塊錢呢?”
“你的三萬塊錢?”許虹的聲音越發尖銳,“老不死的,你自己想想,你跟我們一起住幾年了,你不吃飯不看病啊,高血壓的藥一買就是好幾百,去年大過年的,摔斷腿進了醫院,一通套檢查做下來,躺了半個月,你找我要你那三萬。”
喬則彥繼續罵,喬珝拿了個掃帚和簸箕,繞開許虹,進屋去掃滿地的飯粒與碎片,地上青菜的味道,混雜着喬則彥屋內一股腐朽的氣息,喬珝不禁皺了眉。
“你看看你那樣,喬珝小時候你給過他什麽,偏心你那幾個孫子,喬珝什麽都沒有,房子都分給他們了,你有本事別和我們過日子啊。”許虹越說越激動,聲音都有些哽咽,“你是喬恒的爹,他想照顧你,關我什麽事,我當初就不該嫁給喬恒,你們家什麽都沒給我,最後還得住這玻璃廠的破房子,還帶着你個老不死的。”
許虹的聲音及尖銳,眼睛通紅,喬珝一手提着簸箕,把許虹一把從喬則彥房間裏推了出去,看也沒看坐在輪椅上罵罵咧咧的喬則彥,反手帶上了房門,把那不休的罵聲隔在了門板的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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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珝把簸箕中的飯粒倒進垃圾桶裏,許虹依舊站在走廊裏紅着眼睛喘氣。
“你跟他吵什麽。”喬珝推開門,站到許虹的對面,“他不講道理,你跟他置什麽氣。”
“我就是氣不過。”許虹說,“憑什麽他們一人分了一套房子,我們什麽都沒有,平白在這裏受這老東西的氣,你爸那兩個兄弟,一個妹妹,都沒人理這老頭,也就我們能帶着他過日子,他還不知足,喬則彥沒錯,老人是需要贍養,你爸也沒錯,孝敬老人啊,那我呢,誰來管我的委屈呢。”
喬珝心中暗嘆,喬則彥與其他的老人的确不同,他不明事理,喜歡罵人,年輕的時候不講道理遠近聞名,一個村裏的人都知道喬家有個不講道理的喬則彥,當初喬則彥玻璃廠的工作頂給了喬恒,房子便分給了另外三個孩子,然而沒過幾年,玻璃廠垮了,留下沒有房地産證的宿舍破樓,等着政府的拆遷安置,一等就是十多年。喬珝的奶奶過世以後,喬則彥的三個孩子,都不願意帶他過日子,只有喬恒還算得上孝敬,把喬則彥接到了玻璃廠的老宿舍住,但喬恒常年出差在外跑售後,這照顧老人孩子的任務,就落到了許虹的身上。
許虹容易焦慮,尤其是碰上喬則彥的問題,喬珝一般不會正面和許虹起沖突,有什麽事都會讓着許虹,可同時,太多的事情他都無能為力。
許虹沒有搭理喬珝,目光越過喬珝瞪視着走廊的深處,走進房間,摔上門,撥開了喬恒的電話。
“我當初就不該就嫁給你,你看我現在過的是人過的日子嗎……”
走廊上只剩下喬珝一個人,隔着兩道門,一邊是喬則彥的罵聲,一邊是許虹壓抑的哭聲,窗外的陽光逐漸黯淡了下來,讓喬珝想起晾曬在三樓樓頂的衣服還沒收回來。
筒子樓的三樓基本沒人居住,樓梯的頂端是一個小房子,房子的出口就是樓頂,樓頂的地面上有裂痕,裂痕中生長着雜草,帶刺的仙人掌橫七豎八地生長在樓頂上,欄杆上栓了幾條尼龍繩,用來挂衣服,許虹晾衣服用的是紅色的舊衣架,有些褪色,每件衣服上面夾着兩個不鏽鋼鐵夾子。
許虹的兩件綿綢裙子,喬珝自己的白襯衫和短褲,加上喬則彥一間帶着破洞的汗衫,喬珝把衣服從晾衣繩上摘了下來,拎上地上的兩雙拖鞋,順着樓梯一路走了下去。
二樓的政策依舊吵鬧,喬則彥的罵聲不止,許虹依舊在給喬恒打電話,喬珝把衣服收好,走進自己的房間裏,從裏關上了門。
作業本攤開在桌上,筆在題目邊打圈,題目上畫了一道道的筆跡,樓下平房的賭場又逐漸熱鬧了起來,伴随着吵吵嚷嚷的聲音,空氣中飄來了一股劣質的酒味。
喬珝有些煩躁,嘆了口氣,将筆扔在了桌上,筆蓋滑落,筆在兔子筆袋的腳上留下了一道黑色的劃痕,喬珝按亮手機的屏幕,已經是晚上的八點多了,攤開在桌上的英語周報卻只寫了一半。
喬珝站起身,樓下昏黃的燈光打在玻璃床上,他拿起桌上的鑰匙放進口袋裏,打開門,走了出去。
喬珝漫無目的地走着,走出玻璃廠的舊宿舍區,沿着琏河,向遠處走去,九月的夜色有些微微寒涼,不知不覺間,喬珝已經看見了三橋的輪廓。
三橋靠近郊區,建成的時間比二橋要晚上一些,三橋上偶爾有車開過,行人不多,喬珝避開橋欄邊的鏽跡,靠在了橋欄邊,琏河上吹來的晚風帶來夏末夜晚濕潤的氣息,驅散了喬珝心中幾分焦躁的氣息,鼻尖萦繞着河畔夏草的清香,他仰起頭,閉上眼睛,将漫天的繁星收入心底。
“栩栩,栩栩!”橋上有人在喊着什麽。
喬珝動作一怔,沒有睜開眼睛。
“栩栩!給我回來!”那人又喊。
與此同時喬珝感受到有一個毛茸茸的東西,蹭在了他的腿上,喬珝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腳邊,蹲着一只大狗,狗伸着舌頭,喘着氣,尾巴一掃一掃,靠在喬珝的腿邊。
喬珝:“……”
一個人追了上來,一邊喊着:“栩栩!”
兩個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彙,同時愣住了。
易潇拿着半截牽狗繩,愣在原地,看着靠在橋邊的喬珝。
“它叫栩栩。”易潇一邊解釋,一邊蹲**,将牽引繩重新套在了哈士奇的脖子上,看到喬珝的表情似乎有些古怪,趕緊補充了一句,“栩栩如生的栩。”
易潇顯然追了哈士奇很久,氣息有些不穩,額角還有汗珠,喬珝沒有說話,彎下腰去摸哈士奇的頭,哈士奇絲毫不認生,湊過來,蹭着喬珝的手心。
“你的狗?”喬珝問。
“是我的。”易潇說。
哈士奇追着自己的尾巴,在喬珝的腳邊打轉,易潇手中的牽引繩被繞了幾道彎。
“不太好養。”易潇看着二哈認真地說,“通常是它溜我。”
喬珝想象了一下當時的場景,笑出了聲,易潇也跟着揚了揚唇角,喬珝看到對方的笑臉,微微一怔,他所見到的易潇,與傳聞中的,全然不同。
喬珝也不經意地放松下來,第一次把易潇當做是普通的同學來看,他一邊撫摸着哈士奇光滑的肚皮,一邊問易潇:“這麽晚了出來溜狗?”
都快晚上十點了。
易潇有些懊惱地說:“本來七點多就出來了,這狗太着急,我忘了帶家裏的鑰匙,打了路邊開鎖的電話,結果師傅說晚上出去喝酒不想幹了,只能等明天。”
喬珝本想開口問易潇的家人,卻想起那天在橋上打電話的易潇,以及那天西瓜地邊易潇對電話那一邊的家人說的話,把未出口的問題咽了回去。
“你想問我的家人嗎?”易潇倒是察覺了喬珝困惑的表情,給他解釋說,“我爸媽不在這邊,我一個人住。”
“那你怎麽走到這邊來了?”喬珝繼續困惑。
“別說了,坑死我了。”易潇的表情很無奈,“我出門前手機沒充電,電也要沒了,我想着去網吧湊合一晚,結果最近查的嚴,未成年不讓進,那網吧老板告訴我橋北有不要身份證的賓館,讓我來這裏湊合一晚,我就一路過來了,你知道橋北不要證的賓館在哪裏嗎?”
“橋北的賓館。”喬珝有些無語,難以置信地問易潇,“你确定你要去?”